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个用卫生巾的男人：如何在逆境中创新^[1]

摘要：阿鲁恰纳拉姆·穆卢甘南塔姆是一名普通的电焊工，因为看到周围女性用不起昂贵的卫生巾，而心生想要制造出便宜、质量又好的卫生巾的想法。本案例描述了穆卢甘南塔姆在资源稀缺、亲人朋友不理解的情况下，一步一步克服重重困难，最终创造出廉价又优质的卫生巾制造机，帮助无数印度妇女的故事。

关键词：朴素式创新，资源整合，低端市场

一、被束缚的印度妇女

1.传统思想的禁锢

印度是全球最大的发展中国家，也是世界第二大人口大国，印度一直都被贴以贫穷、落后、拥挤等标签。在印度的传统文化中，女性的经期话题一直是个禁忌，经血被视为“不洁”“羞耻”“诅咒”的洪水猛兽，在月事来临的时候，女性不能进屋吃饭、不能进屋睡觉，更加不能在任何人面前提起。

2.经济条件的落后

整个印度有3.55亿育龄妇女，但仅有12％能用得起合格的卫生巾，剩下约88％的妇女在月经期间被迫使用灰烬、旧布、谷壳、干草、沙皮或者旧报纸等物品。因为那些造价昂贵又消耗巨大的卫生巾，贫困之家根本负担不起，很多女性在生理期期间被迫停止工作、学习，约有23％的女性初潮后干脆直接退学。

3.贫瘠基础设施建设的束缚

由于这些不卫生的做法，70％以上的妇女患有生殖道感染，增加了感染相关癌症的风险，但是这些贫困的家庭连生存都有问题，更没有多余的钱去医院看病。与此同时，因为印度的经济相对比较落后，相关的基础设施不具备，从而产生了不计其数的感染死亡病例。

二、阿鲁恰纳拉姆的求索之途

1.因爱而起

1962年，阿鲁恰纳拉姆·穆卢甘南塔姆出生在印度一个普通的纺织工人家庭。父亲在一场车祸中去世后，母亲转行当农民工，这个普通的家庭，生活变得更加困难而拮据。于是，懂事的阿鲁恰纳拉姆14岁就辍学帮工维持生计，16岁成了一名电焊工。1998年，阿鲁恰纳拉姆和Shanthi结婚成家。一个偶然的机会他发现妻子用一块脏布解决生理期的卫生问题。这种肮脏不堪的破布怎么能用？“我甚至不想拿它擦摩托车”！他心疼地质问妻子：“为什么你不用卫生巾？”他的妻子回答：“如果花钱买卫生巾，那我们家就没钱买牛奶了。”这让阿鲁恰纳拉姆非常震惊。在印度乡村，妇女们舍不得买跨国公司制造的昂贵卫生巾，还认为卫生巾是邪恶污秽的象征，妇女们连提起来都觉得羞耻，更别说在公众场合购买了。这块肮脏不堪的破布刺痛了阿鲁恰纳拉姆的神经，他立刻到商店买了一盒卫生巾，36年来第一次认真观察这传说中的“禁忌之物”。

他惊讶地发现：眼前的卫生巾不就是简单的棉花和纸巾嘛，不过几分钱的成本，那些大公司就要卖好几美元，我为什么不自己做一些呢？

2.为念而往

于是，脑洞大开的阿鲁恰纳拉姆开始了他的卫生巾制造之旅。最开始，他找来了干净的棉花，用纸巾包裹折叠，DIY了一款“简易版”卫生巾送给妻子。本来以为会得到妻子的夸奖，但没有经过处理的棉花既不杀菌也不防漏，还不如破布，第一次尝试宣告失败。

阿鲁恰纳拉姆并没有放弃，重新研究了市面上的各类卫生巾，不断推出改良版本，但此时他需要大量用户来试验，从而给出真实的反馈。这在当时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月事问题在印度一直是一个禁忌。但这并没有阻止阿鲁恰纳拉姆，反而让他更加坚信一定要改变这个狼狈不堪的状况。兜兜转转，妻子Shanthi就成了他唯一的“种子用户”。但月事每个月一次，等不及妻子的生理期，他决定自己上阵：“那一刻，我感觉自己就像第一次在月球上留下脚印的阿姆斯特朗，只不过我是全世界第一个用卫生巾的男人。”

