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堂而皇之地走到前台,置“以人为本”于何地?市场竞争是“不求胜,只求不败”,谁能认同?
修正药业的北京总部距大盛的家不远,修涞贵和夫人李艳华已经几次走进了大盛的家门。
从相识到相知,转眼已过四五个春秋,修涞贵与大盛一直是惺惺相惜,两无芥蒂,切磋研讨,把酒临风,倾心而谈,早已成为莫逆之交,到今天又成为通家之好,堪称一段交友佳话。
大盛家住五楼,三室一厅。他的爱人肖雯,是一家文学杂志社的美术编辑。孩子在外地大学读书,是个典型的知识分子之家。室内装潢十分雅致,充满了艺术韵味,显得既宽敞又明亮。屋中家具不多,多为木制,既精巧,又适用。只是客厅里、书房里散堆着不少的报纸、杂志和书籍,显得有些凌乱。
修涞贵扫了一眼,除了有七八个版本的《周易》,其余尽是儒家和道家的著作,看来,这两年,大盛对传统文化的研究,是下了大功夫的。
吃完了饭,两个女人去逛商店,屋中一时静了下来。
大盛从书堆中翻出一本杂志,封面是一只狼。“你知道吗?它现在成了最时髦的宠物。”大盛指着那只狼说。
修涞贵点头,表示他有所耳闻。
大盛放下杂志:“有关这条狼,待一会儿再谈。”他从书堆里翻出一张报纸,递到修涞贵面前,“你看看,这还是一张学术报纸。这篇文章,你同意他的观点吗?”大盛手指报纸一角。
修涞贵简略地看了看道:“这跟想要取消中医、中药的说法,差不多。”
大盛把报纸接过来扔到一边。从桌上拿起一个红皮的笔记本,翻到一页问道:“修董,这两三个月,我反复回想我们的几次谈话,也包括我看了这么多的书。我不明白,你为什么对《周易》的唯物主义思想那么相信?你对传统文化那么看重,为什么我总是左右之间摇摇摆摆?听你说的,觉得有道理,看看反对者的文章,也觉得有道理?”
修涞贵回答得极其简单:“主见。”
大盛道:“我从不认为我是一个没有主见的人。”
修涞贵道:“那也很简单,根儿扎得不深,所以就摇摇摆摆。”
大盛点了点头:“好像又让你踩到点子上了。可能就是这个原因。在接触你之前,我对传统文化是不闻不问的,干我这行,就我现有的本事也足够用了,何必再去钻那些故纸堆?打从和你谈话,我有了一个感觉,觉得作为一个中国人,要是对老祖宗的东西一无所知,也是个遗憾,所以,就买了这么多的书。”
修涞贵道:“我看了你这些书,介绍知识类的大致都不错。问题在一些小报上,甚至你说的这些学术报纸上的观点,就是五花八门了。”
大盛道:“尤其在网上更是不堪入目,粗话、脏话,比比皆是。”
修涞贵道:“你现在要说跟40岁的人,甚至包括50岁左右的人谈传统文化,都很费劲,更别说网上那些小青年了,你大概是个例外。”
大盛道:“谢谢夸奖。我想,咱们还得再回到传统文化这个话题上来,因为我还有不少问题想要谈。”
修涞贵道:“我今天有时间。”
大盛站了起来,从书架上拿下一盒茶叶:“我没有散装茅台,可我有今年的新茶,这可是‘明前龙井’。”
修涞贵道:“足可匹敌。”
大盛边沏茶边说道:“我这本子上这样写的:有人说是说不尽的《红楼梦》。我说,真正说不尽的是中国的传统文化,只可惜,现在说的人太少了。”
修涞贵道:“希望以后说的人能够多起来。”
大盛道:“不管别人谈不谈,我是兴趣不减。”
修涞贵:“所以夸你是个例外嘛。”
大盛道:“我要提问题了——你认为,中国传统文化的主流,是唯物的,还是唯心的?”
