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及安倍经济学提出的根本背景，首先要弄清楚其终极目的是什么？按照日本公开的说法是重振日本经济，使之走上一个持续发展的良性轨道。言下之意，就是映衬了日本“迷失的20年”的现实窘境。

众所周知，1987年开始的泡沫经济一度给日本带来经济上的幻觉和精神上的狂欢，当年日本的GDP按照核算正式超过苏联，成为名副其实的世界第二经济大国。人均GDP更是大幅领先美德英法意加这G7中的其余成员国。随后的几年中，日本GDP增速分别实现7.5%、7.7%、8.0%和6%，短短四五年间，日本经济总量便从1987年的359.46万亿日元骤增至1991年的476.43万亿日元。^[32]日本一国的GDP甚至与德英法三国GDP总和相当，占世界总量超过17%。日美经济总量相比，前者占到后者的69.5%。与此同时，日经指数也一度突破40000点大关。此外，当时人们津津乐道的还有日本不时地在美国买这买那，东京的地价可以买下整个美国，日本GDP或许在跨入21世纪时就能超越美国，成为世界第一，等等。哈佛大学教授傅高义（Ezra Feivel Vogel）在《日本第一：对美国的启示》书中所预言的种种图景似乎很快将成为现实。

然而，天步艰难，自1991年泡沫经济崩溃后，日本经济虽然直到1997年才达到数值上的最高峰（按日元数值计算），但其经济不可避免地在低迷中长期徘徊，似乎失去了方向感。经过了“迷失的20年”，即使在安倍自豪地宣称安倍经济学已经取得很大成效的2015年，日本GDP也不过与1995年（按日元数值计算）时相仿。且与美国相比，仅为后者的1/4强。在经济持续低迷的过程中，日本人均收入已较历史最高点的20世纪90年代中期下降二成左右，而国债总额却激增至GDP的240%左右。此外，2015年日本人均GDP为32481美元，仅略高于欧盟平均水平的32006美元，排名世界第24位。^[33]以至于其在G7中的排序也从曾经的遥遥领先，一路下滑到与意大利一起忝陪末座。时至今日，不但傅高义笔下《日本第一：对美国的启示》中的种种赞誉和期许对日本而言是陈义过高，其书中呈现出的那种蓬勃积极、达观天下的氛围早已在日本国内销声匿迹，取而代之的是悲观失望、颓废保守的气息笼罩整个日本列岛。越来越多的日本人认为日本不但是今不如昔，且对未来更加迷茫，鲜有人认为未来会越来越好。

表1　泡沫经济崩溃后日本GDP年度数据

续表

资料来源：http：//www.edatasea.com/Content/ap/ID/1.

几乎与经济陷入低迷不振如影随形的就是政局的持续动荡。整个20世纪90年代日本政局动荡不安，政权更替频繁，“10年9相”，呈现乱哄哄、你方唱罢我登场的局面。进入21世纪后，从安倍首次组阁到再次组阁的这期间，再度出现“6年7相”的现象。此外，2011年3月11日爆发的震级达到9级的“东日本大地震”及随之引发的福岛核电站核泄漏事件再次动摇了日本的经济基础，并进一步阻碍了日本摆脱经济萧条的步伐。可以说，面对日本经济看不到未来成为日本国民普遍持有的悲观态度的情况下，安倍得以卷土重来，与他高举安倍经济学这面大旗，切入国民对日本经济前途一片黯淡的心里要害，明确地将经济复苏作为首要课题可谓息息相关。

从安倍组阁伊始的高支持率来看，安倍经济学获得了广泛的理解与支持。这意味着它承载着人们对未来的预期，对“重返强大的日本”的期许，如人们期待随着三支利箭的射出，不但能指引日本经济重走持续增长的正确轨道，更希冀自己的生活能够有所起色，实现真正的有感复苏。正是出于这一背景的考量，安倍将TPP定位为“‘安倍经济学’增长战略的核心”，并呼吁国民要从战略的角度看待TPP，如加入了TPP也就意味着日本抓住了亚太经济增长的活力，并于2013年3月15日正式宣布参与TPP谈判。^[34]

