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论教育 扶贫干部面临的困境与挑战

扶贫干部面临的困境与挑战

时间:2023-05-23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做村干部比较辛苦,齐建林是知道的,可这次的“忙”却实在出乎他的意料。贫困户的评定一般是在小组进行讨论投票,然后公示。有时候急了,还会和社区干部推搡几把。齐建林说的这些苦恼我完全能够理解。小儿子和他们又没有分家,按照规定,他们家的低保是应该取消的。为此,齐建林他们一帮社区干部做了大量的工作。白浪,地处三省交会之处,这里的人,思想活泛,去服装加工厂的性价比是他们优先考虑的。

扶贫干部面临的困境与挑战

做村干部比较辛苦,齐建林是知道的,可这次的“忙”却实在出乎他的意料。接手社区主任以后,齐建林才知道他遇到了怎样的麻烦。数据清洗后,许多达不到条件的人员要退出,一大批人员要增补进来,可农村的情况,大抵都是一家和一家的情况差不多,谁家也不比别人家强多少,所以争取贫困户名额就成了一个竞争比较激烈的事情。

贫困户的评定一般是在小组进行讨论投票,然后公示。严格按照“九步工作法”进行,一般不会出现问题,可村子里许多户情况基本相同,有的人家被评上以后,和他情况差不多的就会盯着,就会跑到社区来闹,就会质问社区干部:某某和我家情况差不多,凭什么他家可以,我家就不行?特别是低保户,评的时候欢天喜地,退的时候愁眉苦脸。有时候急了,还会和社区干部推搡几把。

齐建林说的这些苦恼我完全能够理解。在白浪社区“蹲点”的那段时间,我就曾看到一个50多岁的高瘦女人经常抱着孩子来办公楼,有时一待就是一上午。她不缠也不闹,就是看到镇上或上级来人的时候,就拦住人家诉说她家的困难:大儿子出车祸去世了,儿媳妇扔下孙子跑了,老公常年生病,无法干重活儿,小儿子在外面上大学才刚刚毕业,家里没有什么经济收入,所以他们家不能退出低保。一见上级来人就说,把张三强他们烦得,刚开始还会耐心地给她解释,后来看解释不通,他们也就不再解释,任由她在那里说来说去。而她也怪,每次只待到下午三点,就不再在办公室待了,急忙往家跑。

她走后,张三强他们告诉我,他们家不像她说的那样。她大儿子去世后,肇事者赔了一大笔钱,她还在家里给几个离学校远的小学生做饭,一个月也能挣一些钱。她小儿子更厉害,是什么IT工程师,年薪几十万呢!小儿子和他们又没有分家,按照规定,他们家的低保是应该取消的。

后来几天,她就不再来了,听人说是她的小儿子认为她这样做太丢人了,说了她几次,她也就不再来了。

齐建林非常苦恼,一个村里住着,大家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还有些沾亲带故的,有些话还真不好说。

“在村里当个官难呀,难在工作的对象都太熟悉了。中国是一个人情社会,你一个处理不好,得罪的就是一大片的人。”齐建林边说边摇头,“就拿你采访的那个陈鹏来说,小伙子一直很能干,一直想自己创业,可他在贷款时,因为没有成家,人家银行没有给他放贷款,按理说,孩子创业是好事,村里给他担保一下也可以,可因为他和我有点亲戚关系,我得避嫌。”

记得当初齐建林给我联系陈鹏时,是给他哥打的电话,可能他哥正在忙,是他嫂子接的电话,他嫂子在电话中说完正事,还央求齐建林给陈鹏介绍个对象。

齐建林对陈鹏颇有爱才惜才之意,上进的人更容易惹起人的爱才之心。

和月亮湾比起来,白浪的自然条件要好一些,贫困人口比月亮湾要少一些。但在2013年,“双包双促”的时候,月亮湾申报的人数少,后来两村合并,精准识别的时候,月亮湾的人数就超过了白浪这边,白浪的群众就认为月亮湾村沾了白浪的光,两村的融合并不顺利。为此,齐建林他们一帮社区干部做了大量的工作。

金乐凯曾经说过,可能有地域的原因,月亮湾的村民比较勤快,白浪这边人比较懒一些。为留守妇女开办的服装加工厂招不到人来干活儿,就是一个明证。

“事实上,白浪这边的留守妇女人数很少,也就10户左右吧!”齐建林解释,“月亮湾那边可能要多一些。她们不去服装加工厂上班,有各种各样的原因,就拿那个刘瑞霞来说吧,曾经摔断过腰,如果让她长时间坐在那里加工服装,估计身体先撑不下来。还有那个刘明侠,一则因为老公车祸补了一些钱,二则是她在帮妹妹看孩子,妹妹一个月给她1000多元,和在服装厂挣得差不多,所以她才不去加工厂的。再则,即使妹妹不给她钱,她不是也会帮妹妹看孩子吗?”