为了更好地体验女性使用卫生巾的感受，他想到了一个奇葩的主意——模拟女性的生理期。于是，他找来了一个足球内胆挂在下身当子宫，在胆壁上戳几个洞，再加上一些防止血液迅速凝固的药剂，垫上自制的卫生巾，灌了一瓶羊血绑在腰间，插一根管子通到足球“子宫”，按一下羊血瓶子，血就会流到卫生巾上。尽管炎炎夏日，他仍然挂着这个滑稽的人造子宫，在村庄里走街串巷，不断泵出的血液测试着卫生巾的吸收率，也把他的衣裤弄得肮脏不堪，恶臭熏天。过路的村民们都嫌弃地说：“这男人一定是疯了！”但他毫不在意，照样我行我素，因为他认准的事情，没人能够动摇。此后，走路、跑步、骑车，他走到哪里挂到哪里，就这样连续做了几天“女人”，解下足球“子宫”的那一刻，他感觉整个人都是轻飘飘的，但心里却多了几分沉重。他暗自发誓，一定要让身边的女性和印度其他的农村妇女都能用上便宜又舒适的卫生巾。

然而，卫生巾的制作过程并没有那么简单，不得要领的阿鲁恰纳拉姆一次又一次改良产品，换来的仍是一次次的失败。还没等完美的卫生巾制造出来，阿鲁恰纳拉姆一家子就成了全村的笑柄和耻辱。新婚后的第18个月，妻子终于受不了闲言碎语提出离婚；他转而求助妹妹，却被当作一桩奇耻大辱，妹妹控诉哥哥来家里送卫生巾让她丢尽了脸；他鼓起勇气来到医学院门口，向来往的女学生免费分发卫生巾，却被女学生们认为是流氓变态，大家尖叫着向周围跑开了。好不容易收集到了一些试用样品，准备进行统计和观察，母亲看到后以为他在暗中实施什么黑魔法，吓得哭喊起来，也收拾行李离开了家……就这样，他成了村民们茶余饭后的谈资、冷嘲热讽的对象，就连曾经的朋友见了他都躲着走。他在门口晾晒试验后血迹斑斑的内衣裤时，大家都传言他感染了可怕的怪病，或是中了邪，会在晚上变成吸血鬼，喝女孩的血。

这样苦难的日子并没有结束，终于有一天，村里的男人们聚集起来，要把他绑起来倒挂在树枝上“驱邪”，不然就“滚出村子”。但是，想到未完成的卫生巾大业，阿鲁恰纳拉姆心一横，离开了村子。从此，妻离子散、众叛亲离，他成了真正的孤家寡人。

3.终有所得

俗话说，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当一个人掉入孤独的深渊，心中的目标就会成为唯一的光。阿鲁恰纳拉姆自嘲“无知者无畏”，为了弄清楚卫生巾的工作原理，这个14岁就辍学、连字都认不全的电焊工，凭着一股子韧劲，查资料、做实验；慢慢学着去研究材料学、分子学，操着一口蹩脚的英语，一遍又一遍地给那些大型跨国制造工厂写信，希望有人能注意到金字塔最底端消费者的需求。皇天不负有心人，终于，他的真诚和热情打动了一位大学教授，在教授的启发下阿鲁恰纳拉姆发现了制造卫生巾的关键材料——一种提取自松树皮木浆的纤维素纤维。找到了关键原材料就能投入有效的生产，穷困潦倒的阿鲁恰纳拉姆第一次感觉欣喜若狂。但很快他发现，分解松树皮所需的进口仪器造价不菲，一台就要超出540 000美元的天价，怪不得卫生巾的价格如此昂贵！既然要自己做卫生巾，不就是要打破价格的垄断吗？机器也是人做出来的，“我为什么不自己设计一台呢？”(www.daowen.com)

在没有任何资源的情况下，他把自己关在独居的小屋里，思考、设计、画图、选材、拼装、调试、改良，废寝忘食，将生活中的一些简单原理与其联系起来，终于在四年半后成功造出了分解仪器的平价替代版——廉价的微型卫生巾制造机。新机器看似简陋却功能齐全，可以将坚硬的松树皮分解成蓬松的原料，得到卫生巾需要的纤维素纤维，再将其制成无纺布，经过压缩、外加一套紫外线消毒杀菌装置进行杀毒消菌，最后进行整合包装，整合下来不到1000美元，比市面上的大型机器便宜了几百倍，生产的卫生巾价格也能让贫困家庭的女性可以承担。

三、不忘初心，舍弃私利

2006年，他到印度理工学院马德拉斯分校展示他的创意，听取意见。业内人士将他的发明提交给印度国家创新基金，获得了当年的国家创新大奖，在提名的943个条目中排名第一，当时的印度总统亲自颁发。与此同时，他的发明获得了印度理工学院颁发的“改善社会最佳创新奖”。因此，他拿着种子投资创办了Jayaashree Industries，将这款卫生巾推销给全印度的农村妇女。