TPP是世界上规模最庞大的区域性自由贸易协定（FTA）。如其12个成员国总人口为8.1亿，约占世界人口总量的11%，但GDP总量却高达28.046万亿美元，约占世界GDP的36.4%，世界贸易总额的26%，^[35]且这一规模还将有很大的拓展空间。此外，TPP提出的标准之高，皆非一般FTA可与之比拟，称得上名副其实的综合性、高标准的FTA。相比以往大多数FTA主要限于降低商品关税、促进服务贸易，较少涉及劳工和环境保护，TPP则意图在全面市场准入、区域性履约模式、应付贸易新挑战、包容性贸易和提供区域一体化平台5个方面进行建章立制，为所谓的“21世纪具有里程碑意义的协议”定下基调。其协议范围涉及24个领域（货物贸易占3个领域，其他21个领域基本属于相关贸易规则制订的范畴），共分30章，依次为货物贸易、海关管理及贸易便利化、卫生与植物检疫措施、技术性贸易壁垒、贸易救济措施、投资、服务、电子商务、政府采购、知识产权、劳工、环境，及旨在确保TPP实现其潜力的“横向规定”章节，包括发展、竞争力、包容性、争端解决、例外和制度性安排等。此外，除了更新现有自由贸易协定的传统措施以外，TPP还结合了互联网和数字经济、国有企业参与国际贸易投资、小型企业利用贸易协议能力等新出现的交叉性议题。^[36]

众所周知，在日本关于TPP问题的讨论自2010年民主党菅直人内阁开始迄今不绝。针对是否参与TPP谈判的问题，日本的政界、各利益团体、学界，存在着各种歧见，孰是孰非难下定论，且愈演愈热，最后竟导致整个社会陷入了赞成和反对两种意见截然对立（“赞否两论”）的局面，甚有日本因TPP问题而被“一分为二”的说法。但安倍执意日本要加入TPP，其理由又是什么呢？

从经济角度而言，加入TPP对日本而言可以有以下5点利好：

首先，提高日本产品的国际竞争力，扩大出口，振兴日本经济，减轻政府财政压力。日本属于典型性的出口导向型国家，“贸易立国”是其长期不变的国策。一方面，日本的汽车产业、电子机器产业等居于国际市场的高端位置，有较强的出口竞争力，其常年巨额的外贸黑字多受惠于此；另一方面，在经济全球化、区域一体化方兴未艾的今天，日本与他国缔结自由贸易协定的停滞不前在很大程度上削弱了其产品的国际竞争力，也导致日本的外贸盈余急速减少。^[37]尤其在日本社会“少子·老龄化”日益严重，日元汇率居高不下，且受到“3·11”震灾重创的情况下，如果不加快签署自由贸易协定的步伐，日本产业进行海外转移的势头将进一步加快，其结果则是制造业空洞化的现象愈加严重。曾任外相的玄叶光一郎就指出，日本国内市场相对狭小，如果加入TPP，未来可将拥有40亿人口的亚太自由贸易圈的市场视为“内需市场”，这无疑将有利于日本企业的国际竞争力，有利于日本在与周边国家竞争中取得主导权。但如果日本继续“锁国”的话，日本产品的竞争力将日益下降，业界也只能将企业转移到海外，加上日元汇率居高不下，产业的空洞化将愈演愈烈。为增强日本企业的竞争力，乃至恢复日本经济的活力，与主要贸易伙伴签署高水平的自由贸易协定是当务之急。^[38]

举例而言，日本最具国际竞争力的出口产品是运输机械和电气机器两大类，其关税分别为0.0%与0.2%，这一数值皆低于美国、澳大利亚等参加TPP谈判的国家，如果日本加入TPP的话，无疑会有利于其在汽车、电子机器等传统优势产业的出口。这对近年来零增长甚至负增长的日本经济而言可谓一剂“强心剂”。仅就汽车产业而言，经济产业省曾估算，加入TPP后，日本每年将减少支出2200亿日元的关税，汽车的出口环境会因此好转，国内的就业也将因此而扩大。可见，对于在制造业方面竞争优势比较明显的日本而言，加入TPP是工商界的不二选择。对此，《每日新闻》的一项调查就显示，日本国内企业有73.8%支持政府参与TPP谈判，并认为这是日本企业保持国际竞争力所不可或缺的。^[39]

