主：按照预定的程序，本应该讨论市场经济的弊端，但应D先生建议，临时把题目改为“三元的市场经济”。既然如此，就请D先生先谈一谈吧。

D：三元的市场经济是我提出来的。首先我要解释一下“元”的含义。经济学的组成部分一般都认为是由生产、分配、交换、消费四个环节组成的。为了叙述方便，我把环节改为“元”，即由四元组成。当然这是个小问题，如果觉得不合适，仍叫“环节”也可以。

G：就用你的新概念，可是提自由市场经济是三元的，三元是指什么？难道还有一元的、二元的、四元的、五元等的经济吗？

D：自由市场经济的“三元”指的是供给、需求、交换，或者按政治经济学的提法是生产、交换和需要。也就是说，没有“分配”。至于说经济的多元，我认为有二元、三元、四元，没有一元、五元等其他的经济体制。

Z1：二元经济体制指什么？

D：“二元”是指自给自足的自然经济，只有生产和消费，没有交换和分配。

G：你说自然经济没有交换可以理解，没有分配说不通吧？

D：“自给”就是指生产，“自足”就是消费，合起来就是生产什么、消费什么，这不是“二元”吗？

G：自然经济是由千万个家庭组成，一个家庭生产出的产品，在家庭成员之间如老人、小孩、大人之间也要进行分配的。如老人要需要补充营养，小孩要穿新衣服，大人进行劳动要多吃些粮食等，这不也是分配吗？

D：如果这些也叫“分配”，我无话可说，那只好承认其有分配了，可是“分配”的概念不是指一个家庭内部，而是指主体社会成员之间即各个家庭之间是否有财富分配的行为。自然经济体制下，每个家庭都是自给自足的，从而整个社会也都是自给自足的，因而没有分配，只能理解为二元的。

Z1：“三元”的经济是指什么？

D：“三元”经济有两种，一种是计划经济，另一种就是前面讲过的自由市场经济。

Z1：请问计划经济的“三元”是指什么？

D：计划经济的“三元”指的是生产、分配、消费。

S：你是说计划经济没有交换，这不妥吧？计划经济也是社会分工的经济，每个人所消费的物品也是商品，也要用货币进行购买。这不就是交换吗？

D：看问题要看其本质而不能只看现象。是否有交换要看每个人之所得是由价值规律作用通过交换得到的，还是由计划规律依政策、指令而得到的。如是前者就是有交换，如是后者，则只能理解为是分配。具体说：

其一，在计划经济中，不仅每个人的工资是由政府制定，而且每个人实际消费的用品也是由政府规定的，如每个人一个月30斤粮食，半斤肉，三两油，一年几尺布票等，一切都是定量供应的。除了规定的数量之外，你即使有钱在市场上也是买不到的。这些表现出来的就是分配，不是交换。

其二，计划中的“商品”价格是固定价格，如猪肉规定一元钱一斤，长期不变，你拿一斤肉票去买肉确是花一元钱，但是多了没有，有也不卖。有些商品不限量，价格也不变。如果某种“商品”短缺也不涨价，只说缺货。这种固定价格是完全违背价值规律的，价值规律就是靠市场价格波动来反映供求信息的。固定价格使“价格调整生产”的信息完全没有了。

其三，计划经济体制下，由于不是某一种“商品”短缺，而是几乎所有商品都短缺，短缺本来是增加生产的信号，可是在计划经济体制下，这种信号是不起作用的，因为无论哪一个企业或个人都不能自行决定生产什么，这一切都是由国家计划定决定的。

其四，说得更远一点，允许不允许商品生产，货币是否存在，这个问题已经争论了很长时间。马克思曾经设想，到了共产主义社会，黄金只能做为夜壶使用，即要消灭货币。八届六中全会上，还专门讨论了要不要实行商品生产，结果肯定了要进行商品生产。之所以进行讨论，是由于当时社会上大多数当权者都主张计划规律，而否定价值规律，而少部分人则主张仍要价值规律发挥作用，这样对生产生活都有好处。两种主张，两种“规律”打架，无疑是计划规律派总是占上风。会议决定仍要进行商品生产无疑是对价值规律派作了一定的让步。不过这种让步只是形式上允许货币的存在，形式上每个人通过分配得到的商品仍在“市场”（商店、合作社等）用货币购买，而不是直接凭票去领“商品”。

