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圣那集团,在日本被称为PASONA集团,是日本最大的人才派遣公司。
1976年2月,创始人南部靖之先生在大学毕业前开始创业。最初只是为了帮助家庭主妇再次就业,就这样开始了他不同凡响的经营者之路。公司发展至2018年已经有42个年头,成了日本人才派遣行业的龙头老大,旗下拥有多个领域的业务。公司在日本东京站附近的黄金宝地大手町有一幢总部大楼。高大上的办公大楼里竟然种植着蔬菜水果,员工和来访的客人都习以为常。不仅如此,大楼里竟然还种植过水稻并且成功收割。更让笔者惊愕的是总部大楼里居然有一个称为“大手町牧场”的地方,那里真的养殖着猪、鸭、牛、羊等家禽家畜,去了那里还可以体验用现挤出来的牛奶做冰激凌呢!这位集团老总到底是经营牧场还是经营人才派遣公司呢?笔者怀着无比好奇的心情对南部靖之总代表进行了一个专访。
在PASONA集团的JOB HUB SQUARE大楼,笔者见到了南部总代表。看他风尘仆仆的样子,一问才知道前一夜刚从迪拜回来,他说与朋友交流就当倒时差了。一见面亲和感就扑面而来,属于暖男型企业家。在交流中得知南部出生于日本兵库县神户市,就读于关西大学工学部,在创业型企业并不常见的20世纪70年代,他和软银的孙正义、旅游大手企业HIS的泽田秀雄并称为日本的“创业三剑客”。
南部出生于一个经济条件不错的家庭,他的父亲经营着一家化工类公司。南部从小就直接受到身为经营者的父亲的影响,总是用不同的思维方式面对生活中的所有事情。他的教育经历很有意思。小时候,家附近有座寺庙,通常日本孩子都是去就近的学校上学。他发现那座寺庙里有和尚教孩子们识字念经,觉得好玩,就经常跑去与那里的孩子们一起玩耍,渐渐喜欢上了那里。于是父亲就让他在那里接受教育,他就过上了小僧侣一样的生活,早上很早去打扫庭院,然后念经拜佛,一天都在寺庙里跟着一群和尚和孩子们识字打坐。虽然他并没有入佛门的想法,但那时候的学习生活对他一生都有非常大的影响,从小接受的佛教思想、理念和价值观影响了他的一生。
南部的父母对他影响非常大,他说自己在学校无论考试成绩怎么样母亲都会先表扬他的优秀之处,这对培养他的自信心有很大帮助。有一次他觉得自己考得不如其他孩子好,有些闷闷不乐,父亲知道后反而批评教育他为什么要和别人比较,这是一种错误的想法。他的父亲告诉他,人一辈子只需要做好自己,不要去过和别人比较的人生。而他的母亲则认为,每个人都有长处,学习好,体育好,艺术好,都是这个孩子可以发挥的长项。这种教育给南部日后经营企业带来很多创新思维的DNA。
1976年2月,在大学毕业前夕,他看到很多家庭主妇结婚生育后就失去了工作。本来很有工作能力却再也回不到和原来一样薪酬的工作岗位了,于是他开展了帮助家庭主妇再次就业的社会活动,创办了“Temporary Center”,可能连他自己也没想到自己会走上人才服务这条经营之路吧。一开始他只是想义务帮助大家,后来父亲告诉他义务帮助别人是持久不了的,只有把它作为一份事业,并且用心经营这份事业,才能真正地帮助别人。于是他开始真正地把这份帮助别人实现工作愿望的事情作为自己一生的事业来经营。
他服务的对象是有能力工作、有碎片时间工作以及既有时间和能力也有工作愿望却不能按照指定地点去工作等,因为个人原因不能适应传统上班体制的人,这些人也希望能够通过自己的劳动,获得和传统的正式员工一样或者更高的薪酬待遇。南部开创的这种劳动雇佣模式,在20世纪70年代完全是颠覆性的一个创举。