此外需要提及的是，在日本政府税源日益萎缩的同时，财政支出却大幅递增，进一步地导致日本国债总额屡创历史新高，包括短期国债在内的日本国债总额已突破1000万亿日元，约为GDP的240%，其比例位居世界之首。“3·11”震灾后，日本国会又批准了高达18.1万亿日元的三次补充预算案，并公开发售“复兴债券”，总额约2.5万亿日元的第四次补充预算案也将通过国会审议，这无疑会使得早已债台高筑的日本政府更加捉襟见肘。^[40]而为了扩大税收，民主党的野田佳彦内阁曾在一片争议中决定将消费税从5%，分两步增至10%。到了2014年11月，安倍内阁决定将消费税从8%进一步升至10%的日期从预定的2015年10月延后一年半至2017年4月实施，此举却掀起轩然大波，最终成为安倍宣布解散众议院提前大选的导火索。相比之下，通过扩大外贸盈余的方式缓解政府财政压力的做法是被普遍接受的。从这一角度而言，日本通过加入TPP以提高产品的国际竞争力，扩大外贸盈余，振兴日本经济，并缓解政府财政压力的意图是显而易见的。

其次，推动农业的结构性改革，提高农产品的国际竞争力。众所周知，地狭人稠、精耕细作是日本农业的主要特征，但也因生产规模小、劳动力成本高昂而缺乏国际竞争力，长期依赖财政补贴和贸易保护，成了日本经济的软肋。因此，从菅直人内阁开始，日本政府就是将TPP与振兴农业和推进农业结构改革作为两个并列方向同时展开的。这一点其实安倍内阁延续了下来，如其在宣布参与TPP谈判的同时，也提出了系统的农业结构改革计划，并将之纳入安倍经济学范畴中。概言之，日本意图以加入TPP为动力，一方面促使农业进行产业结构改革，向规模种植和提高农业附加值方面转变；另一方面也打开农产品出口海外的窗口，尤其是有利于经济作物及畜牧产品拓展海外市场。

再次，借TPP的平台，事实上启动了日美自由贸易协定的谈判，并与美国共同主导未来亚太自由贸易的新秩序。美国是日本第二大贸易伙伴，但因日本农产品市场长期封闭等问题，使得美一直对日本启动双边自由贸易谈判的要求不予首肯。而包括日本在内的参与TPP谈判的12国中，日美两国经济总量占12国GDP的80%以上。换言之，日本参与TPP谈判不啻意味着事实上启动了日美自由贸易谈判，而实际上日美的双边谈判也是与多边谈判同时进行的。(www.daowen.com)

第四，在中美争夺亚太地区自由贸易规则主导权的背景下，将TPP视为改变亚太地区力学结构，使日本居于有利位置的重要举措。日本参与TPP谈判不但对TPP本身的扩大在一定程度上发挥了多米诺骨牌效应。尤其在TPP达成协议后，对日本正在参与谈判的RCEP、中日韩FTA及日欧EPA等而言，日本的主动性增大了不少。^[41]

最后，面对韩国等新兴经济体，加入TPP有利于日本产品在与韩国的国际竞争中继续保持优势地位。韩国等新兴经济体在汽车、钢铁、电子产品等众多领域具有较强的国际竞争力，对日本产品已形成较大压力。目前韩国已与中国、美国、欧盟等主要贸易伙伴缔结了FTA，其双边贸易额占韩国对外贸易总额的73.2%，而日本所占比重仅为23%，不足韩国的1/3，且与中美欧三大贸易伙伴均未缔结自由贸易协定。^[42]基于此，日本国内的汽车、钢铁业人士纷纷认为因韩国与中美欧缔结了FTA，使日本企业与韩国企业的竞争处于不利状态，因而期待日本早日加入TPP。

安倍的逻辑是：安倍经济学目的是为了提振日本经济，而TPP便是发挥这种作用的重要支柱。因此，尽管面对国内很多反对意见，尤其是自民党长期的后援团体——“农协”的强烈反对，安倍还是义无反顾地用“保护日本的国家利益，保护美丽的日本，创造强大的日本，并让后代得以传承”这样的大义名分，坚持加入TPP，甚至不惜“撕毁了与受宠爱的农民之间的社会契约”。^[43]

那么TPP对日本经济的贡献究竟如何呢？安倍内阁曾先后在2013年宣布参与谈判时和2015年谈判达成基本协议之际公布了两组预测数据。

前一组数据显示，加入TPP将导致日本的出口增加2.6万亿日元（占GDP比重的0.55%），海外对日投资增加0.5万亿日元（占GDP比重的0.09%），消费增加3万亿日元（占GDP比重的0.61%）。与此同时，因进口关税的废除，导致包括大量农产品在内的进口也将增加2.9万亿日元（占GDP比重的0.60%，其中农产品进口增加2.6万亿日元）。两下综合后，TPP对日本经济的贡献为3.2万亿日元，占GDP比重的0.66%。^[44]

