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玺妻子孙氏曾是康熙的乳母，曹寅少年时是康熙的伴读，这种特殊关系使曹氏父子成为康熙的得力心腹，而康熙对曹氏父子也确实给予了不同一般的特殊照顾。例如，康熙十六年（1677年），内务府噶噜等曾与工部就校尉服装的颜色和制作奉旨调查，并在给康熙的报告上注明，江宁织造曹玺送阅的衣服在造价、面料、颜色等方面每件费用比杭州织造金毓芝所报贵4分，但康熙还是完全依照曹玺所呈报样品为准，朱批交由江宁、杭州两局同时织造。可见，康熙重视曹玺实非一般官员可比。

康熙二十二年（1684年），曹玺卒于任所，江宁织造一职由其子曹寅继任。康熙二十九年（1690年），曹寅出任苏州织造不久，很快又回到江宁任织造，苏州织造一缺，便由曹寅内兄李煦担任。在曹寅担任江宁织造20多年时间里，处处得到康熙的关怀和照顾。

康熙四十五年（1760年）六月，康熙令杭州织造孙文成（曹寅母亲孙氏亲属）口传谕旨给曹寅、李煦：“三处织造视同一体，须要和气。若一人行事不端，两个人就说他改过便罢。若不悛改，就去参他，不可学敖福妄为。”“敖福”是指原任杭州的织造官员。康熙命孙文成口谕给曹寅，其用意在于提醒新任杭州织造孙文成的注意。同年七月初一，曹寅奏报《全唐诗集》刊刻情况时又内奏报告：“孙文成系臣在库上时曾经保举，实知其人，自然精白乃心，共襄公事……谨具折上奏。”自此以后，江南三织造以曹寅为中心的“三处一体”进一步形成，成为康熙帝在江南的心腹耳目。这“三处一体”，也就是曹雪芹在《红楼梦》第四回写到“护官符”金陵贾、王、史、薛“四大家族”时说的“四家皆联络有亲，一损俱损，一荣俱荣，扶持遮饰，具有照应”的主要现实依据。

江南三织造的“护官符”来自康熙帝，康熙是曹氏家族最大的庇护者，他对心腹之臣曹寅恩宠日加，成全造就，非同一般。

康熙6次南巡到江宁，除第一次住将军府外，有5次驻跸江宁织造署，其中4次由曹寅接驾伺候。江宁附近的苏、杭、镇、扬等处的迎驾，均由曹寅、李煦二人负责安排。

图5-14 《康熙南巡图》中江宁之“石头城”

康熙南巡，曹寅接驾，为报皇恩，竭力讨好奉承，其驻跸行宫以及车马船只筹备等物，凡事穷奢极欲。正如曹雪芹在《红楼梦》中叙述甄家接驾那样。

请看，《红楼梦》第十六回赵嬷嬷和凤姐的一段对话：

赵嬷嬷道：“还有如今现在江南的甄家。唉哟哟！好气派！独他家接驾四次，若不是我们亲眼看见，告诉谁谁也不信。别讲银子成了土泥，凭你世上所有的，没有不是堆山塞海的，那罪过可惜四个字竟顾不得！”凤姐道：“……只纳罕他家怎么就这么富贵呢？”赵嬷嬷道：“告诉奶奶一句话，也不过拿着皇帝的银子往皇帝身上使罢了！谁家有这些钱买这个虚热闹去？”

真是活脱脱的现实写照。

以曹寅为首的江南织造还兼有为皇室在江南采购办事的任务。如康熙四十五年（1706年）四月，内务府需要80辆车，请旨交由江宁、苏州、杭州三织造办理，每局20辆。但康熙却令“不必交给杭州，著交曹寅、李煦制造”。