公司创办之初,日本正遭受袭击全球的石油风暴,纽约的股市暴跌,很多企业都在缩小经营规模。如所有创业的企业家一样,客户在哪里,想就业的人在哪里,都要南部自己一家一家地去寻找。既然成立公司了就不能是皮包公司,客户打进来电话总要有人接电话才可以吧,于是他请自己的朋友来帮忙,由她负责坐镇办公室接电话,他则拎着公文包去四处说服企业接受他的这种完全创新的雇佣模式。当时在日本可以说这样的雇佣方式闻所未闻,但它带给企业的好处就是企业可以在需要人手的时候再雇佣熟悉工作业务的人手,当没有业务时就可以结束劳动合同,不用支付空白期的人工成本。他在关西经济中心——大阪市区可以说是踏遍大街小巷,访遍大中小各类企业,渐渐地订单越来越多,成交的企业越来越大,很多因为各种原因不得不中断职业生涯之后想复职却无望的人,或者因为生计等原因不得不一直从事自己并不喜欢的职业,而荒废了自己热衷或者擅长的领域的人,都因为这种雇佣模式,在自己喜欢的岗位、自己方便的时间段和工作地点,又一次回到了职业岗位上。
这种全新的人才派遣雇佣模式按照现在互联网的思维,就是统计出人们空闲的时间和被遗忘、搁置、浪费的工作能力,然后建立一个平台,使之与合适的、需求的岗位去匹配。南部认为,劳动雇佣形式应该是多种多样的。比如一个节目组为了制作节目,要招聘一个班组的人员,等节目制作结束了这个雇佣合约也就结束,这就叫作招聘制作雇佣劳动。根据需要灵活运用劳动人手,雇佣方和被雇佣方的需求都得到最大化的满足。他提出,随着日本社会老龄化和少子化的发展趋势,按照惯有的雇佣劳动传统,一个人从毕业到退休都在同一家公司工作,到了60岁退休,这个人一辈子只能从事一项工作,可他也许还有很多梦想要实现,到了退休年龄也许还想工作却没有了工作岗位,这是一种不适应时代变化和需求的社会雇佣关系。如果他创造的社会劳动环境,让所有人都能在自己可以选择的时间、地点、岗位上工作,那么这个社会就是每个人都可以积极开心地去劳动、去创造价值,人人都能够为社会做贡献的理想社会了。
基于这样的想法,他开始四处奔波。渐渐地这个模式被越来越多的企业所接受,守在公司接听电话的女朋友作为他同甘共苦共创事业的合伙人也成了一辈子最理解和支持他的夫人,成就了一段夫唱妇随的佳话。南部先生在给我讲述这一段故事的时候,幸福感溢于言表,他说:“所以说,没有我那个接电话的女朋友,就没有那么多的客户留下来,也就是说没有我太太也就没有我的今天呢。”
公司的规模很快扩大,帮助家庭主妇再次走上工作岗位的想法落实到现实中以后,南部的企业成长为日本人才派遣行业的一家引人注目的明星企业。1987年他和家人移居美国,将事业也拓展到了海外,1993年1月他出任Temporary Center集团的CEO,同年6月正式将集团名称更改为“PASONA”,他决心将一生都献给将人才和需求市场进行最大化无缝连接的事业。
PASONA在南部的带领下走过了42年的历程(至2018年),在长寿企业大国日本可以说还算不上有什么企业历史。在中国,我们根据不同的地区,有浙商、徽商、晋商、川商等说法。在日本的商业发展史上,也大致分为以江户地区(现在的东京)为主的江户商人和近江地区(现在的大阪附近滋贺地区)为主的近江商人,南部靖之属于典型的近江商人。在研究了日本很多长寿企业的案例后,我总结近江商人的特点是勤勤恳恳,善于经营,乐于经营,热心社会公益,有责任感,在发展自身企业的时候一定积极和地区经济发展紧密结合。比如我们熟知的永旺百货等很多零售业起家的商业帝国都源自近江商人,而近江商人淳朴、热情、执着的特点,我在和南部交谈的过程中又一次切实地感受到了。
PASONA如今已经是一个拥有近万名员工的庞大人才服务企业,业务发展遍布全球,涉及的业务领域也已经不仅仅是人才派遣了。我问南部先生,走过这42年不长也不短的经营历程,对他影响最大的是什么呢?他毫不犹豫地这样回答我:
“父亲和母亲对我的影响排第一。小时候在学校考试没有考好的时候,父亲告诉我不要和别人比较,做好自己,尽自己最大努力,20分也好,30分也好,都是自己努力的结果,要为自己努力取得的这个结果感到自豪。如果没有努力,那么就要反省为什么没有努力。我的母亲则告诉我,每个人都有长处,考试成绩优秀,跑步优秀,画画优秀,这些优秀都是一样的,只是领域不同而已。这一点教会了我每个人都有长处,所以我从小就能够和各种朋友交往,也有很多朋友。我喜欢绘画,小时候经常出去写生,还约上朋友。有一次写生忘记了时间回家晚了,我的朋友们回家被父母责骂,我的母亲不但没有生气还很开心地拿出10日元钱买了我的画作,那是我人生第一次有人购买自己的作品,我好高兴。我用这笔钱又买了新的画笔,而且我格外珍惜那支画笔。从母亲那里我学会了价值多样性的观念,这和我后来经营企业中去认识同伴、员工或者合作者的价值多样性有很大关系,这一点非常重要,应该是我的父母潜移默化教导了我。”