后一组数据按安倍内阁的说法是按照协议内容进行重新测算，而2013年时则按照整个产品关税全免的标准进行测算，因此实际上TPP对农业的冲击变小了很多。同时，这次测算时除考虑关税下降、实质收入增加两个因素外，还加上了削减非关税壁垒所带来的外贸扩大，因外贸扩大所带来的生产增加及因生产增加导致薪资上涨这三个促进经济增长的积极因素。^[45]其结果显示，TPP对日本经济的贡献为13.6万亿日元，占GDP的2.59%（如果算上日本此前与TPP的其他成员国签署EPA所带来的经济效应，这个数字将增至20.1万亿日元，约占日本GDP的3.84%）。日本政府是以2014财年的GDP为基准（524.7万亿日元），估算了TPP生效10—20年后，撤销或削减关税、简化贸易手续对GDP带来的变化。结果是，日本的出口以及国内企业投资增加分别拉动GDP增加约3万亿日元。反过来，廉价农产品的进口增加又会将GDP拉低3.2万亿日元。民间消费变得活跃，带动GDP增加8.3万亿日元。与此同时，就业岗位也会增加79.5万个。测算还显示，企业出口时向对方国家支付的关税最终减少4996亿日元，而进口国家所得到的关税收入则减少2070亿日元。此次测算认为，部分农产品的关税得以维持，贸易成本也会降低。如果再算上进出口扩大提升生产效率、工资上涨带来劳动力增多等因素，TPP的效应可能将达到上次估算的4倍以上。^[46]对此，日本政府还乐观地表示，由于很难量化，测算时未考虑投资自由化等产生的效应，而时任TPP担当大臣的甘利明则表示：“金额相当可观。”^[47]

然而，安倍内阁测算的结果甫一公布便遭到各种质疑，如：政府测算的前提是否正确，TPP对农林水产业的影响是否被低估了，安倍内阁提出的农业对策效果是否被高估了。此外，还有意见批评政府在估算时设想得过于乐观等。^[48]进一步地，岛根县的“农协”——JA岛根早在2015年11月下旬便委托东京大学大学院教授铃木宣弘按照TPP协议对岛根县的农林水产业的影响进行测算，其结果显示TPP生效30年后，该县的农林水产业将比现阶段（以2010年为基准）萎缩20%左右。具体而言，该县农业生产额将减少108亿日元，农林水产业整体生产额将减少158亿日元，若算上与之关联的其他产业，共约减少229亿日元。农林水产业的从业人员中将有7600人失业，加上与之关联的其他产业，将共有8300人失业。从种类来看，猪肉产量减少76.7%、牛肉减少62.8%、葡萄减少32.4%、鸡蛋减少31.6%、鲜牛奶减少14.2%、大米减少6.7%。^[49]

另一方面，日本国内反对加入TPP的一派早就提出安倍内阁在测算时不但各项指标明显偏小，且未算农业相关产业的损失。这里主要指日本精耕细作式的农业劳作所涵盖的多方面功能。实际上，根据农林水产省2007年2月的测算结果，如果日本完全开放农产品市场，农林水产业生产额会减少4.5万亿日元（其中农业损失为4.1万亿日元、林业损失500亿日元、水产品也将减少0.42万亿日元）。农业多方面功能丧失的损失3.7万亿日元，350万人失业；农林水产相关产业损失为3.9万亿日元。^[50]据此，“要求退出TPP谈判大学教员之会”曾在2013年5月22日也进行过测算，其结果显示农业及其相关产业受损额约10.54万亿日元，农林水产业及关联产业合计将有190万人失业。^[51]可见，安倍内阁公布的TPP对日本经济的贡献率与反对派测算的结果可谓大相径庭。进一步地，曾任农林水产省国际交涉官、负责过TPP谈判的作山巧指出，日本政府实际上曾测算过中日FTA和“区域全面经济伙伴关系”（RCEP）对日本经济的贡献，结果显示前者为3.3万亿日元，后者更高达5.0万亿日元，两者均高于TPP。^[52]

