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回到布卢姆和他的朋友们。罗恩·布卢姆结束了财政部汽车特别工作小组负责人和制造业政策总统顾问双重角色，于2011年初入驻白宫，与副手贾森·米勒共同开启第二个重要使命。2011年6月24日，布卢姆和米勒在白宫宣布启动“美国先进制造业伙伴项目”（AMP）26，任命陶氏化学公司首席执行官安德鲁·里维利斯（Andrew Liveris）和麻省理工学院院长苏珊·霍克菲尔德为机构联合主席，对布卢姆和总统负责。

里维利斯留着灰白胡须，气场强大，最近刚出版了一本实用性很强的书，书中强调了制造业对于国家经济重要作用。27里维利斯生于澳大利亚，作为希腊移民后裔的他，保留了澳大利亚口音，说话掷地有声。像很多美国新移民一样，里维利斯密切关注这个自己生活了40年的国家。陶氏化学总部位于密歇根米德兰市，当地人勤奋、直率，公司管理层都来自这个以工业为支柱产业的中西部城市。霍克菲尔德成为里维利斯团队成员也很自然，她和麻省理工学院的“创新经济中的生产”团队一直为布卢姆的发展政策提供建议。这位敏锐而坚定的神经科学家，曾在著名的冷泉港医学研究中心（Cold Spring Harbor medical research center）从事科学研究，之后担任耶鲁大学某学院院长和教务长。2006年，她成为麻省理工学院院长。有趣的地方并不在于她是该学院第一位女性院长，而在于她是第一位生命科学家院长——证明了麻省理工学院中生命科学研究的实力，以及它在校园周边帮助建立的生物制药集群的蓬勃发展。霍克菲尔德在麻省理工学院出台了跨学科交叉研究的政策，让科学家和工程师团队与经济学家、管理分析师、政治学家和国际关系专家团队强强联合。她在就职典礼上宣布了关于能源的第一项计划。事实上，后来成为美国能源部长的麻省理工学院物理学教授欧内斯特·莫尼兹（Ernest Moniz）领衔的一系列详尽的技术报告，已影响到国家能源政策和立法。第二项计划有关“融合”，即将健康科学与物理和工程科融合，形成一个新的突破性研究模式。当美国还在2008年经济危机中挣扎之时，先进制造出现了。麻省理工学院有一项不成文的规定，即院长要在制造业企业董事会任职。麻省理工学院的文化和赠地原则规定，学院必须始终紧扣科学，为产业做贡献。正因为这项规定，霍克菲尔德加入了通用电气董事会，见证了通用电气首席执行官杰夫·伊梅尔特将公司战略重新调整到技术开发和生产的过程。里维利斯和霍克菲尔德为AMP投入了与他们本职工作几乎同样多的精力。该项目是带有使命的。

在企业层面，AMP成员包括制造业大公司的首席执行官，分别来自化学行业的陶氏公司、航天产业的诺斯罗普·格鲁曼公司和联合技术、快消品行业的宝洁、汽车业的福特、半导体业的英特尔、重型建筑设备业的卡特彼勒、纤维和新材料行业的康宁、医药和医疗行业的强生、系统和软件行业的霍尼韦尔、能源、运输和保险业的阿利根尼（Allegheny）和医疗技术领域的史赛克（Stryker）。高校方面囊括了六所工程和应用科学实力强大的大学校长，分别来自麻省理工学院、卡内基梅隆大学、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斯坦福大学、密歇根大学和佐治亚理工学院。28政府层面，包括国家经济委员会主席吉恩·斯珀林，对技术的经济作用有着深刻理解的活动家、律师、商务代理部长丽贝卡·布兰克（Rebecca Blank），以及一位了解经济与劳动力市场交互关系的学者，他们共同协调跨部门的合作。在白宫内部，则由国家经济委员会的贾森·米勒、科学和技术政策办公室的戴维·哈特和查尔斯·索普负责。美国国家标准与技术研究院[由帕特·加拉格尔、菲利普·辛格曼和迈克尔·莫尔纳领导]、国家科学基金会（NSF）[经由托马斯·彼得森（Thomas Peterson）、史蒂芬·麦克奈特和布鲁斯·克雷默领导的工程局]、美国能源部[经由先后受代理副部长阿伦·麦琴达尔（Arun Majumdar）、戴维·丹尼尔森和马克·约翰逊领导的能源效率和可再生能源办公室]，以及美国国防部（经由布雷特·兰伯特、尼尔·奥林格和阿黛尔·拉特克利夫领导的制造和工业基地政策办公室“制造技术”项目），为该项目提供强有力支持。设在白宫科学技术办公室的总统科学技术顾问委员会（PCAST），具体负责开展该项目相关事务，撰写并正式发布AMP报告。

奥巴马总统在发布新合作伙伴项目时，强调“重振”美国制造业的必要性，称制造业曾是“迈入中产阶级的入场券”。他号召一流大学、企业和政府一起努力“开发新技术，最大限度地缩短设计、构造和测试工业产品的时间”，“创造、部署和规模化这些尖端技术”。他说：投资这些关键领域，我们就能让产品“在这里发明，在这里制造”。29“我们仍拥有很多东西需要制造”，他列举了一些可能产生革命性新技术的领域，如机器人、新材料、太阳能和汽车行业。他指出，发明并商业化新技术将为美国创造诸多就业和出口。30在宣布AMP的同一天，白宫发布了报告《确保美国先进制造业的领先地位》（Ensuring American Leadership on Advanced Manufacturing）。