原来企业家的素质也可以说是父母教导的!南部先生接着介绍说创业的时候父亲教会了他近江商人的心得体会,即“买方好,卖方好,社会好”的三方好的道理,以“社会好”为中心思考问题,这个问题能解决好企业自然就会获利。父亲教会了他作为企业家应坚持自己的方向,不随波逐流,不左顾右盼,努力做好自己。母亲教会了他宽容待人,发现周围人的长处,让他在制定企业方针和路线的时候最大化地发现和发挥人才的优势。
正如前面所提到的,南部靖之是一位近江商人,近江商人的社会责任感、义务感和使命感在企业经营中显现得非常突出,这一点在南部经营PASONA的时候也不例外。他这样谈到企业的存在价值,他认为谈论一个人高尚或者伟大,会说这个人有“人格”,考评一个国家的能力或者价值我们会用GDP、经济能力等来衡量,然而当经济发展到了一定程度的时候,权衡一个国家的水平就不仅仅是这些了,而是要结合这个国家的历史、文化和艺术水平来综合评判一个国家的水平。人的价值也是一样,迄今为止判断一个人的价值是打开这个人的履历书看看他的学历、地位和财产这些看得见的具体内容。然而接下来除了这些很物质化的内容外还会看一个人的教养、生活态度以及品格来判断这个人的价值。我们在判断一个企业的时候,迄今为止是通过企业的销售额和利润这些数据来判断这个企业的价值,也就是“社格”(会社的品格)。除了这些,还要看公司通过自身的事业为社会做了多大贡献,这才是企业存在的真正价值,也就是“社格”的判断标准。对于一个企业来讲,直击人心的是企业的价值理念和经营理念。我们PASONA作为一家为社会问题提供解决方案的公司,每个人都应该怀着更高的志向以及社会责任感和使命感去行动,拥有健全的精神境界和丰富多彩的文化。他认为这才是他作为企业创始人应该思考的PASONA的企业文化和“社格”。
南部靖之有一段小时候的经历是对他一生都有很大影响的,那就是他在寺庙接受修行教育的经历。那段经历让佛教思想在他的脑海里根深蒂固,他的很多价值观、为人处世观都来自佛教思想。在寺庙里每天早起打扫,师傅会告诉他,一定要记得“两边邻居和对面三户人家”,也就是说日常小事都要记得和邻里友好相处,而不是自私自利地“自扫门前雪”。扫除完后每天会诵读经文,经文中会提到“不忘初心”“先义后利”“大道无门”“大义名分”等价值观,这都对他在日后经营企业的过程中树立企业文化,决定企业发展战略有着重要影响。企业不只是为了追求利润,而是时刻要意识到PASONA集团是受到社会广泛支持、被社会信任同时担负着社会责任和义务的社会一分子。
南部先生给我讲述了在PASONA的成长过程中发生的一个重大事件。在大家齐心协力奋斗下,公司以很快的速度扩大了规模,在1995年的新年致辞上,南部向全体员工宣布公司准备在1997年修建总部大楼,大家听了以后都非常兴奋和激动。总部大楼的地址就在东京都原宿东乡神社所属的那一片区域,连设计图纸都出来了。
然而,就在南部靖之新年讲话的兴奋度和热度都还没有散去的时候,1995年1月17日发生了震惊世界的关西阪神大地震。他的家乡就在关西,听到消息的当天公司就成立了“PASONA集团救灾总部”,派出员工赶赴灾区实施救援。同年7月,南部向全体员工郑重地宣布了自己的请求:
“现在握在我们手里的剑有两支,一支是我们盼望多年的修建总部大楼的计划,另外一支是支援神户复兴重建。就在今天,我希望大家投票表决,我们选择哪一只剑出鞘?在这里,我不得不提醒大家,总部大楼在任何时候都可以修建,而神户复兴时不可待,迫在眼前!”
