货币是一种权益还是一种负债？有人认为货币是一种权益，国家发行的货币与公司发行的股票在许多方面非常类似。公司发行的股票使得公司将偿还负债之后的收益在股东之间按股权比例分配。与此类似，一个国家产生的收益在偿还外债之后，在国民之间按货币持有量进行分配。所以，一个国家发行的货币及通过本币发行的国债，实际上都是国家的股权^[46]。“国家股票”作为财富的载体，一定具有价值储藏功能；虽然股票不能直接作为支付手段，但这是在企业层面，在货币层面并不存在这个矛盾。由于货币是永不兑付的债券，因而生来具有股权功能，因此，宽松的货币政策不一定导致通货膨胀。外汇占款可作资本使用，用于基础设施建设，实现开发性金融的功能，通过“央行的魔术”，重新考虑股权债务问题，改造企业的路就一定能走通，这和过去央行用外汇置换企业不良资产是一个道理。^[47]实际上，微观视角的股权和债权与宏观视角的股权和债权并不具有可比性，这方面的话题有待深入研究。

经济货币化、金融化是一个大趋势，在这个过程中，货币存量的调整对产业结构调整发挥着重要作用，当货币存量流动呈收敛状态，并与产业结构的收敛方向一致时，货币存量的规模是适度的。相反，如果货币存量的流动呈发散状态，并引起产业结构趋向发散，则货币存量规模被认为是不合理的^[48]。相应地，产业结构的收敛对应着不同产业间劳动者收入的收敛，反之则扩大了不同产业间的劳动收入差距，在这个意义上，货币存量的调整有了新的内涵。金属货币由国家来铸币的时候，可以通过金属货币存量的不足来获取相应的收益，金属货币变成纸币以后就变成信用货币。在国家垄断之后，信用货币的发行依托的就是国家的信用。国家信用在货币正常增量中的部分就是国家的收益，也就是国家财政的收益。货币存量的增量部分就是铸币税，铸币税也属于财政收入的范畴，属于新增货币的范围，但这并不是无限地超发货币。从央行的负债表看，铸币税并没有通过国债转移给财政使用，是通过商业银行转移到市场去了。这样的分配效应就由国家收益的部分变成市场的收益，对分配的影响相当大。由于货币的存量越来越大，铸币税对分配产生的影响可能会越来越大。因此，对铸币税的问题有必要重新认识，应该纳入财政货币政策协调的领域当中^[49]。

我国的货币发行方式主要包括外汇占款、公开市场操作、再贷款等方式。自加入WTO后的十几年间，由于“双顺差”的存在，外汇占款一直是我国货币的主要发行方式。2014年以来，国际收支差额渐趋平衡，外汇占款在新增货币发行中比重逐渐下降，公开市场操作和再贷款业务逐渐成为央行投放基础货币的主要方式。当前的货币发行方式下，由于我国金融体系以间接融资为主，商业银行的信贷在货币创造的过程中发挥着重要作用，在货币从央行基础货币投放到最后资金的使用者手中这一过程中，商业银行实际上扮演着货币配置的角色。信用水平是商业银行配置货币的核心依据，信用水平不同的主体，其信贷的可获得性是不同的，持有财富更多的群体更快也会更多获得增量货币，企业相对于个人也更容易获得货币。获得货币的时间先后不同，会产生所谓的“坎蒂隆效应”^[50]，先获得货币的人会增加消费和投资，推动商品价格和要素价格上升，从而引起通货膨胀，进而产生与通货膨胀类似的再分配效应。现实中，谁最先得到资金支持，谁得到的资金支持较多，都会带来一定的再分配效应，从而扩大贫富差距。

图1-12　金融机构新增人民币贷款结构与M2增速（2004—2021）

资料来源：Wind。

即使在不通胀的情况下，货币的发行同样有可能产生再分配效应。当央行实施宽松货币政策时，货币市场上资金会比较宽裕，推动利率下行。这时资本将寻找新的出口，要么进入实体经济领域，形成实物投资，资本实现了扩张；要么进入金融市场或房地产市场，推动金融资产和房地产价格上升，从而形成了资产价格的再分配效应。因此，即使在不发生通货膨胀的情况下，货币发行为资本创造了更好的增值环境，产生了资本和劳动之间的再分配。英美等国家的股票市场导致财富差距拉大，最直接的原因是新冠肺炎疫情期间，各国为应对冲击普遍实行货币宽松政策，全球性流动性泛滥助推了世界主要的股票市场的上涨，持有股票的个人财产性收入会随之上升。从国内的历史数据来看，M2增速与居民收入基尼系数之间也存在大致相同的趋势，2016年以后这种关系有所逆转，这取决于货币政策调控结构化趋势，例如定向降准、定向贷款等新的结构化货币政策工具，针对民营企业和中小微企业精准发力，这些有利于缓解货币的负面再分配效应。