AMP项目是罗恩·布卢姆离开前的大作。他的目标是构建强大的公私合作伙伴关系，以形成一个持续的创新政策，将制造业与大学联系起来。之后，他离开白宫，将日常工作交给作为副手的全国经济委员会委员和总统制造业特别助理贾森·米勒。企业和高校在政府的支持下组织配备了工作团队，形成了一系列的专题小组。陶氏化学副总裁高恬莎（后来创立了大数据/分析公司）以及麻省理工学院的马丁·施密特教授（后来的教务长）被任命为“技术联席负责人”（technical co-leads），管理这些专题小组。他们两位深植于技术创新多年，能对制造业转型所面临的挑战做出敏锐的判断。陶氏的卡丽·赫特曼协助高恬莎的工作。31

2011年9月15日，麻省理工学院举办“重建美国经济”论坛，该论坛由“创新经济中的生产”项目资助。会上，霍克菲尔德发表演讲，并隆重介绍上个月离开白宫的罗姆·布卢姆。32她指出，全国各地都在讨论美国制造业状况，主要有两种声音，“一半都说‘这是国家最重要的事情’，另一半人则用疑惑的神情看着我，好像在说‘难道你忘了么，美国人不再从事制造业了’——这个反应让人担忧。美国在工业领域创造了一个多世纪的辉煌之后，现在需要重新定义其经济假设”。

布卢姆则引用了最近的一项民意调查。该调查发现，只有40%的民众认为美国是世界最强的经济体，理由是：因为中国制造一切。他说，虽然这个观念不正确，但可以看出，在美国人的头脑里，制造业实力即经济实力。“如今的政治现实是，制造业是美国经济实力的关键。若制造业衰退，则经济衰弱。”33他强调了制造业衰退所付出的社会成本，特别是中年男性为主的工人群体，他们经历大半生劳顿后失业，无法养家糊口，很难找到合适的工作。很显然，他的观点触动了麻省理工学院在座的听众；回想起来，这是2016年大选的预演。(www.daowen.com)

绝大多数参与AMP项目的企业和高校都至少抽调了一名高级管理人员，甚至是几个团队来推动该项目的实现。同样，政府部门的官员也需积极参与其中。由企业、高校和政府联手的雄心勃勃的专题小组，围绕包括技术开发、共享设备和技术设施、教育和劳动力、产业政策和外联等关键议题而成立，并且每个都由企业和高校联合领导。34专题小组频繁的现场会议、大量的准备工作和不时的集体呼叫连线是常态。同时，还有几十个外部机构和专家作为顾问，把他们的思想带入议程。加入指导委员会的高校与企业共举办了四次主要的区域会议，每次都有数百名来自大、小企业和其他组织的人员参会，讨论AMP项目并寻求新的想法。35 AMP专题小组以结果为导向，不是简单出个报告，而是要向参与方提出“可行性建议”。整个任务非同寻常，一年期的项目安排紧凑，由陶氏化学的高恬莎和麻省理工学院的施密特这两位联合主席强力推动。同时，由公司首席执行官、大学校长和包括总统在内的政府高级官员组成的指导委员会成员定期会面，评估进展和交流意见。

政府和AMP项目的初衷，是模仿弗劳恩霍夫研究所（Fraunhofer Institute）成立“先进制造业研究所”（Advanced Manufacturing Institutes），将AMP工作组正在评估的技术发展理念创造性地应用到各个公私实体中。德国有60个弗劳恩霍夫研究所，分布在全国各地，它们有力推动了中小企业、大公司和学术机构工程师之间的协作，促进了技术进步和流程优化。尽管美国政府出台了一些相关制造业的政策36，但弗劳恩霍夫研究所对他们来说是一个全新模式，也是一个让人激动的全新推动力。其实，政府早在AMP最终报告提交之前，就认可了这种模式。2012年2月，总统在国情咨文演讲中声称要大力发展制造业。37 3月，在参观一家飞机发动机公司时，总统呼吁成立15个制造研究所。38 2013年2月，他在国情咨文演讲中又重申这个倡议。39背后原因何在？

很显然，通过与AMP紧密合作，总统及其团队希望在2013财年预算中包含成立制造研究所的部分。40资助15家研究所的所需联邦预算达10亿美元，可能需要国会支持，但国会内部已有很多深层分歧。继2012年国情咨文（SOTU）聚焦制造业关键领域之后，由吉恩·斯珀林和贾森·米勒为首的总统经济政策咨询团队，希望这些研究所能像国情咨文提及的那样成为法律要求。但斯珀林和米勒觉得，只有先创建一个试点研究所作为示范，这个“愿景”才有说服力，理念才能被真正理解。获得试点资助意味着，一家具有技术需求的政府机构——能源部或国防部——愿意参与。

2011年末，米勒举办了一场晚宴，邀请了四家机构的负责人——阿伦·麦琴达尔（能源部）、苏布拉·苏雷什（Subra Suresh）（美国国家科学基金会）、帕特·加拉格尔（商务部/美国国家标准与技术研究院）和布雷特·兰伯特（国防部），试图说服他们赞助研究所是值得的。晚餐的热切讨论后，布雷特·兰伯特立场坚定地宣布，国防部将做出表率，他将亲自寻找资金，其他三位只要尽可能提供资金和技术支持就行。正是在那次晚餐上，有关美国制造（AmericaMakes）研究所的想法浮出了水面。这是第一家围绕军队所感兴趣的3D打印设立的研究所。之后，国防部组织了引起全国关注的研究所竞赛，结果于3月公布。2012年8月，该研究所成立。美国制造研究所还获得了美国能源部、国家科学基金会、国家标准与技术研究院以及国家航空航天局的资助和支持。

这个研究所模式成为AMP与白宫和关键政府部门紧密合作的一个早期案例。AMP代表了一个新模式——深入的公私合作关系，将产业界、学术界和政府聚集到一起，关注政策设计和实施。如此紧密的合作近几十年来从未有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