话音刚落,会场就响起一片掌声和口号声,全体员工毫不犹豫全部选择“支援神户复兴”。而且员工们迫不及待地提出各种救援方案,“马上奔赴灾区去帮助受灾民众”“赶快帮助灾害中失去工作的人尽快回到工作岗位,回归正常生活!”等等,一时间会场讨论气氛热烈,那一刻南部打心眼里为自己的决定感到欣慰,为拥有这么多善良、积极向上和愿意为社会做贡献、不计回报的员工感到无比自豪。
也从那一刻开始,公司员工上下一条心,全力投入震灾救援的巨大工程中。阪神地震发生后,PASONA集团立即就进入了灾害现场积极参与各种救援活动。他们在第一时间组织了常备的300人义工特种队,奔赴各个地方登记PASONA集团的员工家属以及派遣员工,确认他们的安全。为了帮助在灾害中失去工作的人们重新就业,公司在全国范围内寻求企业的协助,让大家对灾区求职者优先照顾,尽快帮助他们找到工作岗位。由于灾情严重,短时间内神户地区还不能恢复正常生活秩序,很多人不得不选择远走他乡,这在没有战争的和平年代里是无法想象的。南部看到自己曾经生活过的昔日如童话般浪漫美丽、充满欧洲异国风情的神户家园如此惨不忍睹的凄凉光景,他下决心一定要尽自己最大努力重振家园。
PASONA是一家人才派遣公司,专门帮助想找工作的人找到适合他们的工作,可是一眼望去已经满目疮痍伤痕累累的神户,哪里有可以留住大家的工作岗位呢?南部反复思考后做出了一个重大决定,作为一个企业最重要的职责是肩负起社会责任,没有工作岗位我们就自己创造工作岗位,要留住这些迫不得已准备离开家乡的人们。
于是,PASONA集团规划在五年时间里创建5个事业体,创造雇佣岗位解决5万人的就业问题。想到、说到就立即要做到,他很快就着手打造前所未有的全新概念的商业设施。为了抚慰灾害中身心疲惫、内心已经充满忧伤和绝望的人们,他创办了给神户人民带来希望和梦想的拥有娱乐设施的百货商业综合体“神户Harbor Circus”,紧接着又为了振兴神户观光旅游事业,他设立了集音乐和美食为一体的观光旅游轮船“Music Gourmet船CONCERTO”(音乐美食游轮CONCERTO号),还开发了“神户节能车”等。为了创造就业岗位,这些劳动密集型企业都被他一个接一个创办了出来。
阪神大地震以后,作为一家人才公司,不仅积极创造就业机会解决人们的工作,还安抚和慰藉人们的心灵,点燃人们对未来生活憧憬的希望之火,这些社会活动让日本社会对PASONA集团从事的事业有了新的认识和定义,也为企业日后的发展奠定了良好的社会信任基础。
问到怎么解释PASONA集团的业务内容的时候,南部靖之说他们是设计师,设计“灵活用人”的方案。比如说有些人因为年龄大了找不到工作,而这些人本身还有工作欲望和能力,也有很丰富的工作经验,那么就努力去找能让他们的这部分能力得到发挥的工作。而对于经验不足的人,就要努力去发掘他的优势以及潜能,让他的能力得到认可和运用,这就是PASONA的工作。这不就是发现别人的优点,帮助他人规划和实现人生梦想吗?我立即想到,这一点正如他所说的,的确是源于南部靖之的母亲从小对他的教育。
“人尽其才,物尽其用,这种模式让每个人可以在自己擅长的领域发挥自己的能力,在想工作的时候能安心工作,按照自己所希望的去规划工作和生活,我们就是帮助大家实现这些愿望的人生规划总设计师。”南部热情满满地给我介绍道。
其实那天我在进入PASONA大手町JOB HUB SQUARE大楼的时候就已经注意到这个公司的大厅很有意思。一进门就见大厅放置着很多飞机零部件作为装饰,说它是装饰却又不仅仅是装饰,还真有实用功能。比如飞机螺旋桨,在大厅平放着好几个,上面安装玻璃做成了茶几,来访的客人就坐在螺旋桨的风页之间开会。还有飞机的发动机部件或是什么的,也在上面放置玻璃成了茶几,让人误以为进入了航空公司的零部件展示大厅。我询问了工作人员,才知道原来是我们的创业者南部先生的创意。他去航空公司废弃的零部件仓库以后,觉得把废弃的零部件当成废铜烂铁处理太可惜,放在这里能让一般看不到航空业零部件的人接触这些,也许还能对工业时代有个认知呢。
而且,更有意思的是大厅和走廊上空都支起竹架藤网,种植着各类农作物,下面就是用飞机部件改装的会客区域,人们坐在这些奇特的茶几旁喝着咖啡谈着工作。办公大楼的商务人士们走在这些农作物架起的绿色棚子里,俨然到了植物园,头顶上悬挂着蔬菜水果,一眼看去满目绿叶葱葱,真可谓秀色可餐。靠主街窗口的位置有一架白色三角大钢琴,还有一个出售面包的小摊位,恍惚间感觉自己好像到了浪漫乡村小镇的一角。延伸到里面的大厅还陈列着很多大型油画作品,如果不是事先知道这里就是PASONA办公楼的话,我会以为这里是可以出租的美术馆陈列厅呢。
