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代人有一代人的际遇和机缘,一代人有一代人的追求与梦想。
“80后”谢来元最想实现的是她的大学梦。没有上大学,是谢来元心中最遗憾的事情。每当老公和谢来元分享他上大学的时光,她的大眼睛里就会蒙上一层忧伤。
早年在外打工,看到上了大学的人干着管理的工作,不用像她们那样在流水线上操劳,她就在心里梦想着自己也应该去上大学,哪怕去上夜校,也多少可以弥补心中的缺憾。可工厂里实行的是三班倒,她没有固定的时间,这个梦只好搁浅。等到调离流水线,自己又忙着谈恋爱;结婚后,好不容易松口气,想捡起书本的时候,小生命又意外降临;等到孩子出生,养育孩子又成了她的事情。带着孩子从月亮湾回到河南,还要忙着给孩子赚奶粉钱。谢来元细数过往,心中无限感伤。
听她吐露她的感伤,同为女人,我知道生活加诸她身上的一切烦琐和无奈。走到人生中途,蓦然回首,我也曾经像她一样感叹过人生的无奈和辛酸,可人生没有回程票,我们都没有办法从头来过,最关键的是要抓住眼前,只要想开始,什么时候都不算晚!我劝她亦劝自己。
后来回到西安,见到蒋改枝的女儿,那个怀孕的时候放弃自己的专业,转而改攻IT工程师的女孩,是那样深地打动了我。优秀的人都在努力奔跑,只有不自律的人才有时间抱怨人生。
我将我的感悟告诉谢来元,谢来元短暂地沉默了一下,随后爽朗地笑了起来:“谢谢你,姐,我知道怎么做了。”
再到白浪,得知她参加了一个会计培训班,正在努力学习会计知识,很快会拿到会计从业证书。
身教重于言行。一个上进的母亲对于正在成长的孩子的影响是不言而喻的,那个叫汤妙涵的女孩曾经两眼冒光看着母亲,将来她一定会感谢这个上进的母亲!
谢来元曾经说过,“我们的梦想很小,国家的梦想很大,我们每个人把自己的梦想实现了,国家的梦想也就实现了。”
见到薛艳萍,我理解了这句话。
大数据盛行的时代,IT工程师是一个既累人又让人羡慕的职业。
2018年,从白浪返回古城,我忽然很想去拜访一下蒋改枝的女儿,那个父母口中让他们骄傲的女儿,作为贫困户的下一代,她的身上有什么故事,能否阻断贫困的代际传递?
在西安软件产业园的咖啡厅,我见到了薛艳萍。1992年出生的她,显出与年龄不符的淡定和从容。2011年,她从商南一中考上大连大学化学系,2012年下半年,母亲蒋改枝查出患了食道癌,她上大学申请的是助学贷款,但每个月的生活费由家里提供。
“我妈就是太累了,平常有时候忙起来就顾不上吃饭。营养什么的根本无从谈起,那时候,我上大学,我妈在家里打工,一个月能挣1800元,她就打1000元过来给我当生活费。妈妈生病的那段时间,我的生活费是由在北京打工的弟弟给我的。”薛艳萍说起母亲,软软的声音里带着哽咽。
人家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薛艳萍和弟弟从小就知道父母的不易,薛艳萍上小学的时候,还没有案板高,就搬着凳子踩在凳子上给父母做饭。后来弟弟大了,每次回家,就帮父母劈好柴码好堆在房屋底下,才回去上学。弟弟也是一个懂事的孩子,住校时,学校有“蛋奶工程”,每次早餐会给孩子发早餐,弟弟都舍不得吃,把牛奶积攒起来每周末回去的时候带回家。
知道母亲身体不好,2014年上半年,薛艳萍就开始出去打工,每天早出晚归地出去做手机销售,一直到大学毕业。毕业后,薛艳萍才明白自己当初的专业没有选好,化学专业很难找到工作。毕业后,她就和高中同学结了婚。结婚后,她发现小姑子从事的IT行业很不错,工资高、待遇好,而且还有前景。咨询了小姑子,感觉编程并不是很难,薛艳萍就动了转型的心思,刚好那时候她怀孕了。就借着在家里休养的机会,参加了IT专业培训,四个月后,她顺利结业,考到了中软公司。