白浪,地处三省交会之处,这里的人,思想活泛,去服装加工厂的性价比是他们优先考虑的。这里离经济繁荣的荆紫关非常近,那里引进了一些小加工业,用工量较大,妇女在荆紫关镇打工的也还不少。两相比较,她们自然会去收益比较高的地方。

“作为社区支书,在脱贫攻坚战面前,在包扶‘五保户’时,我也是倾尽全力的,可这也不一定被群众理解。”张三强听齐建林说完后接话。

“为什么这样说,是你碰见过什么人让你伤心了吗?”

“那倒也没有。农村人实在,多数人吃苦耐劳。所以对国家把一些懒汉纳入保障有些看法。这也给我们的工作带来不少麻烦。”

这也正是我想深入了解的。世界上很少有比中国人民更勤劳的民族。在植根于农业的文明中,“懒”是价值体系里最为人所不容的毛病。我催促张三强讲讲这方面的故事。

“譬如有一个‘五保户’,被评为‘五保户’,他不但不领情,还觉得我们多此一举。

“那个‘五保户’叫姚根斗,那真是一个倔老头。性格古怪,平常不和人来往,作为‘五保户’,村里都为他们配备了30平方米的住所,可他倒好,宁愿住土坯房也不住村里为他盖的房子。他是军旗丈人的兄弟。对他,军旗最有发言权。”

近年来,在中国农村,比贫困户保障更多的就是“五保户”了。所谓“五保”,主要包括保吃、保穿、保医、保住、保葬(孤儿为保教)。“五保”对象指农村中无劳动能力、无生活来源、无法定赡养扶养义务人或虽有法定赡养扶养义务人,但无赡养扶养能力的老年人、残疾人和未成年人。

中国的“五保户”制度始于农村合作化时期,农民组织起来了就可能对无劳动能力、无依无靠和无生活来源的老人、残疾人和孤儿提供物质帮助。1956年,黑龙江拜泉县兴华乡办起了全国第一个敬老院,供养了11位“五保”老人。改革开放后,随着乡村集体经济衰落,“五保”在一些地方出现问题,为此,1994年,国务院颁布了《农村五保供养条例》。明确规定了“五保户”的供养范畴,包括粮油燃料、服装和被褥、日用品和零用钱、基本住房、疾病治疗、丧事料理、未成年人教育、生活不能自理者的照料。

在白浪、月亮湾村,“五保户”多为男性,多是出生在20世纪40年代以后的人,大多因为家里穷或身患残疾以及智力原因,没有成家,老无所依。据说过去有20多户,这两年有人去世,就剩下19户了。

我们一起看向李军旗,希望下面的故事由他讲述。

“姚根斗是我丈人的弟弟。说起来他确实是‘五保户’里面最怪的,从来不愿意多干一点,也不愿意多沾别人一点。”

“那确实是一个怪人,我们当时给他评定‘五保户’上门调查时,他都说‘我给共产党也办不了事,我也不沾共产党的光’。死活还不愿意评‘五保户’。国家有规定,一生未成家、达到60岁、没有人赡养的老人可以办理‘五保户’。这么好的政策,多少人挤破头都要申请,只有他开始还拒绝。”张三强边说边摇头。

“但那个人懒是懒,可是硬气得很,因为过去家里比较穷,他弟兄三个,只有我丈人成了家。他大哥和他都没有成家。他是1947年的,他和他大哥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人,大哥很勤劳,每天喂牛、种地,可他一天到晚就懒得不动弹,种地也只种够他一个人吃的,从来不会多种一点。”李军旗接着讲述。

“为什么他会这样?和他的经历有关吗?”我忍不住发问。

“应该也没有什么关系,你看他大哥也没有成家,但他大哥就比较正常。他也没有读过多少书。他就是性格古怪,不但和外人这样,和他妈也这样。我丈人成家后,他的母亲就跟着我丈人过,他一个人过,母亲看着他可怜,会接济他一些米面,但他坚决不要。吃饭都拿秤称,他妈看明着给他不要,就暗着给,经常在他面缸里给他添面,他倒好,还说风凉话,说什么日怪了,这粮食怎么干吃不赊。你说气人不气人?”