采访那天我提早到了,负责接待我的工作人员特意领着我去办公大楼各处转了转。我看到一楼还有个小卖部,很显眼,红色的门头写着大大的“Art村(艺术村)”,进去一看,陈列着各种精美的手工制品,比如手绘的明信片,每一张图案都不一样,还有手工缝制的各种图案可爱的布面料的小化妆包,以及各种手工小工艺品,应有尽有,让我觉得好像到了京都的小街小巷里那些令人忍不住驻足停留的纪念品小商店似的。工作人员看我迷惑的表情,告诉我这里所有的小商品都是PASONA集团雇佣的残障员工手工制作的,这让我非常震惊。接着工作人员说带我去看一下五楼的“大手町牧场”,跟着进了电梯后,他很不可思议地把每一层的电梯按钮都按了,每到一层电梯门就会开关一次,我才发现每一层的电梯门上的图案都是不一样的风格,有热带雨林风格,有抽象艺术风格,有日本花鸟图案的风格,总之我就像乘着电梯到了世博会参观各个国家馆一样。奇妙的体验过后我们到了五楼,一出电梯就感受到了微微的畜牧场才会有的气味,果真是猪、羊、牛、鸡等家禽家畜饲养在这里,还有很多小朋友拿着分发的饲料在给动物喂食呢。
后来在我和南部先生交流的时候他特别问我有没有参观过大楼,我说当然啊,完全没有看懂你们公司到底要干什么事业,难道将来准备发展工业、农业加上艺术吗?
南部笑了,和我说到他的梦想。他说他最崇拜的是迪士尼的华特,华特打造了一个梦想乐园,让全世界的人都和他一起在梦想乐园里尽情游乐。而南部也想打造一个梦想的世界,那就是让所有人都能够在有生之年通过自己的工作实现梦想。(www.daowen.com)
比如大厅的钢琴,那是为有艺术才华的员工们准备的。很多人想成为艺术家,但是能在舞台上靠艺术维持生计的人毕竟是凤毛麟角。很多人热爱艺术却不能以艺术为生,只好放弃,一辈子从事自己并不非常喜爱的职业。PASONA就是要帮助他们实现这样的梦想,一边在这里工作,一边还有机会展示自己的才华。这个大厅的空间靠近东京车站的主要街道,每个星期这个大厅会有几次小型音乐会,演奏者都是他们的员工,听众有正巧来这里访问的客户,也有偶尔临街路过的,谁都可以进来欣赏音乐会。我听完真的被感动了,他真的把一个没有艺术色彩的行业当作艺术行业在经营。
南部还给我介绍道,一楼那个小卖部“Art村”和电梯的涂鸦,以及一楼那个小推车上的面包,都是公司雇佣的残障员工们的作品,整个集团雇佣残障员工200多名。南部专门请来老师教授他们各种艺术技能,他们会按照他们的思维模式去理解和制作这些。他说非常不可思议的是他们用色彩涂鸦出来的图案就是和我们不同,有一种说不出的神奇,让你不得不惊叹上帝就是公平的,他赋予每个人的才华是不一样的。我们在通常的社会生活中忽视了这一点,认为他们不如我们正常人,然而在PASONA,他们的才华被认可,潜能被发现,他们具有的能量得到最大限度的发挥,他们的作品闪耀着人性和才华的光辉。南部强调说:“上帝赋予每个人的才华都是一样多,只不过各自呈现的方式不同,才华是没有智力障碍这一说的。”
实际上PASONA作为日本的上市公司,早已把承担社会责任、解决社会问题视为企业不可推卸的责任。南部先生看到许多人因为智力残障或者身体缺陷而无法和正常人一样找到工作机会,他认为PASONA不仅是帮助头脑正常和四肢健全的人找到适合自己的岗位,还有责任帮助这些被社会忽视的弱势群体找到他们可以施展才华的岗位,他认为上帝造人不是无缘无故的,每个人来到这个世上都有使命,他们也是一样,只是没有得到公平的机会。
于是,PASONA集团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1992年成立了“艺术村”,专门用来培养这些智障孩子们学习艺术。为了帮助他们和普通人一样就业,集团旗下组建了一个PASONA特殊的子公司,这个公司命名为“PASONA Heart Full(爱心保圣那)”,以“才华没有智碍”为理念,为这些渴望自食其力、有工作能力却难以就业的残障人士提供能够让他们充分发挥潜能的工作机会,打造一个他们也能够自由地和普通健全人一起工作的“共生”职场,极尽所能去帮助他们每个人发现自身的才华,再根据各自不同的特征为他们创造不同的工作岗位。2004年集团正式导入了“艺术员工制度”,根据智障孩子们不同的程度,为他们制定了合理的教育培训内容,让他们可以通过学习掌握技艺发挥潜能,凭自己的能力为社会做贡献。