修涞贵端起茶杯闻了闻道:“豆花香,好茶。”他喝了一口,放下茶杯,缓缓地说道:“我觉得,‘十六大’以来,特别强调了对于马克思主义的研究。其实,存在决定意识,或是说,物质决定精神的哲学思想,本来就是马克思主义的核心观点。”
大盛道:“这也是我们认识问题的基础。”
修涞贵道:“可有些人,对中国传统文化中,特别是孔子学说中的许多优秀的、精华的东西视而不见,而对其中的某些弊端却是无限上纲,其实,这倒是一种典型的唯心主义思潮。”
大盛道:“如果我理解得不错的话,你的观点是,孔子思想的主流还是唯物主义的。”
修涞贵道:“是的,我一直是这样认为的。因为孔子学说基本上继承了《周易》的唯物主义观点,可以说,儒家的基本观点是唯物的,它是中国文化的主流。不管后来董仲舒加进了什么,也不管‘二程’和朱熹加进了什么,都未曾改变孔子学说中的主流观点。”
大盛问:“是不是由于有了董仲舒‘皇权神授’的观点,有了朱熹的‘存天理,灭人欲’的思想,儒教才变成鲁迅说得那样一直在‘吃人’?”
修涞贵道:“事情不是那样简单。孔子的儒学,甚至包括孟子的学说,最初,都不被统治者看好,甚至遭到强烈排斥。直到董仲舒和朱熹,根据封建王朝的需要对孔子、孟子的学说来了个量体裁衣,儒学才被历代统治者所接受。其实,真正吃人的是封建王朝的统治制度,被改造了的儒学只是他们的帮凶和一剂麻醉药而已。”
大盛道:“我方才一直注意听你的讲话,我以为,你会说,董仲舒和朱熹都对孔孟的学说进行了‘修正’,可是,你一直都没有用‘修正’这个词儿,而是使用了‘量体裁衣‘和’改造‘这两个词儿,为什么?”
修涞贵:“先声明,谈论这些儒学的发展和沿革,不是我的专业,我只能凭感觉来谈。比如,孔子‘不语怪力乱神’,我看他基本上是个无神论者。那么,我认为‘皇权神授’,就不是他的本意。在封建制度下,孟子说‘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一下子把皇帝降到第三等,皇上肯定不高兴。还有,孟子说‘说大人,则藐之’,就是要把大人和平民拉到一个等高线上。再有像‘君若不君,臣可以不臣’。意思是说,皇帝无道,当臣的可以‘猪八戒摔耙子——不伺候(猴)’等。董仲舒等人对儒学的改造,不是修正,是改变,严格地说是篡改。”
大盛道:“我懂了。其实,我问了这么多,是想引申到一个很现实的问题。改革开放二十多年,中国市场的竞争虽然激烈,毕竟是井然有序的。诚和信这两个字,既是这个市场的准入证,也是大家应当共同遵循的标准。”
修涞贵点头。
大盛:“可是,最近,突然出现了一群人,他们高举狼的图腾,以施行‘狼道’为信条,耀武扬威地杀进了市场。你怎么看待这个现象?”边说,他又举起了那本杂志。
修涞贵用轻蔑的口气说道:“这只是一个现象,是市场经济大潮卷起的一团泡沫而已。”
大盛道:“他们的口号是‘市场竞争,狼者为尊’!这就意味着,今后的中国市场,非他们这些‘狼’莫属了。”
修涞贵道:“狼,总是有野心的。”
大盛:“你以为这样说,是对狼道的贬斥?现在‘狼子野心’再也不是贬义词了,而被夸耀成‘目标远大’。说有了‘狼子野心’,就是成功的第一步了。”
修涞贵端起茶杯,长叹一声,又把杯子放下,神色凝重地说:“咱们都知道一个道理。根据人是从猿类进化而来的这个观点,我们每个人的身上,都会有善和恶这两个本性相生、相存。人,所以进化成为人,就是因为有了具有文化特征的生活环境,并且通过一代接一代的真、善、美的教育,让人逐渐地远离兽性,更多地滋生人性。这样薪尽而火传的千百万年下来,才出现今天这样共享地球的人类世界。”
大盛点头。
修涞贵说:“经历二十多年改革开放,我们终于找到了一个适合我们国家发展的正确道路。在一个‘衣食足’的时代,人们更应当提倡礼仪、道德。我不懂,为什么就在党的‘十六大’号召‘以人为本 执政为民’的时候,一个公然讴歌兽性,鼓吹‘人性恶’,希望把人变成狼的理论,能够大摇大摆地出现在大庭广众面前?”