我和张三强听了都哈哈大笑,这个人还真有点意思。张三强也说:“当年我和金书记去和人家搭话儿时,金书记给他让烟,他根本不接。”

“一般外人的东西他从来不吃,别人给他发烟他也不吸。他不串门也不聊天,也没有多余的话。过去别人看他可怜,会给他一些吃的,他都不要。等年龄大了,当上了‘五保户’,村里逢年过节慰问‘五保户’的米、面、油他也要,但绝不多要。他不沾别人的光,别人也不要沾他的光。听我丈母娘说,原来生产队的时候,大家都在队里挣工分,有一天下雨了,我丈母娘叫他回去把孩子们招呼一下,他不但不帮忙,还说生那么多娃干什么。结果他去世,还不是我媳妇儿他二哥把他埋葬的。

“去年6月,他去世了。他去世也去得奇怪,他自己把自己饿死的。本来‘五保户’住院是不要钱的,去年他身体不舒服,我媳妇儿他二哥经管着他。”说到这里,李军旗停下来解释,“‘五保户’可由村里统一供养,送到敬老院,但我们这里许多老人故土难离,不愿意去敬老院,大部分是由亲戚监管的。”

我边听边点头,他接着说:“我媳妇儿家里姊妹六个,三男三女。老三的娃就在西安的医院当医生,当时老二看他病得重,就和老三说转院到西安,手续都办好了,他死活不去。没有办法,只好在家里给他看病。但他那个倔呀,不吃药、不打针,后来连饭也不吃了,八天,连着八天,他一天只吃一顿饭,算是活活把自己给饿死了。”

我听完唏嘘不已,“五保户”一年的补助是7500元,这么个不贪不占的孤老头子在农村应该可以活得很潇洒,如果性格好一些,一定会更长寿一些吧!

姚根斗的“怪”让我好奇,我总想找到答案。张三强看我着急,笑眯眯地告诉我,他知道一个说法,但感觉不太靠谱,不知当讲不当讲?

我有些疑惑,瞪着眼睛看着他,他说村里一些上了年纪的老人说,姚根斗小时候撞了邪,被一个才去世的独子附了身,从那以后,就性格大变,活独了,谁也不理、不招识。

我觉得有点不靠谱,旁边的李军旗却说:“怎么不靠谱?村里这样的事多了,明林家更离谱。”

我正想追问下去,张三强接着说:“我还听到另外一个说法,说是姚根斗4岁的时候,他父亲不在了,他妈一个人拉扯不了他们哥仨,就决定将姚根斗送人,本来都和人家赵川镇那边说好了,可他妈又反悔了,走到半路,又把他要了回来。也不知道这事真假,但好像是后来姚根斗知道了这个事,就开始记恨上他妈,记恨这个社会,对人也产生敌意,觉得谁都不可靠,就活他自个儿。”

我自己觉得第二个说法似乎更靠谱一些。

“明林家又是怎么一回事?”我看向李军旗。

李军旗说:“他们家有点邪门,因为他家的那个丈人是个风水先生,会批命改运。”

听他的话儿,我吓了一跳,在现在的农村还有这种人存在吗?

“有,怎么没有。这是真事。”李军旗强调说。

“明林他们家开始转运是在他老丈人在丹江河边遇到一具女尸开始的。”李军旗压低声音,“这可是小道消息,他们不让传的。”说完,他神秘地眨眨眼,见状,围观的张三强、董艳伟他们不约而同:“你就忽悠吧!”

李军旗不予理会:“那应该是20世纪90年代的事情吧,丹江上游冲下来一具女尸,一看就是文化人的模样,但奇怪的是过了好久,也没有人来认领尸体,后来公安局决定把尸体焚烧了,执行任务的是一个在丹江河边捡垃圾的,明林他老丈人路过刚好碰见这个事,就向捡垃圾的将骨灰讨了过来。”

“胡说八道,他讨骨灰干什么?”董艳伟觉得不可思议。

“这骨灰可大有名堂,就是这骨灰让他们全家改天换地的。”李军旗反驳,“听他们说,明林他老丈人将骨灰讨过来以后,刺破自己的手指,将血滴在骨灰上,然后用钢钎子挖地,对着他家的方向,将骨灰埋了下去。从此以后,他们家无论是儿子还是女子的后人读书就都能行了,每家都出了大学生。你们说神不神?”