这个由特殊人员构成的子公司一共由六个部门组成,分别是办公室事务部、艺术村、艺术村制作工坊、梦想农场、面包工坊、残障人才中介服务和咨询管理及教育研修部,智障的孩子们在这里找到了自己的岗位,并且和其他普通员工一起愉快地工作创造价值。孩子们的艺术作品很多都悬挂在公司各个会议室的墙上,来访客人能一目了然看到这些令人感动的作品。这些作品每年都会定期参加各种公益画展,参加很多社会团体和企业举办的CSR活动,也经常被很多企业和爱心人士收购,公司也会用这些收入去帮助更多智障的孩子们。孩子们在艺术村制作工坊手工制作出来的工艺品都被陈列在公司总部大厦一楼大厅的“艺术村”对外出售,他们自己构思出来的作品常常因为太有人气而卖断货,这些孩子们的粉丝越来越多,每一年的画展都有客人专程从全国各地赶来。
这些孩子们通过在“PASONA Heart Full(爱心保圣那)”学习,最终和普通人一样,凭借自己的技能和才华成了真真正正自食其力的人,真是让人难以置信,我不得不说这是一位伟大企业家所拥有的博爱经营思想。
南部先生看我非常好奇,采访结束后特意安排工作人员带领我到总部大楼的八层,去参观这些特殊艺术家的创作现场,推门进去只见七八个人正在为2020年东京奥运会描绘残奥会选手参赛的各种巨幅作品,大家看见我进来,都停下手边工作,面带微笑,热情而有礼貌地向我问好。看到他们一张张纯洁得无一丝杂念的笑脸,一股莫名的暖流一下涌上我的心头,让我眼眶发热,再看看墙上挂着的几乎让你无法相信是出自这些稚嫩孩子之手的一幅幅画作,我被深深震撼了。当工作人员打开画册让我看已经整理好的作品时,我马上冒出了一个想法:如果能把这些可爱孩子们的作品用在这本书里作为插图,那该多有意义啊。
接着,南部又告诉我,还有面包推车,可不要小看那台面包推车,公司请了面包师傅教会残障员工制作面包,用的都是来自南部家乡淡路岛的天然食材。公司的工作人员去周边的很多办公大楼里推销面包,于是这附近很多办公大楼的午餐都订购公司的面包。每天要制作七八百个面包,通常下午3点左右这些面包就会销售一空。
南部讲述这些的时候,好像在述说幼儿园小朋友过家家的趣事一样,然而我的脑海里那一刻浮现的却是这样一幅画面,在日本东京车站日本桥出口的这一片高楼大厦里,有着南部率领的这群默默无闻的纯洁天使,他们曾经被社会遗忘,却被南部发现了才华和潜能,每天都如春天的小蜜蜂一样,勤恳并快乐地为这些钢筋水泥的大楼源源不断地输送正能量,让这个社会变得更加和谐、安定和美好。
“那么大手町牧场又是为什么呢?仅仅为了让城市的孩子近距离接触到农畜业吗?”
南部笑了,“这个答案只是其中一点”。
他这样给我介绍道:
“日本老龄化和少子化的社会现象越来越严重,城市人口集中,生活压力大,生活成本高,环境治理也有问题。但是回到地方或者农村没有工作可做,年轻人只能选择在城市蜗居。我的家乡兵库县靠近海港,有很多农田,那里的农作物丰富,食材新鲜,环境优美,但是物流成本高,消费人群有限。然而这些物产对大城市人来讲却是非常渴望的。我就在想,我的企业是帮助想工作的人找到适合他们的工作,没有工作的话我们就应该为他们创造工作。年轻人到了大城市学习和工作,有了现代化企业管理经验,年轻、有能力又有闯劲的时候都挤在一个地方,能力不能得到充分发挥,为什么不到更能施展自己才华的地方去挑战一下呢?日本也是农耕国家,农业发展是国家的命脉,而家乡只剩下年老体弱的老人,所以我希望培养农业人才,用他们在现代化城市学到的先进经验和知识去管理新的农业,让农业和城市生活无缝衔接,这也是年轻一代的义务和责任。我们也有义务和责任来完成这样一个引流人才发展农村、振兴地方经济的使命。
为了培养支持地方产业的畜牧与观光牧场人才,我们和株式会社丹后王国合作开辟了大手町牧场,定期举办和畜牧相关的研讨会,邀请专业讲师举办人才培养讲座,对有意向就职的人安排他们到西日本最大的高速公路休息区——丹后王国的美食之都(京都府京丹后市)实习等,为他们提供就业机会。日本酪农越来越弱,我们也想要发展和推动这个事业。”
听了他的这一番话,我只觉得胸口发热,南部身上已经融进血液里的那种企业家的责任和义务感,让我觉得“伟大”一词用在他身上都不足以完美表达,但在他看来这些好像都是理所应当的。
他继续讲道,企业追求利润是应该的,因为没有利润企业没有办法运行和维持,没有办法为社会做更多的贡献。但是在追求利润的过程中创业者要时刻考虑到创业初心,一个企业一味追求利润,即使成为一时的“最畅销企业”,也不一定就是“长期畅销的企业”。他希望PASONA不追求“一时灿烂,昙花一现”,而是能够“长长久久,代代相传”,从真正意义上成为“长期畅销的企业”,所以他一直在关注各种社会问题,他认为社会问题就是依附于社会才能生存的企业需要去解决的问题,只有社会朝着良性的方向发展,企业才可能在一个健康的躯体上生存下去,否则“皮之不存毛将焉附”呢?