其五，为了区别于资本主义市场的商品生产交换，把资本改称为“资金”，把“利润”改成为“毛利”“净利”，把变动价格改为固定价格。

综合上述，在社会主义计划经济中，“交换”只是形式上的存在，实际上它几乎一点也不起作用，而完全由分配决定一切。这就是我为什么说计划经济是三元经济的原因。

Z1：D先生的说法似乎有道理，为此我打个比方，价值规律、商品交换在计划经济中就是“聋子耳朵——陪衬”。

Z2：我也有个比方，还不如说是感情破裂该离婚未离的小媳妇。

G：Z1、Z2先生说法都不雅，应该叫名存实亡吧。

主：请D先生说一说为什么把自由市场经济叫三元经济，而不承认有分配环节存在呢？

D：首先我们应该知道“分配”这个概念，它基本不属于市场经济领域的概念，而应该是政治领域中的概念。把分配作为一个环节，是政治家（思想家）把这一概念移植到经济中去的。

G：为什么这样说？

D：分配是一种思想，一种意志，一种权利，它来源于人本主义，认为人人都应平等，它的核心就是主张公平分配，是独立于经济领域之外的。

S：马克思主义认为，一切分配都是由生产资料的占有状况决定的。它本身就属于经济范畴之内，至于说研究分配是人本主义，是公平不公平，更是马克思主义所批判的。拉萨尔、杜林就把研究分配公平与否作为重点，被马克思、恩格斯称作“分配决定论”。

D：你不会把我说成是拉萨尔、杜林主义吧！甚至是分配决定论吧。分配是一种人为的外在的力量。要想进行分配，必须有一种人为的、外在的力量，有一个表现这个力量的实体才有可能。而市场经济中有供给（生产）群体，有需求（消费）群体，有交换群体，你可见到有分配群体吗？如果没有这样一种力量，分配怎么实现的呢？

S：就按萨伊的说法，市场经济中地主得地租、资本得利润、工人得工资，这不是分配吗？是没有一个专门行使分配权力的实体，而那是由价值规律那张看不见的手自发地决定的。(www.daowen.com)

D：价值规律是商品交换规律，它只能调节供求，一切交换都是等价的。地租是使用土地的租金，甚至利润也可以说是使用货币的租金，工资是劳动力使用权的租金，房租是房屋使用权的租金等等。这一切都是等价交换，怎么能说是分配？

再者，如果说价值规律调节分配，那不就是说价值规律也是调节分配的规律了吗？

S：价值规律起作用的条件是资本主义私有制，往深刻说，价值规律调节分配，就是生产资料占有者在调节分配，生产资料占有者就是调节分配的“实体”。

D：说来说去又归结到政治方面了。注重研究分配者都是研究分配是否公平，而其研究结果是：从古至今无论什么社会分配都是不公平。资本主义社会分配不公平到了极点，所以要革命、要造反，推翻资本主义社会。由此不难看出，分配就是政治范畴，而不是经济范畴。因而凡是以分配为重点的人都是政治家而不是经济家。当这些政治家把分配作为一环植入到经济学中后，经济学就改为政治学了。其最明显的表现就是《政治经济学》。

S：你认为《政治经济学》是什么学？

D：《政治经济学》就是《资本论》的缩写本。《资本论》就是揭示资本主义的分配不公，其不公的原因又在于资本所有制，最后得出要革命，去推翻资本主义。从这点看，《政治经济学》形式上是经济学，而其实质是政治学，马克思就是一位思想家、政治家。

S：你这个看法值得商榷吧？

D：毛主席说：“马克思主义的道理，千头万绪，归根结底，就是一句话，造反有理”。这真是一句顶一万句的确切评价。而且，我认为《政治经济学》就是由于把分配纳入其中的，讲“分配”就是讲政治。在自由市场经济中是不讲政治不讲分配的。

S：如果市场中没有“分配”，你怎么解释市场经济中各种所得差异过大的现象？

D：我认为，自由市场经济中所得差异过大、贫富悬殊是市场经济中的自然属性或者叫本质属性，另一个本质属性则是高效的创造财富。这两个本质属性一优一劣是并存的。不要说没有一个“分配”的外力介入，就是有这个外力介入也无济于事的。也就是说只要实行自由的市场经济就必然同时存在这两个本质属性。同时存在也就是并存，要想消灭一方，如消灭贫富差距过大就必然失去高效；要想追求高效快速生产财富，就得允许承认贫富差距的存在。贫富差距就是动力，没有差距就没有动力。