我们每个人都觉得不可思议,眼睛都转来转去的,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这种东西就不要乱传了,咱们都是无神论者,是共产党员。”张三强率先打破沉默。

“这怎么是乱传?你们可以到赵川去打听打听。(www.daowen.com)

“那明林想跟他老丈人学,但老丈人说他不适合这个,一直不愿意教他,可他觉得老丈人很神气,一天到晚吃香的喝辣的,潇洒得很,就也开始装神弄鬼。可他功夫不到家,根本没有人找他看,本事没学成,却养成了游手好闲的坏毛病。除了种他那两亩庄稼,什么都不干,也不出去打工,把一个家弄得穷兮兮的,就这,被评上了贫困户,还不满足,一天到晚还要求这要求那的,真是把人烦死。”

李军旗接着吐槽,“我包他们家,他整天问我,还有什么补助,自己根本不愿意去干,这样的人,咱们帮他也没有劲儿。”

这样的一个人,我倒想见见。可第一次到白浪,阴差阳错,没有见到。回到古城,我打电话和他联系,约好了再到白浪去看他。谁知道,第二次到白浪,去了月亮湾,听人说,他走亲戚去了,不在家。和明林最终还是没有见上。

2019年5月的一天,我接到了一个电话,对方说他叫明林,问我为什么没有去见他,我在电话里解释了一番。末了,他在电话中说:“我开始把你要来见我的事情给我读研究生的儿子学了,我儿子当时就告诉我不要当真,我也不是指望你们给我什么好处,就是想着,既然你说了就应该说到做到。”

我拿着电话,半天不知道说什么好。

罗曼·罗兰曾经说过:“懒惰是很奇怪的东西,它使你以为那是安逸,是休息,是福气;但实际上它所给你的是无聊,是倦怠,是消沉;它剥夺你对前途的希望,割断你和别人之间的友情,使你心胸日渐狭窄,对人生也越来越怀疑。”

路海成在白浪也算是一个人物了,一个“懒得出了名的‘五保户’,大家对他那是一百个看不上”。

我见到路海成的时候,也很快发现了他的与众不同。66岁的人,穿着一条牛仔裤,上身一件黑色的仿皮夹克,比一般的农村老人收拾得干净。更令我诧异的是,他说到大哥去世的事情,像一个无事人一样,呲着镶了两颗金牙的嘴,笑嘻嘻的,丝毫没有一点悲伤的气息。

路海成没有成家,他认为造成他一生没有成家的“罪魁祸首”就是尿床恶疾,而父母就是“帮凶”。就是因为他们对他的病不上心,不给他好好看病,而是相信什么“神医偏方”,拿什么猪尿脬给他治,让他一辈子都活在尿床的阴影中。

路海成对父亲的怨言很大,说起“不给我治病,治了两次都把我往死里治”的时候,他的脸都变得有些扭曲。

“农业社的时候,我家就是挣工分困难户,所以家里很穷,我爸压根儿就没有想着给我治病。虽然那时治病花不了太多的钱,可对我们家这样的困难户就是一笔巨款了。”路海成不知出于什么原因,这样向我解释。是为父亲辩解,还是找一下心理安慰?我不得而知,估计他也不知道吧,只是下意识地想要保护自己。

看见齐建林,他又忽然说齐建林他爸还教过他。齐建林看着他呵呵笑了两声,没有多说什么。

据他说,上学期间,他还曾是学校的积极分子,要不是当年身有隐疾,他肯定就被招工招去了。

20世纪90年代的时候,父母早已不在人世、已快40岁的路海成,到西安投奔姐姐,在西安一待就是10年。他在西安新城区的一家厂子帮助打扫办公楼,每天爬上爬下地打扫楼梯。姐姐对他很好,家里一做什么好吃的,就叫他回去吃,姐姐家住房很紧张,他就住在厂子提供的一间小房子里。

“你这一生,就从来没有动过结婚的念头吗?”我好奇地问路海成。

“在西安的时候,有人来提过亲,但被我姐夫给推掉了。”

据他说,一家理发馆的老板娘看上了他,想让他做她继女的女婿,继女腿有残疾。老板娘到姐姐家里说和的时候,他姐夫一句话就将人家给打发了:“我弟自己都有病,自己都照顾不了自己,不要说照顾别人了。”