当日本首相安倍提出“地方创生”这个概念后,南部首先带领PASONA积极投入这个项目中,而且作为已经做出卓越成绩的民间企业,向日本政府提交了很多决策性的建议和解决方案。他兴致盎然地给我介绍了他的几个推进地方发展、振兴地区经济已经取得的“创生”事业成果。
首先,在他的家乡兵库县的淡路岛上,在阪神地震震源地野岛断层的位置有一所废弃的学校,PASONA经过努力收购了这所学校,将学校改造成了一个农作物展示市场和拥有美味餐厅的观光综合设施,命名为野岛Scuola,供来这里旅游并采购农作物的游客使用。餐厅主厨是当地出生的米其林名厨,从欧洲学成归国后获得很多大奖,甚至在日本皇室那里也一展手艺得到了高度评价。在大城市努力奋斗取得不菲业绩后为振兴家园回到家乡,负责这里的餐饮料理。在这里入手的食材可以说都是当地的山珍海味。作为Scuola的姐妹设施还有一个被称为“蜂蜜咖啡Miele”的餐厅,相距不远,邻近海边,用采摘来的新鲜食材搭配这里出产的蜂蜜,为游客提供美味料理。游客在这里可以尽情享受大自然馈赠的各种美味佳肴。
其次,利用淡路岛得天独厚的有山有水的自然环境,充分发挥日本的文化产业资源,采用日本动漫作品《蜡笔小新》的IP,再运用最新的多媒体技术,并结合AI以及AR技术,在淡路岛的大自然森林空间里打造了一个白天和晚上都可以用不同方式游乐体验的天然游乐园,让游客带着家人一起来到这里体验妙境和乐趣。2019年淡路岛上还建设了另一个动漫IP“NARUTO(火影忍者)”的主题乐园,规模比蜡笔小新主题公园还要大,里面大量运用了AI和AR技术,普通游客和动漫爱好者们都可以在那里的户外设施中尽情游乐。看了视频介绍后感觉真是令人神往,很想去实地体验一下呢。
再有,在这些游乐设施所在的山顶上修建了一座名为“GRAND CHARIOT-北斗七星135°-”的宾馆,每间客房都是独栋建筑,像一个个蒙古包。客房层高5米,白天的时候透过每个房间中央天窗的透明玻璃可以看到蔚蓝的天空。站在那里制高点的瞭望台上,可以看到濑户内海上横跨神户和淡路岛的长长的明石海峡大桥,晚上隔海眺望过去时,只见桥对面的那个日本历史上最早被西洋文化影响的充满浪漫神韵的港口城市神户,就好像从上空大把大把地洒满了珠宝钻石一般光彩熠熠,璀璨夺目,俨然一座神秘而华丽的不夜城。天气晴朗的夜晚站在山顶上,用观测镜可以看到北斗七星。次日清晨站在山顶,望着眼前波光粼粼的大海,耳旁听见鸟鸣声,随风飘来夹杂着各种山野里特有的芬芳气息,会让人忍不住想张开双臂拥抱这一片大自然。
南部就像述说日常家事一样平静地为我描述了这些细节。我被他深深感染,为此我后来还专程去了一次淡路岛,并在那个蒙古包似的宾馆住了一晚。我体会到的淡路岛的美丽和魅力已经不止他为我描述的内容了。当我站在淡路岛制高点的瞭望台上,看到曾经在1995年那场触目惊心的阪神地震中被毁坏得面目全非的神户港如今呈现在我面前的是这样一副灿烂辉煌的画卷时,我忍不住心潮起伏,感慨无限。这个民族坚韧、自强不息的生命力令我不得不脱帽致敬,那一刻“天人合一,回归大道”是我最深刻的感受,也正如老子所说的“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在那里你能感受到自然界所有生命的语言,感受到与大自然的旋律相交融,也明白要获得这些生命的信任并与之和谐共存,要学会人与物、物与物极度巧妙完美的契合。