大盛道:“其实,这也不难解释,中国目前是一个很开放的社会,各种观点都可以表达。”
修涞贵用激愤的口气道:“其实,我们还是太善良,对‘人性恶’估计不足。所以我不止一次地提醒我们的员工,修正药业不论是在生产和营销领域,坚决反对使用‘狼道’!”
大盛道:“不管你是反对还是拥护,反正他们已经杀进来了,是狼,就是要吃人的,你该怎么办?”
修涞贵道:“我很自信,不论来的是孤狼还是群狼,他们都没有胆量敢吃掉我。”
大盛道:“你是大企业的老总,你可以不怕。但是,他们会吃掉那些能够吃掉的企业,并且扰乱市场秩序。”
修涞贵道:“我看,这才是他们的最终目的。”
大盛:“那些‘以狼为尊’的人,全面地总结了狼的‘优点’,第一是进攻精神;第二是团队精神;第三是坚韧不拔的精神……”
修涞贵挥了下手,像是驱赶着什么。显然,他已经从方才的激愤中走了出来,神情也平静了许多,他缓缓地说道:“他们应该知道,世界上除了狼,还有猎人,还有猎狗。世界上没有哪一条狼不败在他们的手中。”
大盛摇头:“他们讲的狼性,是指经商的心理。要有狼一样的进攻性。一条狼吃不掉对方,就群起而攻之;受伤了,舔干伤口继续冲锋。”
修涞贵道:“不论是心理还是现实,这种‘以狼为尊’的想法,早就被全人类所不齿。不论是东方和西方,历史上很早就有一批激进的人,提出过这样哗众取宠、或者说是耸人听闻的口号来蛊惑人心。其结果都是留下一片骂声,最后销声匿迹。只是没有想到,还会在今天的中国沉渣泛起。”
大盛道:“每一种思潮的出现,都有它的产生依据,你认为,‘狼道’的出现,也有它滋生的基础吗?”
修涞贵道:“当然。要说‘狼道’最初出现,应当最先流行在青年人中间。‘上大学容易,找工作难’,这已经是摆在他们面前一大难题。一旦找到工作,又急于致富,恨不得头天上班,第二天就成为百万富翁。越是达不到目的,心里就越着急,眼见着‘人道’不顶用,便想用‘狼道’来达到目的。仅此而已,岂有他哉?”
大盛道:“这好像也是一种很另类的价值观念。”
修涞贵道:“这些初谙世事的孩子,完全不懂经营之道。对他们来说,还谈不到什么价值观念。他们把动物世界的进化论的‘弱肉强食’搬到市场上,以为可以胜人一筹,抢占先机。其实,都是出于幻想。至少,我要知道你奉行‘狼道’,就会出于一种自我防范的本能,就不想跟‘狼’打交道。”
大盛道:“这也不能完全怪孩子,学校的教育,网上传播的观点,对孩子们的影响都是很大的。”
修涞贵道:“中国改革开放二十多年,取得了举世瞩目的成就。可是,教育的改革,总让人感到不对路数。尤其是教育市场化,更是贻害无穷。”
大盛道:“同感。交不起的学费,念不起的书,毕了业找不到工作的,已经变成一大社会弊端。”
修涞贵道:“这样的教育体系和模式,对青年的影响是显而易见的。说到这些,我感到有一种责任。我想,我们应当把真正的经商之道,告诉年轻人。”
大盛欣然允诺:“这个由我来做,我把你的观点,综合一下,发到网上去,最好能够引起讨论。”
修涞贵端起茶杯,深深地喝了一口道:“大家都知道中国有一句古话,是孔夫子说的,叫作‘君子爱财,取之有道’。”
大盛打断他的话:“孔夫子光说了‘道’,可没说什么‘道’,是‘人道’是‘狼道’?理解可以不同嘛。”
修涞贵道:“有些青年人是这样辩解的。我所以说他们是‘辩解’,是说他们故意混淆视听。按照语法解释,君子就是主语,君子所取的必然是‘人道’,而绝非‘狼道’。”(www.daowen.com)
大盛问:“面对社会竞争,许多青年人已经茫然失措。”
