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底，在袁家村的乡创大会上，郭占武书记的一句话令我记忆犹新：你们做乡村振兴，关键要看谁是主体，到底是政府为主体，还是企业为主体，还是村民为主体？

因此，我一直在观察，以主体来区分，乡创的模式到底有几种？而它们的特点和短板又各有哪些呢？

第一种：村民为主体

关键词：袁家村，共同富裕

袁家村作为中国乡村振兴的一面旗帜，是以村民为主体的典范，在郭占武书记的带领下，以关中美食，农民捍卫食品安全为主题，从0到1创建了距离西安一小时车程的乡村生活方式目的地，年游客量超600万，年营收超越兵马俑成为陕西第一，同时逆袭城市，开设了众多袁家村进城店，使关中美食与食品安全成为人们生活中密不可分的一部分，同时带动了二销三销，功不可没。

袁家村小吃街曲折的小径，在郭书记的精心设计下，非常符合人体尺度，不多的人就会创造熙熙攘攘摩肩接踵的场景，与很多传统历史街区尺度不谋而合。不像很多仿古商业街，宽敞的大街让人们感到多少人都装不满。

在袁家村每户商家的招牌上都能看到那些令人咋舌的承诺：如食材有假，甘愿我家五代受穷！还配上了全家人的照片。这种朴实到尘土中的承诺，确实在袁家村起步初期，吸引了大家的注意，换来了游客的信任，而在这些表象之后，却是郭书记缜密的商业设计：全村每种业态只有一家，能者为之，其他人只能以股东身份加入这一业态合作社，从而避免了好产品落入恶性竞争的窠臼。在合作社股份的分配规则之上，有乡土人情的份量，家中有病人的，有资格获取更多股份。郭书记几乎亲手设计了村里的每一个店铺的所有细节布局，一个优秀的经营者，胜过专业科班训练的设计师。在袁家村，共同富裕一直是所有人遵从的金科玉律。在郭书记身上，我们看到了一位精干的操盘手，无私的乡贤，天生的设计师，把村民利益放在第一位的关中汉子！

而随之而来的挑战也十分明显，上哪里找到这么多个郭书记，在没有能人的情况下，村民为主体的模式又如何破题呢？

第二种：政府为主体

关键词：明月村，三加二读书荟

如果说中国文人的诗酒茶花，归隐田园，那蒲江明月村应该是最好的写照。

由蒲江县政协主席徐耘老师主导，以中国唯一的5A级民间公益机构三加二读书荟的社群为支撑，明月村聚集了成都一半的文化先锋人物，成为新乡贤。而新村民与老村民的紧密融合，无疑是明月村一道靓丽的风景。明月村的诗集“明月集”，一半出自新村民，一半出自老村民，充分展示了一个真正的理想村该有的样子。

热情如邻家大姐的“奇村长”带动了明月村的社区营造，主持的“明月大讲堂”吸纳了中国乡创专家的半壁江山去演讲分享，特别羡慕村里的小朋友晚饭后出来遛弯就能听到大家开讲。安静的双丽带着村民们创建合作社，积极推动村民的经济提升。金话筒主持人宁远将老土坯房修整成“远远的阳光房”设立了村里第一个蓝染工坊，而与袁家村不同的是，它的使命是教会村里人这项技术，村里又有了本村人开设的第二家第三家染房。诗人熊英在明月村的酿酒坊由著名艺术家何多苓设计，在绿油油的茶园之上，一片极简主义的纯白屋舍，集酒坊，餐厅，民宿，植物工坊于一身，明月樱园和英姐的诗一样，让人乐而忘返。08奥运水立方游泳馆的设计师赵晓钧，人称呆哥，在明月村留下了自己的作品呆住堂，房如其名，让人可以心无旁骛地对着明月村的竹林发呆。而明月村的明月窑，火痕窑，清泉陶艺又在娓娓道来土与水，火与泥的传说。