我深深明白南部创办这一切设施绝不仅仅是为了游乐,而是因为经历过那场阪神大地震后这里被破坏得面目全非,人们失去自己可爱的家园被迫出走,这里几乎成了空城和荒野。因为没有了工作岗位,大批的年轻人涌向了更远的城市。他创办这些综合性文化旅游设施,创造了很多对年轻人充满吸引力而且有深远价值意义的工作岗位,吸引了很多原本离开家乡的年轻人回来积极参加家乡的建设。人口稀少的淡路岛原本几乎成为被人们遗忘的荒岛,通过这几年的努力建设,近几年不断出现在各种媒体引发热议,很多人专程赶去旅游度假。
更有意思的是,南部还在岛上沿着海岸线建设了一个有巨大脑袋的凯蒂猫综合旅游设施,因为非常巨大,据说正在申办吉尼斯世界纪录。这个设施体内有座凯蒂猫的多媒体剧场,那里出售只有这里才能买到的周边产品,喜欢凯蒂猫的朋友可一定要去看看。在里面的餐厅用餐,可以凭海临风,品尝海鲜烧烤(从海里新鲜打捞的),以及附近农家刚送来的新鲜蔬菜和土鸡。在这些设施工作的年轻人看不出和东京涩谷或者代官山的时尚年轻人有什么区别,真要说不同可能是他们脸上洋溢的笑容和表达的热情更多了一份质朴和天真,可能是被那里的大自然熏陶的吧,让人觉得那么自然而亲切,真的会让人流连忘返呢。
南部如数家珍一般兴致勃勃地和我说,他从2017年开始,每年9月份都在淡路岛这一片大自然环境里举办世界规模的大自然运动会,参加者来自世界各地,竞技项目各种各样,花样丰富,可以说超越奥运会内容。有个人项目,有家庭项目,好多都是我们小时候玩的游戏内容。他给我看了去年举办的运动会照片,有踢毽子、对对碰、打沙包,和我们中国的很多儿童游戏内容都一样呢,真像回到了童年和校园时代,我都忍不住想参加了。
听说我来日本已二十多年了,他非常感动,说能在日本学习工作和生活这么多年,那说明是对这个国家和人民有着深厚的热爱之情,他真诚地表示感谢。他接着告诉我,当天陪同我的PASONA实习生王琳,是他们从中国直接招聘来学习日本文化的。学习结束他们会帮助这些留学生去他们希望就职的日本企业工作,以便学有所用。而且像这样积极主动引进留学生来实习的惯例已经持续了十几年,来他们这里实习过的中国留学生至少已经有几十名了。除了中国留学生,还有其他国家的留学生。他们很多回国之后都愿意到PASONA在他们国家的公司去工作。当然如大家所知,PASONA很早就开始在中国发展了。
访谈快结束的时候,南部先生拿出他自己写的书法作品给我看,书法字体非常漂亮,看得出是下功夫练过的。他说公司员工要离开时,他都会亲自写书法作品送给他们。那天拿出来的那幅长长的作品,我一眼就看到了“燕雀安知鸿鹄之志”这句话,我想这可能也是他时刻提醒自己不要随波逐流吧。
我早就听说南部先生喜欢音乐,自己也会好几样乐器。果不其然,他给我看了他们公司40周年的时候在池袋东京艺术剧场举办的公司音乐会录像,我发现站在乐队前面拿着指挥棒在指挥的正是南部先生,而真正的指挥家却站在他身后,替他扛着写有PASONA字样的大旗。合唱气势磅礴,南部先生和着节拍风度翩翩地挥舞着指挥棒,把那种自信和热情毫无保留地传递给台下的观众。那天的观众都是PASONA的客户和员工的家人,想必坐在台下的所有观众也一定从这位魅力无穷、激情澎湃的领导人身上感受到了无穷的力量。
对南部总代表的采访结束后,我真的是感慨万千。我觉得,与其说南部是一位企业经营者,不如说他更像一个音乐指挥家,指挥着各个音域各具特色的员工们,随着他指挥的节奏,唱响属于自己的那个音符,最后组合成了舞台上这样气势恢弘的大合唱。
2018年8月笔者采访南部代表时的合影
衷心祝愿南部先生的PASONA梦想在日本各地的创生事业中实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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