稀里糊涂好几年,修涞贵忽然发现,“康威”不属于自己。
就在2000年春,大盛第一次到通化和北京电视台的朋友共同采访修涞贵的时候,企业正酝酿着一场重大的变化。
当时,谁都难以预料,这场变化,给企业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这个变化是由康威商标的注册引起的。按照有关规定,企业名称由地方工商局登记、省工商局备案,而商标必须在国家工商局登记。
1996年初秋,原来的小药厂经过股份制改造,顺理成章地要变成一个股份有限公司,起个什么名字,几乎全厂的人都表示了极大的关心。诸如宏运、吉祥、广发等一百多个向往平安发展的名字,相继提到厂部候选。修涞贵始终没拿定主意。他希望找到一个能够代表内心深层想法的名字,这个想法就是——喊出去,听起来豁亮,讲起来,有点意义。
那年,奥运会正在汉城(今首尔)举办,在这次奥运会上,中国运动员遭遇滑铁卢,无论是田赛、径赛,还是球类比赛,中国运动员无不落在人后,有人写文章的题目就是《兵败汉城》。看了这一切,修涞贵深感痛心疾首,他认为中国所以“兵败汉城”,是体质太差,威猛不足。
于是,他就选定了一个寓意深长的名字:康威。他希望中国人吃了他的药,治好病,当然最好是不生病,能够既健康又威猛。
于是,康威制药股份有限公司的名字,在地方工商局顺利注册。至于产品商标的名字,他没太在意(也许是那时对商标的认识不足),便注册了一个可以满足大多数股东和员工愿望的名字:红利牌。谁知,就是这个疏忽,让他付出了巨大的代价。
当康威药业的商品在市场上占有一定份额的时候,修涞贵逐渐意识到“商标”这两个字有很大的作用。原来,人们买东西的时候,不光注意是什么厂子生产的,还注意是什么牌子的。牌子,创名牌和创品牌不都得靠牌子吗?这牌子不就是商标吗?
当时,他对“红利牌”的商标觉得不满意,毕竟企业不能只追求利润,有人建议把商标和厂名注册成一个,都叫“康威”多好,既好记,又好叫。
这是个好办法,他马上让人到国家工商局去登记。孰料,结果让人惊讶:“康威”这两个字的商标早就有人注册了。注册单位是山东一家药厂,无独有偶,这家药厂的名字也叫康威制药厂。
面对这个现实情况,修涞贵做了全面的思索:省事、省力的办法是继续沿用原来的商标。可是,你康威药业打得广告再多,也只能让人记住厂名。一旦人家借你的广告加一句话:请认准“康威牌”,一下子就夺了你的市场。给人家做嫁衣裳,让人家借力打力,四两拨千斤,是商家大忌。
剩下的办法,就是怎样才能把“康威”这个商标,弄到自己手中。这种事情,既不能抢,也不能夺,只有一条,那就是买,花大价钱买。
他派人到山东进行实地调查,看看这家也叫康威的药厂境况如何,进而探讨一下他们有没有转让商标权的打算。被派人员到了山东,找到了这家制药厂。药厂不大,比当年通化的袖珍药厂大不了多少,只是厂房是新建的而已,康威制药厂的牌子就挂在门前,在周边县市的药店里还能买到他们出产的药品。
当修涞贵得知这家药厂的老板是东北人,便向派去的人讲:找到他们的领导问一下,给他三四百万元,能不能把康威商标卖给咱们?
人们几经辗转,终于在黑龙江找到了这个厂的实际负责人。这位负责人得知来意,既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而是反问:你们那个康威药厂有多少资产?不就是个把亿吗?卖给我吧。
听听这口气,大得惊人。你想买人家的商标?人家连你的厂子都想买,这话还有法谈吗?
无奈之下,派去的人垂头丧气地回到通化,把情况原原本本向修涞贵做了汇报,这回,修涞贵真的犯了难。
在20世纪90年代末,修涞贵旗下有1.6亿元的资产,这当然不是个小数字。他甚至认为哪怕拿出五千万元,也要把康威这个商标拿到手。
可是,事情的发展还是事与愿违,不管数字大小,也不管人家比袖珍小厂大多少,张口就要吞你,这里有两种可能,一是人家根本就不想卖商标,反过来说要买你的厂子,算是一种“以攻为守”的策略;二是人家的确有这个弯弯“肚子”,就想吞你这个镰刀头。不管是一还是二,反正想买康威商标的想法,算是彻底泡了汤。
一连几天,修涞贵心情烦躁,吃不香,睡不熟,遇事连连发脾气。这里,既有对自己失策的自责,也有找寻解决办法的困惑。
经过几天痛苦的煎熬,他终于作出一个震惊全厂的决定:更换厂名。
此言一出,全厂哗然!