“IT这行很公平,只要你真的有能力,薪资自然能上去。”薛艳萍简单总结目前的工作,“我是半路出家,所以我一有机会就看书,就自己钻研。在公司干了三年了,各方面还都不错。”
在公司工作的三年时间里,薛艳萍生了二胎,自觉压力更大了,就更拼命地工作。目前她主要做前端和H5的框架工作,等她能力提升上去,做后台的时候,薪资自然就上去了,薛艳萍一直信心满满。
“读书改变了我的命运,我这辈子注定要比父母他们那一辈子强。”薛艳萍撩了撩头发,很自信地表达,“目前我们可能要难一点,因为我们到西安来,算是白手起家,我们要用我们的双手一点点地将我们这个家建起来。”
薛艳萍说的很现实,夫妻两个来到西安打拼,一切都要靠自己,车贷、房贷、孩子的教育问题都是压在他们身上的大石,可是只要努力,一切皆有可能。
果真,2019年春节,她就给父母带来了好消息,她已经可以做后台了,这样,她的薪资会涨一大截儿。而更重要的是,跑了多年销售的老公终于喜获大单,他们家的日子会很快好过起来,到时,薛艳萍就可以多贴补一下娘家了。
相较于薛艳萍的一步一个脚印,“90后”青年张泳对于未来的设想,却让他的父亲张三强忧心忡忡。(www.daowen.com)
张三强的座驾是一辆奇瑞SUV,记得当初我坐他的车时,他很自豪地告诉我,车是儿子给他买的,儿子在深圳做窗帘批发生意。
2019年的大年夜,张三强过得不是那么开心。儿子张泳携带一家三口回家过年,本来一家人其乐融融,很是开心,可后来吃完年夜饭,爷俩坐着聊天,说到今后的发展,却发生了一场不大不小的冲突。
儿子张泳是2010年才去的深圳。那年,他高中毕业,没有考上大学,张三强的意思是让他上个技校,但他拒绝了,说是自己想去深圳闯闯。2010年,正是深圳特区建立30周年,那时的深圳楼市刚刚复苏,均价达到了2万多元一平方米。这样的深圳,是让张三强望而生畏的,可儿子是初生牛犊不怕虎,执意要到深圳。好在深圳那边有亲戚,做窗帘生意,张泳一过去,就先在亲戚那里帮忙,帮了两年后,他开始自立门户,连他自己也没有想到,窗帘生意比较好做,做了几年,张泳也赚了一些钱。
这次回来,张泳除了和父母团聚,还有个想法就是回来发展。听到儿子愿意回来发展,张三强心里自然高兴。毕竟自己也不年轻了,张泳是他的独子,回到身边,自然是一件让他欣慰的事。
儿子看中的是月亮湾的旅游前景,觉得如果莲花台水电站建成以后,一定可以带动月亮湾旅游业的发展。他想依托那些搬迁后腾退的老房子搞民宿,发展旅游。对这一点,张三强和儿子并没有多大的分歧。甚至早在2013年,河南荆紫关镇尝试大打“三省石”旅游牌的时候,他和齐建林就萌生了这样的想法,想将三省的特色名吃——郧阳的“三合汤”、商南白浪的“七碟八碗十三香”等美食文化展现给游客。还曾想依托“三省石”搭建一个像袁家村那样的“小吃城”。但后来看到白浪镇这边投资旅游的热情不高,就只好作罢。
“好风水都被荆紫关给抢走了!”在一次前赴荆紫关考察的路上,齐建林感慨不已。“20世纪80年代,荆紫关镇的党委书记就带人投工投劳,建起了丹江大桥,经济得到长足发展。河南人就是敢打敢拼,做什么都先人一步。”
荆紫关古街道,呈南北走向,长2.5公里,地面全是青石铺砌,平净整齐,会馆雕梁画栋翘檐,古色古香;其他门面房屋也多是几重院落,高低错落,别有古意。走在保存完整的明清一条街上,我才明白“好风水都被荆紫关抢走了”的含义。这里的府台衙门、关门、清真寺、平浪宫、万寿宫、古码头、禹王宫等,古色古香,风韵犹存。保留如此完整的明清古街道,在全国也是数一数二的吧!
