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伯纳
不久前,一位老朋友来市里,我们在上西区见面,吃了一顿下午餐。崔尔比点了不加面包、加布里干酪的汉堡,我点了半只烤鸡加土豆泥。上菜很慢,但我们忙着叙旧,也就没有在意。
我的鸡肉上了以后,看起来不对劲,但我还是尝了一口。肉已经严重变质,我不得不吐在餐巾里,发现鸡肉恶心至极、令人作呕、腐烂变质了。我叫来了服务员,一位年纪轻轻、模样俊俏的红发女郎。她得体地做出了受惊的表情,然后将食物端走,拿回一张菜单。
经理出现了。她年纪比服务员大,留着长长的黑发,说话带法国口音。她道了歉,说厨师正在检查那道菜,想确定问题的根源是香草还是黄油。
我看都不是,我告诉她,我认为你们的鸡肉已经腐败变质了。我自己拿鸡肉做过不少菜,我说,我知道腐败变质的鸡肉闻起来是什么味道。崔尔比表示同意:隔着桌子都能闻到那道菜的味儿了,很可能隔着整个餐厅也能闻到。
经理不愿意承认。鸡肉是他们当天上午才运来的,她说。这在我听来,就像说“不,某某某今天不可能杀人,因为他昨天没有杀人”一样答非所问。
经理离开了,5分钟后又回来了。你说的没错!她说。鸡肉确实坏掉了,厨师检查了鸡肉,发现肉变质了,会做抛弃处理。胜利了!但谁胜利了?经理再次致歉,问是否愿意接受一份免费的甜品或饮料。这个嘛,我说,先让我在你们的菜单上找点吃的,在尝过那只鸡后要看着不恶心才行。我点了胡萝卜生姜橘汤、炸薯条和清炒菠菜。
随后,我和崔尔比开吃了,虽然口中仍有变质鸡肉的味道,但用餐相当愉快。实际上,那种味道至今挥之不去。崔尔比在我们点餐之前喝了一杯酒,吃饭的时候又喝了一杯,是苏维翁白酒,我喝的是白水。服务员来收拾餐盘时,又问我们是否想要赠送的甜品。不要,我们说,只要咖啡。
我和崔尔比聊天的时候,我提到不久前,我采访过行为经济学鼻祖理查德·塞勒。他试图将心理学和经济学结合起来。我和塞勒在吃午餐的时候,考虑过做一项小实验——给服务员一大笔小费,目的可能是得到特殊照顾——但我们没能抽出时间。崔尔比很感兴趣,所以我们一直在谈钱。我提到行为学派提出的“锚定效应”概念[1](二手车推销员对此尤其熟悉):定价——打比方说——要比可赚取50%利润的价格高100%。
话题转向了买单时我们可以说什么。似乎有两个选择:“我们对免费甜品不感兴趣,不用了,但考虑到鸡肉的问题,我们想让你们为我们整顿饭免单。”这会将锚定效应定在账单的0百分比上。另一个选择:“我们对免费甜品不感兴趣,不用了,但考虑到鸡肉的问题,能否请你去问经理账单可以免掉多少钱。”这将锚定效应定在了账单的100%上。
恰在此时,服务员拿来了菜单,总价31.09美元。或许由于害羞,或许是因为仓促,或许——最有可能的是——不想露出穷酸相(一旦牵涉金钱,情况从来不会简单),我脱口说出了第二种选择:请看看经理“能将账单免掉多少钱”。服务员微笑着回答说,我们已经免费送了两杯酒。对我来说,这赔偿尤其微不足道,因为喝酒的是崔尔比,仍然满口变质鸡肉味的却是我。但服务员仍然面带微笑,立即拿走账单去找经理。她很快走了过来,也面带微笑。(www.daowen.com)
“考虑到鸡肉的问题,”我说,“我想知道你能将账单免掉多少钱。”
“我们没有收您的酒钱。”她十分和善地说,仿佛她是一名外科医生,本以为她必须移除我的两颗肾,却发现,她只需移除一颗即可。
“这就是你们能提供给我的最高补偿了吗?”我说(仍然未能将锚定效应定在0%上)。
她目不转睛地看着我,仍然面色和善。此时的她在算计,准备在金钱和心理两个方面赌一把,这种赌博人人每天都会做。她准备赌我不是那种大吵大闹的人。毕竟,在整个冲突中,我一直很和善,没有加大嗓门,甚至没有大喊呕吐或变质这种字眼,她显然认为这种行为会继续下去。她打赌我不会推倒椅子,大喊大叫,不会站在餐厅门外告诉潜在的顾客这里的鸡肉我差点吃吐了,整只鸡都腐败变质了,厨师要么是闻了出来却以为能蒙混过关,要么是没闻出来,工作心不在焉,谁知道下一顿饭会掺进什么东西——勺子、一截拇指、一团消毒剂。因此,她这样打赌之后,便说“是的”:所谓是的,即是说,这是她准备提供给我的最高补偿。
“好吧。”我说。
然后她便走开了。
我多给了5美元的小费,账单总价高达36.09美元——没有道理去惩罚可怜的服务员,对吧?我走出门外,送崔尔比上了出租车。经理打赌我不会惹事,她赌对了。
直到现在,各位要是愿意留心的话,这家餐厅名叫法式烘焙,位于曼哈顿区第85街与百老汇的东南角。
我上次核实的时候,烤鸡还在菜单上,祝你们好胃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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