在众多的新村民扎根明月村的背后，是徐耘老师整村产业规划，点状供地的前瞻性，汶川震后重建资金的精准使用与对社会资本的撬动，以社群促近优质乡贤落地，带动流量的策略上的胜利。明月村以一个普通的川西林盘为基底，造出了中国人心中田园的样子。在这一过程中，徐耘老师独创了113+3模式，即一个导师带领一个操盘手，下设社区营造师，合作社教练，乡村设计师三个职务，同时培养三个本地人担任这三个职务的继任者，以此来高效带动一个乡村的发展，并授之以渔。

第三种：企业为主体

关键词：乡伴计家墩

乡伴作为乡建企业的典型代表，在中国长三角及山东实施了多个乡村EPCO项目，计家墩是最早的一批实践，也非常具有代表性，由企业主导整村设计与运营，发挥了乡伴的设计背景优势，而基于莫干山的民宿社群基础，也带动了大乐之野这样的头部民宿品牌的入驻，同时吸引了陶庐，呆不住，田园梦想家，树果等一批返乡精英的加盟，勾勒出计家墩最初的模样。在此基础上，乡伴又研发了微民宿产品，为城里人提供为期20年的长租机会，在乡村拥有自己的一套度假屋。

以企业为主体的最大优势，在于团队在品牌传播，EPC（设计规划建造），快速落地与招商方面的专业化优势，这些都是政府与村民为主体不具备的专业力。乡伴作为最早一批从事系统化整村运营的机构，源于莫干山民宿运营与社群的积累，成为了引领一批有情怀的城市中产下乡的旗帜。而在这一过程中，自然也会成为第一批遭遇各种问题与挑战的先行者，因此，政府关系衔接，社区营造，村民组织，以及大运营等也还有待进一步提升与优化，这是所有乡村运营者共同面临的迭代升级。

第四种：学术为主体

关键词：清华文创院，北京市平谷区乡创大赛，景德镇浮梁县乡创特派员制度(www.daowen.com)

清华文创院从2018年开始与北京市平谷区合作启动了第一届平谷乡创大赛，从中筛选出大量的优质团队，覆盖了从文创，民宿，文旅，农产品包装，公益，传播等多个领域的优质项目，也直接催生了梯子峪的桃花坞民宿，以及平谷乡创学院及乡创联盟这些机构，极大地提升了平谷区乡创人才密度。

而自2020年，清华文创院落地景德镇浮梁县，为浮梁县创建了全国第一个乡创特派员制度，在此制度的推动下，众多的返乡青年找到了组织，一场广泛参与的乡创实践拉开了序幕，具有代表性的如寒溪村的大地艺术节，沧溪村的大过中国节汉服沉浸式体验，塔里的云里雾里民宿聚落，浮梁垚变光影秀等优质的乡村文旅项目，在文创的带动下，迅速延展为优质的乡创产业生态基础，同时得益于乡创联盟的建立，村民的精神面貌与自豪感都得到了极大提升，以学术为主体的乡村振兴实践借助文创的助力，大放异彩！

第五种：公益组织为主体

关键词：雪山村，百美村宿

中国扶贫基金会可以说是我走进中国乡创的引路人，因为2013年雅安震后重建，与基金会和绿十字在雪山村的合作，促成了2015年我们发起的第一届中国乡创峰会，以及2018年底与袁家村联合发起的中国乡创地图。公益是乡村振兴的标配，这一概念，也是在那时候起，深深地印在了我的心底。在过去数年的乡村建设工作中，经常出现开发商与村民的对峙，因对利益的预期差异，经常出现投资数亿的项目因村民的断水断路而停滞的事故，而在公益组织提前进入，做好社区营造，建立合作社，将村民的思想与愿景统一，同时形成有效的商业主体时，很多与社会资本对接的问题则相对顺利。因此，我们将公益组织与开发者撮合到一起，公益先行与资本加持一个都不能少，再辅之以文化，艺术，非遗，教育，设计，运动，文创，民宿，创业创新等综合业态，从乡建（关注硬件）到乡创（关注软件与产业生态多元化）走出新格局新高度。