修涞贵道:“我对他们的忠告就是四个字——‘贫贱不移’。要保持君子之道,就是要学会在困难环境里坚守,而不改初衷。”
大盛道:“你今天说这些,年轻人不会服气,因为你已经是成功的企业家,而他们可都是一无所有。他们一定会说你‘饱汉不知饿汉饥’,也许有人会说你‘站着说话不腰疼’。”
修涞贵显得有些激动:“我当然是有感而发。你记得,我在创业之初是什么样子吗?袖珍药厂身背400多万元的外债。要我说,现在的每一个年轻人,都比我那时强得多,至少,他们没有那么多压得让人喘不过气来的外债,至少,每个人还都有父母在照管着他们。”
大盛道:“因为你也是从困难中奋斗过来的,所以你有资格教育他们。”
修涞贵提高嗓音说道:“400万元的外债!我一辈子也没见过这么高的赤字。逼债的债主整天堵着门,有时候晚上做梦还有人要债。有一天晚上做噩梦,忽然醒了,猛然想起一句话:负债,就把它当成盖楼打地桩,负债越多,地桩打得越深,楼房就越结实。自从有了这个想法,身上的压力就轻了不少。”
大盛道:“看来,苦中作乐,也起作用。”
修涞贵道:“其实,这就是对待苦难的精神疗法。当时,要想还债,必须卖出产品,你可能知道,最初生产的那些产品,有一种叫‘天麻丸’的。顾名思义,天麻,一定是这个产品的主要原料,可是,天麻价格很贵,许多厂家卖的‘天麻丸’里,根本就没有天麻。当时,厂里有人说,我们是要急于还债的小厂,搞原始资本积累,可以不择手段,我们的‘天麻丸’里,也可以不放天麻。说穿了,这就是要我施行‘狼道’。我反对这种意见,坚决主张既然要生产‘天麻丸’,就去买天麻,按比例加进去,卖一个名副其实的‘天麻丸’。”
大盛道:“有人详细向我讲过这件事情。”
修涞贵道:“重复的目的就是为了证明一个真理。有人说,成本提高,必然得抬高卖价,在市场上没人会买。我主张,赔钱卖,等到人们吃了我们的‘天麻丸’,取得了疗效,再提高卖价。几个月后,果然看到了效果,来订购我们‘天麻丸’的客户越来越多。就是不断提价,客户还是络绎不绝。在不到一年的时间里,光是一个‘天麻丸’,就为我们赚回了两百多万元。”
大盛道:“我知道这段故事,但我还是一直在认真听你讲述。我觉得你在搞经营的初期,就是以诚信起家,就是要反对作假,就是要反对‘狼道’。”
修涞贵道:“不坑、不骗、货真是谓诚信。先卖低价,等客户认同了你的产品,再提高价格,赚取利润,这是经商的手段和智慧,这与‘狼道’绝不能同日而语。其实,弄虚作假搞欺骗,尔虞我诈搞‘狼道’,并非从这些小青年起始,从前有人干,现在还有人干,就像那些卖假‘天麻丸’的厂家一样,直到现在还在屎窝尿窝里滚着,我敢保证,他们永远不会有出息。”
大盛问:“主张施行‘狼道’的人说,市场竞争也和动物法则一样,就是‘物竞天择,弱肉强食’。你同意吗?”
修涞贵道:“当然不同意,因为我们是人。人,也是动物,但我们是高级动物。千万别把自己贬低到靠食物链生存的那些低级动物的档次里去。希望年轻人能够分清动物界的竞争与市场竞争,既不是一个概念,更不是同一名词,当然不能随便把这两个词儿倒来换去地拿来说事儿。谁再说市场竞争是‘弱肉强食’,说明他对市场经验和知识,一窍不通,根本就是个零!”
大盛道:“按照你这个说法,要实施‘狼道’的人,就是在自我贬低吗?是对市场经济的误解吗?”
修涞贵点头:“是的。这样的人,一定是浮躁的,急功近利的,想要一口吃成个胖子,吃不成,就把自己的脸蛋子打肿。”
大盛道:“你觉得,在市场竞争中实施‘狼道’,是思维逻辑在定义和定向方面的错误吗?”
