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14年,黄楚九朝着成功地把女性形象商品化这一目标迈出了第一步,也许也是最重要的一步,他发现了当时26岁还默默无闻的肖像画家郑曼陀。那时,郑曼陀专事仕女画,刚刚从杭州搬到上海没有几个月,正在位于上海中心商业区南京路上的张家花园开画展,并希望出售他的画作。[45]
当黄楚九看到郑曼陀的画时,立即意识到了它们有着用做广告的潜质。他对郑曼陀使用擦笔淡彩的绘画技巧来表现中国仕女的艺术手法印象尤为深刻,因为这种技巧使得他笔下的女性形象清秀典雅、栩栩如生。按照艺术评论家张燕凤的说法,它“给人以一种几可召之即来之感”。[46]郑曼陀并非这一技法的发明者,但他却是第一个将之运用到仕女画中的画家。[47]
黄楚九当场就聘用了郑曼陀,让他对广告中的中国女性形象予以创作。几乎在一夜之间,郑曼陀广告画中的女性形象便由于其新的技法和女性身体的主题(包括裸体)而广为人知。当时,中国画家尽量不去绘制裸体女性,甚至不作展示妇女形体的画。在20世纪初,一些中国画家只是在私下画裸体模特画,直到20世纪20年代中期,他们才开始公开展示此类画作。[48]当时,中国的摄影师们也不会发表中国人裸体照片。正如林培瑞(E.Perry Link,Jr.)在考察中国流行杂志上的文学作品时所指出的,“在1910年代出版的杂志中,照片上的美女总是从脖子以下就捂得严严实实的”。[49](www.daowen.com)
然而,早在1914年,当其他中国艺术家和摄影师还在用厚厚的衣服掩饰妇女身体时,郑曼陀就已经开始为黄楚九画半裸体广告画了,而黄楚九则毫不犹豫地把它们印在为他的药品作宣传的月份牌上。郑曼陀的第一幅月份牌广告画,选择了一个大家耳熟能详的人物杨贵妃(719—756),即唐玄宗的妃子,也是中国古代“四大美人”之一。就像先前的中国帝制晚期的仕女画家那样,郑曼陀让杨贵妃置身于温泉之中,通过描绘她身着一件半透明的丝制浴衣来展现她的身体轮廓。这幅名为《贵妃出浴》的画印在1915年的月份牌上,由黄楚九的公司卖给批发商、零售商和消费者。[50]
随着这个月份牌以及其他类似月份牌的印制出版,对郑曼陀的作品需求很快就大增。黄楚九试图留住郑曼陀,用当时的标准来衡量的话,他花费了大量财力去投资广告,每年支付给他的首席商业画家、最好的广告文字写手以及广告经理人员每人2 400元的年薪。[51]尽管黄楚九开具的待遇丰厚,但郑曼陀不久还是离开了中法大药房,自己开了一间画室来广接生意。他做一个基本设计的最低报价是500元,还允许他的顾客对画作提意见,或增或改都可以,但每改动一次他就要收取100元作为报酬。即使收费高昂到如此地步,顾客们仍是趋之若鹜,让他应接不暇。订单如此之多,以至于郑曼陀只能把一些迟来的生意从这一年排到下一年。[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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