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骨文学界认为“桑”的甲骨文体异构繁复,有两百多种。“桑”的甲骨文体有两大类,一类是最基本的字体,它们的形体以生长着许多柔软细枝的树表示(常见形体见图6-1),另一类是在最基本的字体上加口形,有两口至六口不等(常见形体见图6-2),正是因为“口”在最基本字体中的多寡、位置以及树枝形状的变化,直接导致“桑”的甲骨异构字体很多。罗振玉(1866—1940年)认为早期无“丧”,以“桑”通之。于省吾(1896—1984年)进一步解释,口是代表器形,乃采桑时所用之器,由于商代已有丝织品,因此带口的桑树形为采桑的本字,其为丧亡之丧者是假借字。
图6-1“桑”的最基本字体
图6-2“桑”的第二类字体
对于“桑”“丧”甲骨文体的解释,笔者有不同于罗、于两位先生的拙见:“桑”的甲骨文异体很多,但只有一种基本字体,即甲骨文学界认为的最基本字体。笔者认为甲骨文学界所认为的“桑”的第二类字体并非“丧”的假借字,而就是“丧”的本字。笔者对“桑”所谓的第二类字体中口形的解读不同于罗、于两位,笔者认为口形在甲骨文中是指口,并不是指采桑所用的箩筐。主要有如下两点证据:
第一,甲骨文的其他文字中出现的口形都作口解(图6-3),只是到了金文阶段才有一个“器”作青铜器解。“器”的金文(图6-4)像一只狗守护着四个青铜器,之所以断定是四个青铜器,原因一是商代青铜器制造业很发达,中国古代传世的大型青铜器都是在商代铸造的,如司母戊大方鼎、四羊方尊等。原因二是青铜器在商代贵族的生活、宗教、文化中很重要,商朝人很迷信,祭祖和祭神都用青铜器,并且青铜器在当时很昂贵,甚至军队中也没有完全装备青铜武器,贵族只能根据等级分级别地享用。后世“器重”一词即反映青铜器之重量和重要。原因三是只有口形作青铜器解才可理解“器”的会意,用狗来护卫很多(古代三个同样的符号表示多,四个同样的符号则表示很多)比较重要的青铜器。甲骨文学界正是从金文“器”中口形作青铜器解,来引申甲骨文中“桑”的第二类字体作采桑之器。笔者认为这种解释是带有“以古推更古”的辉格解释,虽然有一定的借鉴意义,但如果口形在甲骨文中作容器(包括采桑之器)理解,只有“桑”字一孤证,显然这种解释是不充分的,因此笔者认为于省吾先生的解读有些不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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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6-3甲骨文中关于口形的解读
图6-4“器”的金文
第二,“桑”所谓的第二类甲骨文字体中,口形完全可以用口解释。首先,笔者解读口形在该字中的含义。图6-2中,桑林中的口完全可以解释得通“丧”这个字,为什么呢?古时认为桑林是祭祀祖先的处所,桑林之下常常是家族墓地。之所以古人葬于桑林,这与古人的魂灵观相关。古人认为人的死亡并不是生命的终结,新旧生命是一个持续化的过程。子孙的生命是祖先灵力的转化。这一观点来源于古人对“天蚕再变”神奇现象的解读—野蚕在桑树上成蛹、生长、吐丝结茧、成蛾、产卵的不断循环,犹如灵魂转世一般,而桑树则是灵魂转世和“通神”的媒介,这正是古人将死人葬于桑林和在桑林中举行宗教仪式的原因。从“葬也者,藏也,慈亲孝子之所慎也”“汤乃以身祷于桑林”等相关记录也可略见一斑,亦可从蒙古诺因乌拉匈奴墓出土的汉代织物山岳双禽树木纹锦(图6-5)中见到古人对桑树的崇拜。这样就不难解释甲骨文“丧”中“桑林中有口”的意思是在桑林中举行葬礼时亲人们的祷词和哭喊声。其次,笔者对丧的读音进行考察。丧有两种读音,sāng和sāng,凡与死人有关的都读sāng,与桑同音,可见古时桑具有神性,且作为通神的媒介,这反过来证明“丧”的甲骨文字体应理解为宗教方面的事件—祭祖和葬礼,而不是经济方面的事件—采桑。
图6-5东华大学屠恒贤复制的山岳双禽树木纹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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