图1-13　M2同比增速与居民收入基尼系数（2003—2021）

资料来源：Wind。

【注释】

[1]汤姆·戈·帕尔默：《福利国家之后》，海南出版社2017年版。

[2]https://baike.baidu.com/item/%E7%A6%8F%E5%88%A9%E5%9B%BD%E5%AE%B6/110 55708?fr=aladdin.

[3]维托·坦茨：《政府与市场：变革中的政府职能》，商务印书馆2014年版。

[4]维托·坦茨：《政府与市场：变革中的政府职能》，商务印书馆2014年版。

[5]Raj Chetty，David Grusky，Maximilian Hell，Nathaniel Hendren，Robert Manduca，Jimmy Narang，“The Fading American Dream：Trends in Absolute Income Mobility Since 1940”，Science 356（6336）：398-406，2017.

[6]https://fred.stlouisfed.org/series/WFRBST01134.

[7]马丁·吉伦斯：《财富与影响力：美国的经济不平等与政治权力》，上海人民出版社2021年版。

[8]伊曼纽尔·赛斯、加布里埃尔·祖克曼：《不公正的胜利：富人如何逃税？如何让富人纳税？》，中信出版社2021年版。

[9]习近平：《扎实推进共同富裕》，《求是》2021年第20期。

[10]习近平：《扎实推进共同富裕》，《求是》2021年第20期。

[11]世界银行：《2006年世界发展报告：公平与发展》，清华大学出版社2006年版。

[12]阿马蒂亚·森：《以自由看待发展》，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13年版。

[13]孙福胜：《马克思恩格斯人的能力理论探析》，《南昌大学学报》2019年第50卷第2期。

[14]李晓曼、曾湘泉：《新人力资本理论——基于能力的人力资本理论研究动态》，《经济学动态》2012年第11期。

[15]蔡昉、万广华：《中国转轨时期收入差距与贫困》，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6年版。

[16]李实、万海远：《中国收入分配演变40年》，格致出版社2018年版。

[17]按照年收入平均到12个月换算得到。

[18]国家统计局网站，http://www.stats.gov.cn/tjsj/zxfb/202104/t20210430_1816933.html。

[19]刘尚希：《详解共同富裕：要超越分配，核心是破除社会身份体制》，https://view.inews.qq.com/a/20211112A080AN00?refer=wx_hot。

[20]均为人均形式。(www.daowen.com)

[21]西南财经大学中国家庭金融调查与研究中心：《中国家庭财富指数调研报告2021Q2》，https://chfs.swufe.edu.cn/uploads/20210802/4e18528444c7892a55912c417e4ca78e.pdf。

[22]车延、刘润芳：《基于CFPS的居民代际收入流动性变动趋势研究》，《当代财经》2021年第9期。

[23]刘尚希：《没有民营经济，何谈共同富裕》，环球网，https://baijiahao.baidu.com/s?id=17 10208827695532306&wfr=spider&for=pc。

[24]刘尚希：《公共风险论》，人民出版社2018年版。

[25]刘尚希：《促进共同富裕应全面融入人的现代化过程之中》，《中国经济时报》，https://baijiahao.baidu.com/s?id=1707223763366159847&wfr=spider&for=pc。

[26]理查德·斯威德伯格：《经济学与社会学》，商务印书馆2003年版。

[27]刘尚希：《促进共同富裕需要“分配循环”思维》，《中国财经报》2021年8月31日。

[28]刘尚希：《促进共同富裕需要“分配循环”思维》，《中国财经报》2021年8月31日。

[29]2018年1月20日，腾讯研究院在北京751D·park举办T-Meet大会，正式启动Tech for Social Good项目。《经济学人》中文版的主编吴晨、清华大学人因学教授饶培伦和腾讯创始人之一、前CTO张志东等出席了会议。科技向善是一个多方共建的研究、对话与行动平台。这一计划希望针对大众所面对的技术演进带来的重大问题，邀请政府、企业界、学术界、大众与媒体一起，对新技术带来的一切变化保持觉察，让社会各方真正意识到科技给社会带来的诸多问题，寻求最大范围内的共识与解决方案，并引导技术和产品放大人性之善，实现良性发展，用科技来缓解数字化社会的阵痛。

