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企业放什么权呢？要放3个权。

1.企业体制选择权。

什么是企业体制选择权，就是投资人办一个什么样的企业，这是由投资人决定的，而不是政府规定的。而我们过去是政府来规定投资人办一个什么样的企业。过去讲不管白猫黑猫能抓住老鼠的就是好猫，但后来有人给猫设计动作，以什么动作抓住老鼠的才是好猫，这是不行的。投资人要办什么样的企业，是他们自己的事，政府就不用具体管了，这个就是要把企业自主选择权交给企业。

现在我们已经启动了这项改革，将全面完成。企业在这方面的权利，有4个已经放到位了。

一个是资本金制度，我们修改了，就是你办一个企业资本金是多少，过去是政府定的，现在变成你认为是多少就是多少了，政府不管了。资本金制度从实缴制变成认缴制了。例如过去政府规定办某个企业的资本金是5000万，但创办者没有这么多钱或者想使用这部分钱，就只好虚报或者私自使用这部分钱，结果就出现了两宗罪等着你，一个是虚报资本金罪，一个是偷逃资本金罪。政府规定资本金的结果，是企业家事情还没办，两宗罪等着你。因此，资本金要定多少，政府就别管了，投资人认为是多少就是多少，这就叫认缴制。投资者认为是5万就是5万、是1000万就是1000万。企业的资本金是多少这个事已经交给投资人自己定。例如北京有5个人拿到了新的执照，他们认为自己创办的企业资本金15万就够了，一人3万，那写上就好了。只要有人愿意跟你做生意就行，政府就不用再管了，因此，我估计刑法上的两个罪，即虚报资本金罪与偷逃资本金罪也就随之消失了，资本金制度改革就能完成了。

向企业放体制选择权的第二件事，就是我们把年审制变成年报制了。大家知道，过去每到年底工商部门要审核企业，审完之后盖个章企业才能有合法经营权。不盖章就是非法经营。企业经营活动是企业自己的事，只要企业没有违法，而且就是违法，有法律部门管，工商部门不应该搞所谓的年审。因此，现在从年审制已经变成年报制了。企业到年底向工商部门发个邮件，告诉一下经营情况就行了，这项改革已经落地了。

向企业放体制选择权的第三件事，就是企业注册的办公条件和注册地这方面的有关规定也放开了。过去办企业办公室什么样子都有规定，现在没有规定了。所以，一间办公室注册多少企业都可以，只要能找到注册地点就可以了。例如，我发现现在有的一个办公地里面注册两三个企业。过去这方面有严格的界定，现在都放开了。

向企业放体制选择权的第四件事，就是“三证合一”^[1]“一照一码”^[2]。所有企业都有单独的编码，像个人身份证一样，个人拿身份证可以走遍天下，企业拿着编码也可以走遍天下，不用别的了。

企业在自身体制方面的应有权利，要交由企业决定。

企业体制选择权还会继续。因为现在这方面政府还管得太多，比如，怎么开董事会政府都有规定，这种事政府就别规定了，投资人办企业他们知道怎么搞，怎么搞才好，政府就不用管了。就像民政部门给人发结婚证一样，发了结婚证之后，至于怎么恋爱、怎么生活跟政府没关系，只要没有家暴就行，政府不能规定人家怎么去生活。企业也一样，一旦注册完成，政府就只管门外面的事，比如企业危害公众利益不行，这些政府当然要管。但是企业内部的事政府就不用管了。现在管得太多，例如薪酬之类的各种企业自行决定的事都管。就不用管这些事了，甚至连所谓的劳动收入在整个分配中占比的这些事，也不用管了，内部的事情都应该以契约为准，例如劳动者和企业之间的契约，如果当事双方都同意如何办，双方都认可就行，既然双方都认可，政府就别再管了。政府要管的是双方必须遵守契约，保证契约的执行。

但是现在政府管得还是太多，所以下一步这种权利会继续放。上述这方面的权利我们叫企业体制选择权。现在正在放，现在做完了上述这4项改革，资本金制度，年审制变成年报制，企业注册地及办公条件的具体要求取消，“三证合一”和“一照一码”。下一步会沿着这个方向继续放权，完成这个放权，就是办一个什么样的企业，是投资人自己的权利。政府不具体管了，就叫向企业放企业体制选择权。现在这方面的放权已经启动，基本完成这个放权。这就是向企业放权的第一个权利，叫企业体制选择权。