留存完整的“明清一条街”为荆紫关镇的旅游业赢得了先机
荆紫关旅游及其他产业的成功,无疑给齐建林和张三强以强烈刺激。他们也想依托“三省石”打造白浪社区的旅游经济,将莲花台水电站和丹江船运史联结起来,与“明清一条街”、郧西溶洞形成一个旅游“金三角”,让游客们住下来,而这不仅是白浪一家的远景,也是比邻而居的陕、豫、鄂三省需要通力协作的大事。
因此,在张三强看来,这不是他们这些人能干的事业。父子俩的主要分歧点在资金上,张三强认为应该“量入为出”,有多少钱,干多大的事;而张泳的想法刚好相反,认为要做这一块儿,就应该好好规划,做大做强做出特色,没有资金,一可向银行借贷,二可向投资家融资,只要项目好,自然会有人来投资。
张三强认为儿子的设想完全不考虑市场风险,这样下去,是很危险的。但在深圳待久了的儿子,满心都是创业的激情,根本听不进去爸爸的建议。还拿深圳举例,说在深圳一到周末,人们出去休闲旅游的热情有多么高涨,旅游业大有可为。
在张泳看来,目前莲花台水电站还没有竣工,是最好的入场时间,这样可以很低廉地拿到那些腾退的房子,如果水电站建成蓄水再进入的话,就会大大地加大创业成本。
听儿子分析得头头是道,张三强虽然心生欢喜,但仍觉得儿子的想法不切实际。这里是月亮湾,并不是深圳,哪里来的那么多的人流量?张三强耐着性子给儿子解释半天,可张泳依然坚持自己的观点,最后他终于耐不住性子,拍了一下桌子。一时间,父子两个间的气氛一下子紧张起来。
孰对?孰错?这实在是一道难题。
在人类历史的长河中,代际冲突是一种必然的现象,只不过会因时代变化大小而表现得或强或弱。近三四十年来,中国社会处于急剧变化之中,代际冲突更难避免。并且,在急剧变化中,中国的代际冲突也充满了“中国特色”。过去传统的“量入为出”价值观和“超前享受”的消费观在金融政策开放以后,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冲突。
可这样的冲突不正是推动社会发展的动力吗?
2019年,当我再到白浪的时候,我没有见到张三强的儿子,我不知道他们父子要怎么言归于好,也不知道彼此是否说服了对方。但我知道,站在前辈肩膀上的张泳们一定有更宽的视野、更广大的世界。
而当我再次走进蒋改枝家里时,也看到了更多变化。薛玉良和蒋改枝的笑声比以前多多了。我们说话的时候,燕子在门厅前飞来飞去。蒋改枝一边摘着才从地里掐回来的蒜薹,一边和我说话。她的梦想是儿子尽快结婚,她好早一点抱上孙子。
年前,在北京当咖啡师的儿子回来了,见了别人给介绍的一个姑娘,两个人比较投缘,双方见了家长,把婚定下了。儿子的未婚妻在西安打工,所以儿子决定年后在西安找一家单位,不再到北京去了。过去,蒋改枝夫妇总叫儿子回来,可儿子不回来,现在,不用他们说,儿子主动要求回来。
看来,有些事情急不得,还是要水到渠成才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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