S：那么如何才能消除或减弱自由市场经济出现的分配不公呢？

D：我本是主张自由市场经济消除分配，但是你用“分配不公”来表达，为了叙述的方便易懂，我也同意这种表达。

S：不要用这种说没有“分配”又同意“分配”的矛盾的表达方法，可以用“分配”相近的妥协式语言的表达。D先生说了这么多，很多地方似有新意，但总起来说，只有小部分我能够接受，而大部分是值得商榷的，甚至可以说我是坚决反对的。下面我从七个方面回答这些问题。

首先，D先生只认为在计划经济中有分配而在自然经济或自由市场经济中没有分配，这不仅违背了经济学的常识，也与这两种经济体制运行的实际情况不符。广义地说，原始社会、奴隶社会和封建社会的前、中期都可以说是自给自足的自然经济社会。在原始社会中，部族酋长与部族内部的大众在财物分割上的差异不叫分配吗？在奴隶社会中，奴隶主与奴隶、封建社会中的地主与农民、自由市场经济中的资本家、地主与工人、农民之间的财物上的分割能不叫分配吗？

其次，在自然经济和自由市场经济中，分配所依据的原则是什么？是权力，其中首要的是经济权利，即生产要素占有的多少。谁占有的多，谁就能在分配中多得；谁占有的少，谁就在分配中少得。掌握这种分配权利的人就是酋长、奴隶主、地主、资本家。因而不能说这两种社会分配是自由的，是没有掌控分配的主体的。

第三，说分配是政治的概念更是说不通，分配是经济运行中一个必不可少的环节。大家可以想一想，生产出的各种物品如不先进行分配怎么能进入消费领域实现消费呢？分配是生产和消费之间的桥梁，绝不是政治家“移植”到经济中的政治概念。

第四，说凡是研究分配的人基本上可以认为是政治家、思想家；说《政治经济学》《资本论》本质是政治学说、是革命的学说我也有同感。学《政治经济学》我也曾存有疑问，为什么《资本论》缩写为经济学时，加上“政治”二字？现在明白了，《资本论》虽然形式上内容是研究资本主义经济，而其实质是无产阶级革命。所以，《政治经济学》中的“政治”两个字真是画龙点睛之笔。

第五，我想猜测一下D先生之所以说自由市场经济、产品经济中没有分配，是认为只有“外力”作用下的分配才能叫分配，没有“外力”作用下的财富分割是自然的、天经地义的。这种想法是片面的。实际上，有外力作用下的财富分割是分配，没有外力作用也仍然可以进行分配。

Z2：请允许我用一个数学公式来表达：函数中有自变量、因变量和外生变量，自变量、因变量合起来叫内生变量，在经济中可以把生产要素的占有多少看作是自变量，分配所得看作是因变量，而外力干预则是外生变量。没有外生变量，内生变量之间也可以相互作用发生变化。

Z3：我强调一下，内因是主，外因是辅。一切事物的变化，其基本原因还在于内因。

Z1：你们用的这些数字，甚至哲学的语言我们听不懂，你们是不是在说，没有任何外力，任何经济体制内都有一种内力自发地进行分配？

S：是的。

第六，我还想揣测一下，D先生说的外力是什么呢？就是指国家力、政府力。国家权力的力量、政府政策的力量是远远大于经济权利的力量的，俗话说“有了政权就有了一切”，政权之力高于一切。他之所以认为只有计划经济中才有分配，就是因为计划经济中国家可以通过政权之力决定分配。而且只有这种分配才能叫做“分配”。用经济学中一个通俗的比喻，就是只承认看得见的手的分配是“分配”，而把看不见的手的分配不认为是分配。

第七，D先生说的市场经济的两种自然属性贫富差距过大与效率并存，我基本同意。

以上就是我对D先生观点之浅见，大多是“异”，少数则有“同”。

Z1：先听了D先生的说法，觉得是有道理的，可是听了S先生的见解之后，也觉得有道理，谁对谁错，说不清楚，真是弄糊涂了。

Z3：我们倒是觉得S先生的见解既符合《政治经济学》之理论，也符合各种经济体制的实际情况。我们基本上赞同S先生的观点。

Z1：D先生建议把环节叫“元”，我看还是叫“环节”好。这样说惯了，听起来顺耳。

Z2：我倒认为这是个小分歧。叫“元”也可以，说起来更简便，听惯了也就更顺耳了。

主：各种说法谁对谁错，都是一家之言，赞成还是反对也各由其便，我们也不能以投票方式表决对错，因为真理有时可能在少数人中。总之，我们不做任何结论，留有疑问会更促进大家进行更深入的思考。不过，讨论到此我倒是想问一问，我们讨论的是“自由”的市场经济，难道说还有“不自由”的市场经济吗？

D：有，就是国家干预的市场经济，或者就叫国家市场经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