2.投资经营权。

投资经营权应该是企业的，企业投什么产业、多大规模，这是企业自己的事。政府不要管，只要不是纳税人的钱，企业的整个投资经营活动，政府一律都不能再管了。而现在政府却在管，因为我们实行的是审批制。企业的投资经营要经过政府审批才行。这个权利应该是企业自己的事而不是政府的事。投资人拿他们自己的钱投资，投资责任自负，投资什么产业、投资规模多少，这是企业自己的事，政府不用审批。所以，这个权利要交给企业，但若交由企业的话，就必须取消审批制度。但是若取消审批制，政府又要作为重要的社会管理主体存在，政府应如何实现自己的职责呢？政府完成自己职责的主要办法就是负面清单管理，因而我们取消审批制后，准备推广新出的管理制度就叫负面清单管理。政府自身只公布负面清单，告诉企业什么不能干，凡是和负面清单没有关系的经营活动，企业自己干就行，政府一律不审批，这就叫负面清单管理。

大家知道，负面清单这个制度要在2018年完成。我们现在已经开始在自贸区试点了。在“十三五”的2018年要在全国完成负面清单管理，从政府的审核制变成负面清单管理制。在负面清单管理条件下，政府只挂出负面清单，告知什么事不准干，与负面清单没有关系的所有投资活动，企业都不用再找政府了，企业自己干就行，因为不再审批了，目前我们在为这个制度做各种准备，我估计未来的政府负面清单基本上以国务院现在给天津、广州、福建自贸区的清单为主。

我看过目前已有的政府负面清单的内容，放得很开，除了黄赌毒之外，什么经营活动都可以干。不要再找政府审批了，你干就行，这叫负面清单管理。这个改革力度蛮大的。大家知道，西方国家就是负面清单管理。企业根据负面清单的要求进行自主投资和经营，我们要从审核制转向负面清单管理了。应该说，这方面放得很厉害，而且已经明确规定，2018年要全面铺开负面清单管理，要在“十三五”期间彻底完成。

负面清单管理实行后，不像现在干任何事都要找政府审批，投资经营权完全归企业了。企业自己投资经营，责任自负，损失企业自担，政府为什么审批啊，不用再审批了，所以转向负面清单管理以后，投资经营权就交给企业了。在审批制条件下，投资经营权一定不会给企业的。一旦把审批制变成负面清单管理，才能把这个权利交给企业。所以我们在“十三五”期间向企业放开的第二个权利，叫投资经营权，一定要交给企业。而将投资经营权交给企业改革，就表现为从审批制变成负面清单管理。我估计这项改革会在2018年全面铺开，2020年就是在“十三五”结束的时候基本完成。这就是向企业放权的第二个权利，即投资经营权。

3.独立法人权。

企业是一个独立的法人，它拥有的权利必须给企业，这叫向企业放独立法人权。比如，任何部门的公共管理权利都不能影响独立法人运作。如果公共管理权影响了独立法人权，那就会影响企业的经营活动，企业就可以起诉。最近我国新的行政诉讼法已经通过了。这个行政诉讼法给企业的重要权利就是企业可以起诉政府。既可以起诉人也可以起诉文件。若政府的某个人影响企业的经营就可以起诉人，政府的某个文件影响企业的独立法人权利，企业可以起诉文件。(www.daowen.com)

“十三五”期间会将企业独立法人权逐渐交由企业。因为这是企业应有的权利，政府的行政公共权利不能干预它，所以目前政府要全面进行调整。

总之，现在我们对企业放3个权利的思路是很清晰的。在“十三五”期间基本要完成。也就是说，向企业放什么权？就这3个权，一个是企业体制选择权，一个是投资经营权，一个是独立法人权，将这些权利全部交由企业这就叫向企业放权。

上述可见，我们这一次政府改革简政放权，在操作上还是有板有眼的，思路很清晰。向社会放权、向市场放权、向企业放权。这种放权的重要理论基础是什么呢？就是政府不再是经济建设的中心，政府是社会公共管理的主体，企业将是经济建设的中心，政府将成为一个社会公共管理主体。

政府作为社会公共管理主体，其职能只有4个。一是稳定宏观经济，这是中央政府的事，因为货币发行、财政收支是中央政府定的，稳定宏观经济是中央政府的职能。二是保障民生，三是提供公共产品，四是维持公平竞争的环境。政府职责就这四件事。以这四件事为职责，就标志着政府将成为社会公共管理的主体。

