葡萄牙要突袭的城市是休达(Ceuta),那是一座穆斯林海港,地处摩洛哥北岸,是当年地中海最具有战略意义的门户。那里是伊斯兰世界进行香料贸易的最西端贸易站,也是从塞内加尔跨越撒哈拉沙漠输送黄金商队的终点站,各国商旅云集于此。相比之下,葡萄牙实在太穷了。它位于欧洲边缘,处在文艺复兴运动的外围,一直被排除在思想交流和繁忙的地中海贸易之外,其人口仅有100万,只相当于明朝南京一城的人口。传统的自给农业和渔业是它的经济支柱。它只能眼睁睁看着威尼斯和热那亚聚敛财富。它们从埃及亚历山大港和叙利亚大马士革获取香料、珍珠、丝绸,然后以垄断高价卖到欧洲。若昂一世雄心勃勃,却没有实力向欧洲发展,他只能把目光投向地中海对岸。
1409年,葡萄牙内政大臣提交攻占休达的计划,很多大臣不赞同,若昂一世也有所犹豫。那时葡萄牙尚未恢复与西班牙作战留下的创伤,财政上也不允许再发动一次大规模的远征。但虔诚狂热的恩里克王子认定,征服休达,把基督教传播到那里,是上帝赋予葡萄牙的使命,是基督徒的义务和荣耀。他成功说服了父王,于是若昂一世开始为实施这个计划进行各种准备。1413年,若昂一世请求教皇秘密批准他的圣战计划。
1415年7月28日,葡萄牙皇家海军的200艘小船从里斯本出发了。和郑和巨大的宝船比起来,这些小船像是一群蚂蚁,它们只能跨越直布罗陀海峡,无法离开地中海扬帆远航。途中,它们突遇风暴,许多人建议返航,遭到恩里克王子坚决反对。根据王子的意见,船队就近停在拉各斯港(Lagos),避风待发。
8月21日,葡萄牙船队悄悄越过海峡,从海路、陆路同时突袭休达。痛恨异教徒的恩里克孤身一人冲入敌阵,被穆斯林包围,一位侍从为救他而阵亡。这场战役,阿拉伯人毫无防备,休达仅一天就被攻陷。葡萄牙一共阵亡八人,其中一人为救王子牺牲。所以时人评价恩里克时说,因为虔诚,他极度勇敢,也极度草率,这是他在组织军事行动方面的致命短板。
在休达,葡萄牙人第一次目睹东方和非洲的财富,亲眼见到那里库存的大量胡椒、丁香、肉桂。就说这胡椒,如今每家饭店的餐桌上都会有一小瓶,任人胡乱撒在菜肴上。但在15世纪的欧洲,这东西贵如白银,按粒计算。当人们交易或者想用胡椒面时,他们先要把门窗关上,以免穿堂风把宝贝吹走。许多国王和城市用胡椒来换算税收,它可以换取土地,可以购买公民权,也可以当作陪嫁。如果要形容某人大富大贵,那就戏称他是“胡椒袋”。
一个葡萄牙人感叹,跟休达的房子比起来,自己的房子可怜得像是猪圈。
然而,攻打休达的动力是对伊斯兰世界的仇恨,所以葡萄牙人对这座穆斯林城市进行了为时三天的屠城和抢劫。他们洗劫了富商们铺着华丽地毯的豪宅,洗劫了万商经营的商铺集市,号称“非洲之花”的休达狼藉一片。(www.daowen.com)
8月24日,葡萄牙人用盐净化了清真寺,将其更名为“非洲圣母教堂”,若昂一世在那里封赏三个儿子为骑士。
此外,他特别任命恩里克担任阿加维省总督。阿加维省在葡萄牙最南端,离休达最近,他把休达的管理托付给了三儿子。他求得教皇批准,把自己担任的阿维斯骑士团团长(The Order of Aviz)职位移交给恩里克。这个骑士团在葡萄牙拥有大片地产,恩里克可以自由支配这些经费,这是他日后远航事业的重要物质基础。他用骑士团的年收入,装备了好几支远航西北非的探险队。教皇还特批了恩里克王子的申请,允许他向北非穆斯林出售铁和武器,这些东西在当时本是被严格管制的物品。
恩里克王子在休达创办了第一个教士所,开始讲经传教,这正是他的根本目的,一个可以不惜任何代价去实现的目的。
实际上,休达是一块沉重的鸡肋,葡萄牙人不但没有受益于休达的富饶,而且陷入债务的泥潭。因为宗教禁令,葡萄牙人不能和穆斯林商人私自交往,穆斯林商人恨死了葡萄牙,也不愿意再去休达。而休达过去一直是商业城市,不具备自给自足能力,所以休达衰败了。葡萄牙必须征用大量兵马,轮番镇守休达,守军却无法在当地获得足够食物,必须花费巨资安排船队,从葡萄牙向休达提供补给。为此,葡萄牙全民必须缴纳“休达税”,葡萄牙王室每年要为休达节省出大量资金,恩里克王子为休达欠下大量债务。
不过,这些内幕外人无从知道,外界只是震惊休达的陷落。它让欧洲的竞争对手们知道,葡萄牙虽小虽穷,但它的扩张已经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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