修涞贵道:“岂止是错误?他不仅亵渎市场法则,也违背人类的认识规律和良知。谁要真正按‘狼道’行事,无疑就是自我毁灭。首先说,对要实施‘狼道’的人,修正药业决不录用。一旦发现企业里有这样的人,或是受了这种思想的感染,我也会尽快辞掉他。不光是我们企业,恐怕别的企业也会这样做的。”
大盛道:“好像——你对狼道深恶痛绝。”
修涞贵道:“不是好像,就是深恶痛绝。尤其是什么人还把‘狼道’说成是社会生活中的强者法则,更是无法让人容忍。”
大盛道:“原因是什么?这是当前一种思潮,很时髦的。有人专门出了书,堂堂正正地摆在新华书店出售,甚至还成了畅销书。”
修涞贵道:“我想引证一句先贤的话,说给你听:‘尽信书,不如无书。’这是孟子说的。”
大盛道:“你对‘狼道’这样敌视,能详细解释一下理由吗?”
修涞贵道:“可以。我认为,‘狼道’违背了经商的准则,更违背了做人的准则。”
大盛反驳道:“修董,你这样说是不是太武断了?市场是什么?市场是竞争的地方,要竞争,不就是需要进攻性吗?”
修涞贵道:“这是一些人向狼学习,施行‘狼道’的第一条理由。其实,这第一条理由,用在经商上就是大错而特错了。”
大盛问:“何以见得?”
修涞贵道:“你不是要把一些观点弄到网上吗?那你就记住我说的话,这是一个伟大的真理。一个企业在竞争激烈的市场上,要做到最高境界,不是取胜,而是不败。”
大盛不解:“‘不是取胜,而是不败’?我不懂。”
修涞贵道:“我还要告诉你,也应当把这样的话告诉所有年轻人。市场,是守法经营,是公平交易。一定要说清楚的是:第一,它不是体育比赛,两个选手非得一定要分出胜负。第二,市场也不是动物世界,一定要弱肉强食,更不是大企业吃掉小企业。第三,更不是古罗马的斗兽场,一定要拼得你死我活。不论市场竞争多么激烈,多么残酷,你都不该打倒对手,更不该打垮对手,只要你保持不败,你就会前进,就会发展壮大。”
大盛用疑问的眼光望着修涞贵问:“修正药业就是这样做的吗?你能做到这种境界吗?”
修涞贵用肯定的语气说道:“请你相信,修正药业就是这样做的,真就做到了这样的境界。”
大盛道:“能予以说明吗?”
修涞贵道:“我先请你注意一个事实,在1995年,我接手那个‘袖珍药厂’的时候,通化市有30多家制药厂。”
大盛点头。
修涞贵道:“将近十年的时间,修正药业在不停地成长壮大,而今走向了全国,将来还要走向世界。你再问一下,通化的制药厂现在有多少家?”
大盛道:“我听说,有七八十家了。”
修涞贵问:“修正药业从小到大走到今天,一直是和这些药厂在同一个城市里起步,也都是在同一个制药平台上发展起来的。你是记者,你可以挨家采访,问一问,我们修正药业发展到今天,‘攻击’哪一家了?我们‘强食’哪一家了?不要说‘攻击’和‘强食’,你也可以问一问,我们影响过哪一家了?妨碍了哪一家了?不仅没有妨碍和影响,我还要告诉你,我们在很多方面都有默契的合作。我们的设备忙不过来的时候,有不少厂家施以援手。哪个厂家资金困难,大家可以相互调剂。你说,我们之间施行的是‘狼道’吗?”
大盛道:“当然不是。”
修涞贵道:“修正药业的发展壮大,对通化的医药发展不仅不是威胁和扼杀,而是一种鼓舞。”
大盛问:“鼓舞?这话是什么意思?”
修涞贵道:“修正药业发展了,有的人说,就连一个当交通警的修涞贵,都能把企业做大,我当初比他强多了,我要是搞药厂,一定比他还能行。就这样,不少人也办起了制药厂,我的一个领导就这样辞官下海了。所以,通化市的制药企业,不是因为有了修正药业变得越来越少,而是越来越多了。”
大盛问:“你们之间没有竞争吗?”
修涞贵道:“其实,当前医药产业的竞争,说到底,还是生产技术和科技含量的竞争。当然你也知道,通化有些制药厂已经衰败了,据我所知,它们的衰败,都是由于技术设备落后,科技含量不高。‘君子无德怨自修’,找任何客观原因,都不会说得通。”
大盛道:“要是让产品进入市场,也能总有一搏吧。”
修涞贵道:“你知道,全国有六千多家制药厂,胃药品种也不下千种。修正药业的‘斯达舒’能够独占鳌头,成为胃药的第一品牌,并不是我们攻击了谁,吃掉了谁。药品的质量高,药品的疗效好,那是靠高科技生产,高标准的要求达到的,是靠患者的口碑得来的。不是吗?”