2013年，这款低成本的微型卫生巾制造机在印度各邦以及其他6个国家发放了约1000台，每个制造点可以为当地的妇女提供3～10个就业岗位，并带来每月1万卢比的净利润。这一片卫生巾，给印度女性带来的不仅是卫生和健康，更重要的是，让她们重拾了生活的尊严。

2014年，阿鲁恰纳拉姆又凭借这个杰出的贡献入选《时代》杂志全球最有影响力的100人。2016年，印度政府授予他莲花士勋章。

正当人们以为他会借此机会创办公司成为行业巨头时，他却在网站上公开全部资料，开放了所有授权。现在，已有超过110个国家和地区开始引进他的新机器，包括肯尼亚、尼日利亚、毛里求斯、菲律宾和孟加拉。

阿鲁恰纳拉姆的愿景是：为贫困妇女创造100万个就业机会，改变印度农村妇女使用卫生巾的现状，让100％的印度妇女都能使用卫生巾，让她们可以有尊严地生活。

阿鲁恰纳拉姆的发明被公认为改变印度妇女生活状况的关键一步。数以亿计的女性因他的这项发明受益，还为许多妇女带来了工作和收入，经济实惠的卫生巾也让更多女性在月经期间正常工作。除了在宣传上亲力亲为，阿鲁恰纳拉姆的工作也激励着其他企业家进入该领域。

目前，阿鲁恰纳拉姆已是社会知名企业家，曾在印度理工学院孟买分校、印度管理研究所艾哈迈达巴德分校、印度管理研究所班加罗尔分校和哈佛大学等高等院校以及TED大会演讲。他的故事被拍成了获奖纪录片《大姨夫》《月事革命》以及电影《护垫侠》。

四、特有模式

全球卫生巾制造业进行改革的时机已经成熟，随着人们越来越关注不洁卫生产品对女性健康和收入所带来的影响，全球范围内涌现了一些解决卫生高昂成本的创新方案。这些创新标志着“女性卫生革命”的开始，且这场革命正愈演愈烈。阿鲁恰纳拉姆创办的Jayaashree Industries之所以能够在这场创新运动中取得巨大的成就，主要基于一种特有的企业经营模式：

（1）构建一个具有可行性和可持续发展的企业，可以由基层的草根人民有效地运营；

（2）提供了一个至关重要商品——卫生巾，与跨国公司的产品相比，能让贫困妇女以负担得起的价格购买这些产品，同时又不降低产品的质量，这可以看作是一项积极的社会工程；

（3）减少供应链的参与者，从一开始，处理产品的第三方就是消费者；

（4）所采用的技术简单，这台机器使用的是纯粹的机械加工过程，比如研磨、去纤维化、压制和密封，将原料转化为卫生巾；

（5）微型卫生巾制造机是阿鲁恰纳拉姆首次尝试利用技术造福贫困人口，一旦实现了当前扩展和传播其发明的目标，公司将重新关注其核心竞争力，创造下一个造福贫困人口的大发明。

五、何去何从？

阿鲁恰纳拉姆在逆境中寻找机会，以有限的资源创造了比产品预期更大的价值，尽管在无资金、无设备、无雇员甚至无技术的劣势情况下，依旧进行资源拼凑，以少搏多，将资源的劣势转化成一个巨大的优势，进行了工艺流程创新和产品创新，创造性地利用、整合了资源，创造出了优于产品价值的意义，最终实现了其产品目标和产品价值，实现了朴素式创新，突破各种限制条件寻找机会，用更简单的方式，用更少的资源创造出更多的价值。尽管，在目前看来，阿鲁恰纳拉姆取得了巨大的成功。但是，我们又不得不思考以下几个问题：在阿鲁恰纳拉姆做出开放专利的决定之后，他的产品会遇到怎样的冲击？他生产的卫生巾几乎垄断了印度的卫生巾市场，那些跨国企业又会做出怎样的举动呢？随着印度经济的不断发展，人民生活水平的不断提高，廉价卫生巾是否还有市场呢？如果阿鲁恰纳拉姆的卫生巾走向世界，那么他的目标客户群体又会发生怎样的变化呢？阿鲁恰纳拉姆的卫生巾之路将何去何从？

【注释】

[1]本案例作者为重庆交通大学经济与管理学院学生曾淦、谭小棋、谭鑫、时芸婷，指导教师为重庆交通大学经济与管理学院董梦杭副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