董事会的董事们、监事会的成员们、主管生产和主管营销的领导们,个个都是一脸茫然,有的人甚至公开反对:“康威”这个名字已经叫了整整三年,这就像一个孩子,从小起的名字,叫惯了,顺口了,说改就改,这不是胡闹吗?有人说:连续几年的广告,康威药业刚刚被大家认识,那是多少金钱和功夫换来的上亿元的无形资产,说扔就扔了,市场往后还有法做吗?有人的比喻很形象,你就是改个电话号码,得多长时间才能顺溜过来,更不要说一个厂名了,轻易可动不得!
再说,我们是“康威人”,这个称呼叫了好几年。在通化、在市场都已经深入人心。说起这几个字,员工都是拍着胸脯,多自豪!你这一改,“康威人”不是自消自灭了吗?你让员工怎么想?他们泄不泄气?
面对反对的汹涌浪潮,修涞贵只能自艾自怨。由于当初自己对品牌的忽略,致使大家对品牌的重要性,都缺乏足够的认识。都以为现在“康威”的药卖得火,品牌不品牌也无所谓,至少,目前看不出什么危机来,何必大动干戈?
既改厂名,又改品牌?这一切都不能责怪别人,大家对“康威”两个字,有了一定的感情,想要一笔勾销,当然牵动着大家的神经。
当时,主管营销的副总名叫韦兴阳,陕西人,大家都习惯地称他为“韦总”。也许是长年与市场打交道,他对品牌有一定的了解和认识。他经过一番思索,下定了与“康威”两个字割袍断交的决心。在又一次讨论更名的会议上,他最先表示,董事长的意见是对的。现在,要不能及时改弦更张,将来必定给别人做嫁衣裳,会造成更大损失。
所有人都看得出,尽管有那么多的反对意见,修涞贵还在会上让大家讨论更名的事情,看来,董事长决心已定。说到对“康威”两个字的感情,修涞贵的感情比谁都重,这个名字是他当年先提出来的。三年来,为了在市场上把这个名字叫得更响,他付出了比旁人更多的心血。可是,今天却提出了要舍弃它,要是没有非改不可的理由,他决不会面对众多人等的反对,一意孤行。既如此,许多人不得不把问题转向新的方向——不叫“康威”叫什么?
修涞贵明确答复:叫“修正”。
修正药业?有人念起这个名字,还行,不咬嘴,挺顺溜。有人即刻发言表示坚决反对:“修正”就是修正主义,打倒修正主义!喊了多少年?明明是贬义词,怎么能用到厂名上?这样的说法让修涞贵感叹不已。“文化大革命”已经过去多少年了,可它的影响,在一些人心里依然不减。
修涞贵不得不做详细解释:修正不是贬义词,中华人民共和国的宪法就有几次“修正案”。为了防止发射的导弹偏离轨道,还有“修正值”。“文化大革命”喊的口号,有几个是正确的?不应当让它的阴魂继续影响我们。
他不得不强调:我们更改厂名,就是为了“断臂求生”,大家对这一点,要有清醒认识。
断臂求生!
这几个字似乎有着极大的震撼力,所有与会领导好像突然意识到,原来,工厂的发展已经面临严重的危机。一个与人家重复的厂名,买不到手的商标,会让企业不知不觉就滑到死胡同里。大家也许还没有看到这个危险的前景,可是,修涞贵已经感到危机重重了。有人担心:咱们在电视台做的广告,是不是也得重新来?那可是没少花钱呐。
修涞贵说:宁可受损失,也要重新来。我想好了,在打出修正药业时,注上原“康威药业”。估计要损失两千多万,加上无形资产,也得上亿,认了!