大盛点头道:“这是事实。可是,推行‘狼道’的人说,狼还有第二大特点,就是有坚强的团队精神。”
修涞贵道:“要说狼有团队精神,甚是荒唐。狼喜群居,一起捕食,是动物习性。它所以群居,是怯懦的表现。老虎群居吗?猎豹群居吗?”
大盛不得不点头。
修涞贵接着说道:“狼的群居,可以说成是聚群壮胆,集体捕食是想分一杯羹而已。金庸的小说里说过一个情节:西北的一群猎人,把狼引到一个围子里。饿急了的狼,就互相残食同类。我以为,提倡‘狼道’的人,不会不知道,只要经过培养和锻炼,人是最具有团队精神的,我不懂,为什么不提倡人的团队精神,反而让人向狼学习?”
大盛道:“我认为,要讲‘狼道’,不过是个拟人的手法。和我们讲松树高洁、梅花孤傲是一个意思。”
修涞贵把手一挥:“此言差矣。松树的确高洁,梅花的确孤傲。‘大雪压青松,青松挺且直’,‘疏枝立寒窗,笑在百花前’。这样的拟人让我们认同,让我们信服。我们所以认同和信服,是因为人有积极向上之心,人们有向往真、善、美的本性。要是把狼性移植到市场上去,就是从人到兽的退化,就是提倡‘天下滔滔,率兽食人’!”
大盛道:“行,‘狼道’三大特点,让你批倒两个了,你要是把第三个也批倒了,我就加入反对‘狼道’的行列。”
修涞贵道:“至于说到狼的坚韧不拔,更不值一驳。狼再坚韧,也无法与人类相比。我问你,中国工农红军的长征精神是什么?中国人民十四年抗战精神是什么?烈士们挺住酷刑的精神是什么?”
大盛道:“我们讲人的品德讲得很多了,偶尔讲一下狼的品德,可以抓人眼球,不是吗?”
修涞贵反问:“那我们要不要讲鳄鱼的眼泪?要不要提倡像某些昆虫一样,交配完了就吃掉配偶?”
大盛:“这个……”
修涞贵道:“其实,这种大兴‘狼道’的提法也不是新鲜东西,西方早就出现过欺世盗名的‘社会达尔文主义’。他们就是盗用‘自然达尔文主义’的动物的生存法则,把‘物竞天择’‘弱肉强食’和‘适者生存’当成与人相处的法则。为了自身需要,包括生存需要和非生存需要,可以不择手段地改造生存环境。比如说,粮食紧缺,人们应该扩大耕种面积,节约粮食。而‘社会达尔文主义者’,就有一千个理由,一万个理由,去杀人去抢劫,甚至不惜发动战争,杀人越多,越有功劳,因为这样就节约了粮食。”
大盛有点惊讶:“我明白了,那就是说,日本侵略中国,就是这种观点。我人口多,国土小,所以就有一千个一万个理由,要侵占别国领土。”
修涞贵道:“连希特勒也是这种人,因为你犹太人是“劣等”民族,所以我要杀光你。一个“劣”字,就成了‘社会达尔文主义者’屠杀上千万犹太人的理由。”
大盛又忽然笑了:“咱们现在国内的这些提倡‘狼道’的人,不会去侵略别的国家,也不会屠杀别的民族。”
修涞贵面色严肃地说道:“但是,这种理论的思想基础是一样的。你可以想象,我们今天并不规范的市场,突然闯进一群狼来,会变成什么样子?”
大盛不知怎么回答:“这个……”
修涞贵接着说:“人所共知,一千年前,从大漠里诞生的少数民族,像大辽的契丹族,就把狼作为图腾,也许刚开始的时候,他们是茹毛饮血,像狼一样进攻别人,可是,一旦他们接触了文明社会,就在不停地改造自己,以适应社会的进步。难道我们今天也要退回到半人半兽的时代吗?”
大盛翻起两眼,沉默不语,他第一次在修涞贵面前哑言了。
放在两人面前的两杯茶,早已经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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