日本国内关于TPP对日本经济贡献度的测算为何差异如此巨大？抛开不同派别出于意见相左或有意或无意夹带其中的主观偏向不算，各种测算首先均是一种静态的数据测算，其所遵循的标准也是按照某一静态假设进行的，而TPP也好，RCEP也罢，均是处于变动不居的动态。如TPP除了贸易自由化外，还涉及投资自由化、人员的自由流动等广泛内容，加上各种经济规则未来所带来的经济效果等，而这些因素根本无法纳入测算，因此要想测算精准实际上相当困难。反过来说，这也就给不同派别留下口实，赞成者可以认为政府测算偏小，而反对者则可针锋相对，指出测算过于乐观。^[53]

但需要强调的是，一是TPP目前尚处于各国议会审核过程中，且这个过程并非一帆风顺，二是美国废除关税的最长缓冲期长达30年，三是安倍内阁的测算结果也是以TPP生效10—20年后为时间段所得出的。换言之，不管按照什么标准，TPP给日本带来的各种经济利好实际上都是一个中期，甚至长期才能显现的。这与安倍所谓的“TPP是‘安倍经济学’增长战略的核心”似乎给人一种远水难解近渴的感觉。

实际上，面对日本国内围绕TPP问题出现“赞否两论”的巨大争议局面，安倍提出“TPP是‘安倍经济学’增长战略的核心”不过是假借安倍经济学的旗号，隐晦TPP背后涵盖的政治意涵，以降低国内巨大争议的一种围魏救赵的手法。

第一，将TPP视为巩固日美同盟，充实日美同盟内涵的重要手段之一。从政治经济角度而言，加入美国主导的TPP无疑是日本与美国强化合作，共同主导亚太的安全保障和经济的重要的途径。^[54]因此面对美国多次表态希望日本参加TPP谈判的情况下，日本顺应美国的要求加入TPP，一方面有利于修复日美关系，另一方面也使得TPP将成为巩固日美同盟的经济基础，对充实日美同盟的经济内涵大有裨益。而对安倍而言，“日美两国拥有相同的普世价值观”一直是他的口头禅，因此作为强化两国关系的手段之一的TPP，安倍实际上从来在参与TPP谈判问题上没有犹豫过。^[55]

第二，将TPP视为积极配合美国牵制中国在东亚发挥影响力的战略布局，加大对中国的制衡力度。美国“亚太再平衡”战略的主要目标之一是针对中国，而TPP则是实现这一战略的重要布局。美国意图建立一个包括APEC各成员在内的自由贸易圈，并在东亚整合中打入一个楔子，明确表现出美国不允许东亚的整合中将美国排除在外的政治意图。^[56]具体而言，从自由贸易角度而言，美国意图通过TPP来牵制中国与东盟的自由贸易区；从东亚区域整合角度而言，美国重返亚洲的举动既是对不断崛起的中国表现出一种疑虑，也是对中国在东亚地区影响力的一种牵制。^[57]尤其在中国与越南、菲律宾等国在南海问题上摩擦不断的情况下，TPP的意义早已超出经济框架范围，而逐渐演变为以美国为轴心的战略联盟，因此美国曾多次动员将TPP问题搁置起来的日本尽快表明立场。^[58]

在东亚地区的历史上首次出现了中日两强并立的格局，这使得两国尚未在战略上找到如何共存的路径，而陷入到结构性深层次矛盾当中。这一思维定式表现为中日互争东亚地区的主导权，包括东亚地区经济整合的主导权。而面对中国迅速崛起、中日关系因钓鱼岛、靖国神社等问题而出现的僵局及朝鲜半岛局势飘忽不定，导致日本进一步依赖美国。诚如日本学者田代洋一分析的那样，“日本认为国家安全只能依靠日美同盟了，因此加入TPP是迫不得已的事情”。^[59]

综上所述，日本通过加入TPP在安全上为与中国保持距离，支持美国在战略上的“亚太再平衡”，配合美国牵制中国在东亚发挥影响力的战略布局，加大对华制衡力度的战略意图是不言自明的。从这一意义而言，安倍内阁宣布加入TPP的着力点第一是政治，第二才是经济，因此安倍说“TPP是‘安倍经济学’增长战略的核心”实质上是倒果为因。最后要说明的是，通过签署FTA来提振本国经济，并不失为一条可行的道路依赖，但在亚太地区除TPP外，中日韩FTA、RCEP谈判也如火如荼展开之际，对前者态度积极，对后者消极应对，安倍内阁的做法可以说是选对了方向，却走错了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