[30]刘尚希：《共同富裕的前提是机会公平，“劫富济贫”是对中央精神的误解》，《财经　国家周刊》采访，https://www.lwinst.com/Liems/web/getViewpointDetail.htm?pointNo=1471316189291479040，2021年12月16日。

[31]白钢：《回到资本论——21世纪的政治经济学批判》，人民出版社2018年版。

[32]施正文：《分配正义与个人所得税法改革》，《中国法学》2011年第5期。

[33]刘尚希：《不要过分指望通过税收制度解决分配问题》，澎湃新闻，https://www.thepaper.cn/newsDetail_forward_1341082。

[34]刘尚希：《共富主要靠国民能力提升，别太倚重再分配》，澎湃新闻，2021年8月24日，https://baijiahao.baidu.com/s?id=1708930019943034278&wfr=spider&for=pc。

[35]刘尚希：《共同富裕之路　从公共消费起步》，《传承》2011年第4期。

[36]郑秉文：《欧洲国家掉入“福利陷阱”了吗》，《人民论坛》2011年第23期。

[37]主要包括教育支出、文化娱乐体育支出、医疗卫生支出、社会保障与就业支出。

[38]厉以宁：《超越市场与超越政府——论道德力量在经济中的作用（修订版）》，经济科学出版社2010年版。

[39]刘尚希：《共同富裕的前提是机会公平，“劫富济贫”是对中央精神的误解》，《财经　国家周刊》采访，https://www.lwinst.com/Liems/web/getViewpointDetail.htm?pointNo=1471316189291479040，2021年12月16日。

[40]社会企业旨在解决社会问题、增进公众福利，而非追求自身利润最大化的企业。投资者拥有企业所有权，企业采用商业模式进行运作并获取资源，投资者在收回投资之后也不再参与分红，盈余再投资于企业或社区发展。

[41]刘尚希：《详解共同富裕：要超越分配，核心是破除社会身份体制》，腾讯新闻《对话》栏目，https://xw.qq.com/partner/vivoscreen/20211112A080AN/20211112A080AN00?isNews=1。

[42]刘尚希：《共富主要靠国民能力提升，别太倚重再分配》，澎湃新闻，2021年8月24日，https://baijiahao.baidu.com/s?id=1708930019943034278&wfr=spider&for=pc。

[43]刘尚希：《共同富裕应主要靠国民能力提升而非再分配》，澎湃新闻，2021年8月24日，https://www.163.com/dy/article/GI5BCTGN0514R9P4.html。

[44]刘尚希：《共同富裕应主要靠国民能力提升而非再分配》，澎湃新闻，2021年8月24日，https://www.163.com/dy/article/GI5BCTGN0514R9P4.html。

[45]刘尚希：《调整财富分配　缩小贫富差距》，《人民日报》2012年12月7日。

[46]帕特里克·博尔顿、黄海洲：《国家资本结构：理论创新与国际比较》，《比较》2017年第5期。

[47]陈元：《货币与去杠杆及国际化——伯南克的启示》，《中国经济周刊》2018年第36期。

[48]刘彪、刘尚希：《货币存量与产业结构》，《经济研究》1990年第3期。

[49]刘尚希：《政府通过铸币税增加财政收入，但铸币税不是无限增发货币与通胀无关》，https://m.sohu.com/a/427060802_100160903/?pvid=000115_3w_a。

[50]https://baike.baidu.com/item/%E5%9D%8E%E8%92%82%E9%9A%86%E6%95%88%E5%BA%94/9181511?fr=aladdin，坎蒂隆观察到，货币量增加会导致不同商品和要素价格涨幅程度不一致。货币增量并不会同一时间反映在所有的价格上，这一观点不同于货币中性。货币增加对经济的影响，取决于货币注入的方式、渠道以及谁是新增货币的持有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