所以，这一次政府简政放权，实际上就标志着政府不再是经济建设中心，而是社会公共管理主体。所有有关经济建设的权利都要逐渐交由企业，要完成这个大的调整。这一次的政府改革，简政放权，其理论基础实际就是这个基础。政府要从经济建设中心转向社会公共管理主体。这样一来，政府要将相关权利交给企业、交给市场，交给社会。

当然，我最近在调研的时候，发现许多人对此很不理解。有一次碰到一个工商管理所的所长，我去时他正准备约谈一家企业，我说你为什么约谈？他说两件事，第一件事是5年前它的资本是40万，现在经营规模这么大怎么还是40万？我说这个事现在不归你管，他说我怎么不知道。第二件约谈的事就是，他把去年有关经营状况的邮件发给我，他没有等我回复他，他就自己干了。我说，回复叫年审，不回复就叫年报，现在是年报制了，他说我怎么不知道。当然，后来我们聊着聊着就熟悉了，他说真话了，他告诉我说，魏老师，实际上我们现在心里很失落啊。现在没人找我们了，过去到年底是排队请吃饭的。现在别说董事长，连董事长秘书都找不到，不理我们了。所以魏老师，我们很失落，很寂寞啊。我说不找你，你不就挺好的嘛，可以学习学习，就不用那么费神了。他说但是没人请吃饭了。我说你要知道，过去请你吃饭，不是人家自愿请你，而是迫于无奈，一边请你吃，一边心里嘀咕，那你何苦吃这种饭呀。

还有一次我到一个地方调研，一个人告诉我说，魏老师，你说现在当官有啥意思？我说你要注意，现在当官要清楚，不能想着发财，政府要成为法治政府与服务型政府，如果你们想要发财，那就下海经商，在商海中拼搏，你别到政府这个地方来，这里不发财。你要走错门就麻烦了。我后来对他说，你要注意，现在是新规则了，不能用过去的思维。他说魏老师你放心吧，我交的企业家都是哥们，不会出卖我的。我说，老弟，你要注意，在利益场合可是没有哥们的，只有利益平衡，你在利益场合找哥们等于在娱乐场所找爱情是一样的，这是不可能的，你要小心呀！

因此，我现在的担心在哪里？就是我们的体制在变，但有人老是不理解，还在坚持原来的思维，这样会毁掉人的。因为这一次反腐坚定不移，“十三五”规划建议里面还专门强调了反腐的问题。我们“十三五”基本要完成整个体制改革的基本框架，其中政府体制改革的基本框架将于2020年完成。所以大家想想，有人还用老思维来理解的话，那肯定是很麻烦的。因而我老是建议许多人要面对现实，因为我们坚定不移地向这个方向转，那你也得调整，若不调整的话，我估计就挺麻烦。

政府改革的方向是不会变的，从目前来看，我认为政府体制改革有一个非常清晰的改革方向。

总之，我觉得改革虽然很多，但是上述这两条很重要，一是金融体制改革，二是政府体制改革。这两项改革的思路和整个运作都很清晰，所以建议大家在理解“十三五”规划建议的时候，在对改革的理解上，要看到虽然改革的各个方面都很重要，但是我觉得可能推动最快的，最终要在“十三五”真正完成的，是两项改革：金融改革和政府体制改革。

建议大家能够关注一下上述这两方面的改革。当然，还有别的方面，比如国企改革等。但是我觉得可能“十三五”期间能够尽快完成的是这两项改革的框架。

总体来讲，虽然供给侧结构性改革可能涉及的内容很多，但有两个我认为很重要的事，一个是产业结构调整，一个是改革。大家知道，我们这种论坛实际上不是传播知识和结论，而是思维和信息的交流。所以就这些方面我给大家提供一个思路和信息，供你们参考。你们接受了是进步，不接受也是进步，因为能够引发思考就行，引起你们的思考我就完成了任务。我认为“十三五”规划里面关于所谓新常态、新体制，涉及的问题可能很多，但最为重要的可能是上述这两件事。

（本文是作者于2016年3月15日在中国经济新常态论坛上的讲话录音整理稿。）

【注释】

[1]将企业依次申请的工商营业执照、组织机构代码证和税务登记证三证合为一证、提高市场准入效率。——编者注

[2]在“三证合一”基础上再进一步，通过“一口受理、并联审批、信息共享、结果互认”，实现由一个部门核发加载统一社会信用代码的营业执照。——编者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