康熙有时专为某项物品谕旨江宁、苏州织造。如康熙五十二年（1713年）八月初八谕李煦、曹颙：“朕集数十年功，将律历渊源书将近告成，但乏做器好竹。尔等传于苏州请客周姓的老人，他家会做竹器的人并各样好竹子，多选些进来，还问他可以知律吕有人一同送来。”江宁、苏州两织造遵旨办理。不仅如此，他们为讨好皇上，曹氏还不断为皇室搜罗文物、古董、江南特产等。早年，曹玺的进贡单上，基本是文物字画，诸如铁梨案、博古围屏、满堂红灯、黄庭坚字、淳化阁帖，还有哥窑花插、定窑水注、太极图端砚、竹匙箸瓶等，其中很多堪称绝无仅有的罕见文物。曹寅任职内，腌鲥鱼、开花，连松花蛋、腌蛋等都及时进贡。进贡之物均为臣子向皇上的报效，皇室不可能支付银两，根据康熙十七年（1678年）七月安徽巡抚徐相国《奏销江宁织造支过俸饷问册》记载，“织造官一员曹玺，每年应俸银一百三十两，除奉捐六十五两不支外，实支俸六十五两”“月支白米五斗”，按照这样的俸禄，曹氏恐怕连吃饭穿衣都感到困难，更不会有银子向皇上报效种种文物和高级时鲜。

图5-15 《南巡盛典》之“行宫图”(www.daowen.com)

康熙很精明，他不仅政治上有一套，经济上也在行。他对江宁、苏州织造的经济，既知己出，也知己入。江宁、苏州与两淮同属于两江督府管辖，两淮盐务方面的好处无法估量，康熙深知就里，于康熙四十二年（1703年）将两淮盐务交由曹寅和李煦轮流管理，康熙四十三年，曹寅又兼任巡盐御史。这样，两淮盐务收入与织造混为一体，其中的方便之处自不待言。所以，江宁、苏州织局的大量耗用，自有开出之处。曹寅曾在奏折中说：“巡盐御史于每年额引之外，有盐二十年，名为院费，故御史与笔帖式有三十万两余羡。因此条充织造衙门钱粮。”“其承差发收，系近年漏规，于二十斤之外，又多增七斤。”每年30万两的余羡，与织造官员年俸105两银子、每月5斗白米远远无法相比。

此外，康熙还让曹寅管过8年“五关”，即龙江关、淮安关、临清关、赣关、南新关的铜？/。曹寅曾奏称这五关铜？/上缴了“节省银”320540.15两，至于曹寅的盈利则无法估量了。两淮盐务及五关铜？/的分内分外收入，长期以来供皇室和朝廷织造缎匹和其他需用，为皇帝第一需要。

康熙南巡时偌大的南巡花费、平时的报效、曹氏家族长期的享用，还有结交江南一带名士文达等，都是曹寅拿着朝廷的银子，秉承康熙旨意在为康熙办差。这个“差”，有公开的，有秘密的，有用于织造的，有用于接驾的，更有用于树立江南文化中心“楝亭”的，以便为康熙笼络南方士子、稳定人心以及暗中注视各种社会动态等。

康熙深知其里，针对此番用度，康熙不断告诫曹寅、李煦：“以后凡各处打点费用，一概尽除。奉承上司费用都免了，亦未必不得起盐差之亏空。若不听朕金玉良言，后日悔之何及？尔等留心身家性命子孙之计可也。”

“风闻库帑亏空者甚多，却不知尔等作何法补完，留心，留心，留心，留心！”

“两淮情蔽（弊）多端，亏空甚多，必要设法补完，任内无事方好，不可速（疏）忽，千万小心，小心，小心，小心！”

“两淮亏空近日可曾补完否？”

“亏空多，甚有关系，十分留心，还未知后来如何，不要看轻了。”

图5-16 李煦奏折上康熙的朱批

图5-17 曹寅奏折上康熙的朱批

图5-18 曹寅奏折上康熙的朱批

由此可见，康熙与曹寅有着特殊的亲密关系，所以在曹寅死后，康熙命曹颙继任江宁织造，并寄予厚望。无奈曹颙任职不久即染疾病故，康熙又令曹頫过继给曹寅的遗孀李氏为子，继任江宁织造。康熙是希望江宁织造一直掌握在曹氏手中，能像曹寅那样为自己办差。这也是江宁织造一门祖孙三代四人在康熙年间连任江宁织造官员达65年之久的主要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