又有人问:现在,康威的名气已经不小了,你打修正药业的广告,得打多长时间才能达到今天“康威”的知名度?(www.daowen.com)
修涞贵答道:最长半年,最短三个月。
董事会、监事会最终同意,将厂名更改为“修正药业”。
修涞贵当晚找来厂里几个“秀才”,大家共同挖掘“修正”两个字的内涵。
“秀才”们连夜查字典,翻《辞源》,从修查到正,还真是颇有收获。
原来,“修”字的来源很早。据汉代《风俗通义·祀典》中说:在远古,水神共工的儿子就叫“修”,是掌管道路的神,也称“道神”,又称“祖神”。按现代的说法就是主管道路和旅游之神。他性情温和,为人善良,深受天上人间的喜爱。因而,后人就把“修”字与完美、精进、整治结合在一起。譬如,修身、修养、修德、修理……“正”字应用比较广泛,在中医理论中就经常提到“祛邪扶正”。“邪”,就是病,“正”,就是健康。把“修”和“正”组合到一起,便产生了新意。因为世界上没有永远正确的理论,只有经过不断地“修正”,理论才有生命的力量。
修涞贵抓住了“修正”的根本观点,提出了以“修元正本,造福苍生”这八个字为企业核心理念。以“修德正心,开创无限”为企业精神。
与此同时,修正药业在国家工商局及时注册了“修正牌”商标。
标识还是那两把斧子。
2000年6月1日,一份《修正药业报》的内部刊物正式创刊。
在创刊号的头版头条,全文刊登了修涞贵于2000年5月26日在集团公司更名大会上的讲话。他在大会上说:经过董事会和集团公司领导长期酝酿,慎重研究,广泛征求意见,决定将康威药业集团公司更名为修正药业集团公司。
与会员工一阵愕然。
修涞贵接着说道:听到这个决定大家可能感到意外。我希望大家能够懂得这样一个道理,世界上的一切事物都是在变化的。变,是永恒的,不变是暂时的。我们原来的厂名就变过很多次,从通化工业研究所制药厂,变为通化康威制药厂,后来改为通化康威制药有限公司,又改为吉林康威集团股份有限公司。
同志们都有亲身感受,我们每改一次名称,就是表明我们的企业进入了一个新的阶段。每改一次名称,我们的企业就经历一次蜕变……
同志们:市场是无情的,是不以人们的意志为转移的。我们修正药业就是要不断地创新求变,以适应时代的变化和市场的需求。
有人注意到,修涞贵在讲话时,语气沉重。显然,他对跟随大家长达三年之久的“康威”两个字,心中有说不出的眷恋。
从此,人们在电视广告中,在市场上发现了一个出人意料的名字:修正药业。人们对它的接受,最先出于惊愕。
“修正”两个字怎么也能当厂名用?
为什么不能?
没有人能提出反对的理由,只是觉得有点意外。因为意外,才让更多的人能够记得住它。
修正药业的广告仅仅打出不到三个月,其知名度,就远远超过打了近两年广告的“康威”。
大盛是在采访企业的副总王志广的时候,了解到这一情况的。
原来,修正药业在成长过程中还有这样一段痛苦的经历。王志广就是当年经历从“康威”到“修正”变革的企业领导之一。王副总为大盛找来了当年的《修正药业报》创刊号的报纸。
大盛看到在第二版有修涞贵的一篇文章——《关于品牌经营的思考》。
文章说:成功的企业大都拥有成功的品牌,成功的品牌要靠不断地积累。因此我们要明确地树立修正“百年品牌”的意识和观念……品牌就是企业的无形资产,一旦打响了,获得市场的广泛认同,建设“百年修正”就有了坚实的基础。
这是一篇写于2000年6月的文章,距今已经有五六个年头。从那时的字里行间可以看出,修涞贵当时对企业品牌的认识是超前的,准确的。结合从“康威”到“修正”的演变经历,也可以认为,这篇文章是修涞贵对品牌认识的一个反思。
大盛了解到,几年过去了,大多数修正员工对当年的“康威”已经淡忘了。一些人只知道这个企业从前曾经叫过那个名字。至于为什么改成“修正”,更没有多少人说得清楚,反正大家都感到“修正”比“康威”要强得多,好得多。
但是,许多人还是对修涞贵当年力排众议,果断舍弃“康威”改为“修正”的智慧和勇气大加赞赏。有人说,要不变成“修正”,当年打的那些广告都是给人家打的,企业肯定到不了今天。
大盛想起一句叫“蝮蛇一螫手,壮士即解腕”的古话。
修涞贵是一个壮士。
还是在2000年年底,这个时候距离用“修正”替代“康威”仅仅半年的时间,以“修正牌”为商标的药品——斯达舒,迅速占领全国的胃药市场,修正药业全年的营销收入达到了十二个亿!
大盛的手里有不少数据,其中就有全国百强制药企业的排行榜。1999年(兔年)那个时候还叫“康威”药业,它在全国排行是40几名,而到了第二年,也就是由康威变成修正的第一年,它的名次就上升到了第九名。名正言顺地步入了全国十大制药企业的行列。
从摈弃“康威”到更名为“修正”,修正药业集团的确发生了“龙变”!
也许是出于好奇,大盛很想知道山东的那家“康威药业”怎么样了。
问了几个人,都说不清楚,这些年,没有人再关心它,也许依然在卖“康威牌”的药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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