雪山村通过发布全球竞赛共征集到300余份设计作品，上千个团队参与，并最终有多达36个志愿者团队接力为雪山村提供了村民自建的支持，最终雪山村成为雅安震后重建百强村第一名，依山而建的新村落，被人们传颂为悬崖上的村庄，而雪山村田姐家更是因为优雅而丰富的空间设计，成为了成都附近小有名气的网红民宿，甚至有香港的游客远道而来一睹芳容。以产业振兴为最高目标的乡村空间设计是雪山村竞赛的命题，也在公益组织的带领下结出了硕果。受雪山村启发，中国扶贫基金会开启了百美村宿这条产品线，让更多的贫困村与优质民宿品牌结对子，以产业带动偏远村落脱贫，并进而促进全面的乡村振兴发展。

第六种：产业为主体

关键词：台湾薰衣草森林，千岛湖自然与

针对以上五种主体模式，我非常期待的第六种模式无疑是以产业为主体带动的乡村振兴实践。

曾经在日本参观的八海山清酒园区，不仅把观光工厂，博物馆做到了极致，更是在园区里创造了像无印良品一样的生活方式商店来售卖关于清酒相关的家居配饰与服饰，以酒糟为原料的芝士蛋糕店，以及以赠送清酒礼品为主题的文创商店，这种复合型业态的开发能力实在让人印象深刻！

而在台湾的乡创案例里，薰衣草森林无疑是神一样的存在，以台湾2000万人口，居然有800万人次去过薰衣草森林，距离台中市还有几小时颠簸车程的山里，不仅由两个女生开办的薰衣草田里的咖啡厅作为起点，逐渐发展出餐饮，民宿这些业态，更是衍生出岛屿森林（旅行），好好咖啡（城市咖啡厅），心之芳庭（婚庆综合体）这些支线品牌，最难得的是造就了香草铺子（护肤品，精油，香氛品牌）这样的二产消费品，即使在台北的诚品书店也有售，使乡村产业不局限于空间与时间的限制，形成了出色的品牌矩阵与覆盖各类场景的消费抓手，又岂止步于二销，三销？

我们的乡村从新农村，到美丽乡村，精准扶贫，终于迎来了乡村振兴的时代，非常期待更多的乡村建设队伍能将重心从硬件建设转移到产业能力的生长。之所以用生长一词，是因为不同于硬件建设，软件与内容需要像生态一样生根发芽，有机生长起来，而非一蹴而就的。这对从业者与政府领导都提出了更高的要求。

最近在千岛湖刚刚开放不久的“自然与”是一个有趣的案例，不同于普通的民宿集群，或文旅地产售楼处，自然与将民宿，展厅，博物馆，餐饮，文创店，手作工坊，博物研学，户外运动，青旅，美术馆组合成一个小型综合体，颇有日本和台湾乡村项目小而美的风韵，又暗合我们在2015年首届乡创峰会提出的乡创综合体的理念，为游客创造了非常多元化的体验，也同时极大地提升了客单价。在不久的将来，单一的业态模式将被淘汰，而多元化复合型的综合体，虽然门槛更高，却更符合乡村振兴产业生态的发展趋势，而如何甄别业态组合，做好核心IP定位，聚合高粘性社群，这些都是乡村振兴与文旅融合的必备能力。

而在最近与“天空的院子”创始人何培钧老师的沟通中，发现他们已经开始实践地方创生的数字化生态理念，将返乡青年的创业实践与企业CSR预算对接，为政府与从业者创建一个基于数字化的永续支撑系统，既避免了重复工作，又保护了知识产权。这与我们正在推进的数字化县域发展不谋而合。

其实任何一种模式的乡村振兴实践，都会融合三个以上的主体，政府，企业，村民，公益组织，院校，都发挥着相互交织，不可或缺的作用。因此，如何通过远大的产业愿景，高效的组织机制，明确的分配模式，与清晰的实现路径，来将各方的能力优势与收益需求协同在一起，同频共振，有机共生，这才是下一个阶段，我们需要关注的问题。乡村振兴也许会继续出现第七种，第八种主体形式，但毫无疑问，人才密度将成为乡村振兴产业发展高度的关键指标，期待着，有更多的有志青年与我们同行，去广阔天地间，实现自己的理想！

SMART度假产业专家委员会秘书长

AIM国际设计竞赛组委会主席

清华大学文化创意发展研究院副秘书长

博鳌文创院执行副院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