路海成一辈子都没有成家

路海成姐夫所说的“病”是尿床还是其他?我们不得而知。但他一会儿清楚一会儿不清楚的状态,也实在让人担心他是否有能力负起一个“家”的责任。

“人呢,只要过了成家的年龄没有成家,以后也就不再想成家了。”路海成这样解释自己一生没有成家的原因。

2001年,路海成供职的这家国营厂被一家私人企业给收购了,路海成“下岗”了,只好又返回乡下。

“那你在西安10年,应该攒了不少钱,那你的钱呢?”董艳伟忍不住插话问他。

“在厂子里打扫卫生能挣几个钱?再说了,我把钱存在一个亲戚那儿,差点被他给坑了去。”

路海成说他当时觉得把钱存到银行不保险,就找了个远房亲戚,让人家帮他存起来,等到该返乡的时候,路海成认为亲戚昧了他的钱,还为此和人家吵了一架。

2001年,他回到老家,家里的田已经分给大侄子耕种,他自己无所事事,就经常在街上转悠,时间久了,村里的人都觉得他是一个好吃懒做的人,也没有人愿意搭理他。

2005年,路海成吃上了低保。拿到低保的钱,路海成就到馆子里撮了一顿。街上的人都劝他,悠着点,可不敢吃了上顿没了下顿。他每次都直接怼回去:“要你们管!”

村里的人看不惯路海成的做派,2009年,村里再次评定低保户的时候,有人就说:“他侄子都把他的宅基地要了,说是过继给他了,要经管他呢,那他就不应该算是‘五保户’了吧。”经过村民决议,路海成的低保户就被取消了。

没有了低保收入,路海成的生活质量一下子下滑,他自然是不乐意的,不断地找村委会反映,而他侄子事实上也确实没有怎么经管他,所以,2012年,他再度申报低保户,就被通过了。这以后,国家的政策越来越好,路海成的低保费也在逐年增加,路海成又开始了游手好闲的生活。

2013年,村里开始“双包双促”,而那一年,路海成已经年满60岁,又从低保户变成“五保户”。而且环保局来包扶,他又成了包扶对象。

对路海成进行一对一帮扶的是环保局的干部,叫宋发淼。第一次上门“认亲”的时候,他也不知道要带上点什么,就随手将自己平常爱吃的饼干、糖都带上。

没想到,这个“扶”还真“扶”到点子上了。路海成认定那是他吃过的饼干中最好吃的。所以,每当宋发淼问他还想要点什么的时候,他都不假思索地说,还要这种饼干。

宋发淼走了以后,路海成拿着饼干来到大街上,见人就炫耀:“我的包扶干部给我买饼干了,你们要不要吃一块儿?”说完,还要拿出饼干在大家面前晃一晃。

当然,路海成的胃口也不止于“饼干”,还会与时俱进。入冬以后的白浪,有些湿冷,等宋发淼再来的时候,路海成就在他面前不断地说:“这天太冷了,没有羽绒服,我都不敢出门。”宋发淼明白他的意思,下次再来的时候,果真就给他买了羽绒服。

穿着宋发淼买的羽绒服,路海成在大街上晃悠,碰见人就问:“我这件羽绒服咋样,好不好看?”别人一说好看,他就马上接话说:“这可是我的包扶干部买给我的,他可是把我当亲戚看呢。”直到人家说:“你真有福气,人家还真把你当亲戚走呢。”他才会心满意足地去找下一个人。等到碰上别的贫困户,他会说:“你看,你们的包扶干部都不咋地,哪像我的包扶干部,简直拿我当亲人看呢,又是给我买饼干、糖的,还给我买羽绒服呢。”

董艳伟在旁边逗着路海成,问路海成那饼干好吃吗。路海成笑嘻嘻地说好吃,那件羽绒服穿着也很暖和。看路海成这样回答,董艳伟也失去了继续逗他的兴致,转问:“你侄娃子一家对你可好?”

“好,可好!”路海成忽然有些怨恨,“一到黑里就到我房子里摸我的兜,惦记我的钱,想要偷我的钱。”

我和董艳伟相视一笑,董艳伟又问:“听说你还去找人家宋发淼看过病。”

“嗯,去找过两次,一次人家陪我去看了,另一次人家没有见我。”

2017年腊月,路海成觉得全身不舒服,特别是胳膊都抬不起来,他很害怕,就跑到县城看病。到县城,他有些茫然,加上害怕,就给宋发淼打了个电话,宋发淼接到电话后,赶到县医院和他会合,带着他做了检查,拍了片子,并安顿他住下。在医院里住了10天,宋发淼断断续续来看过他,打了七天吊瓶。出院那天,宋发淼领着他吃了一碗羊肉泡馍,将他带到车站候车室,帮他买了票,将他送上车以后,才回了单位。

“住院的时候,什么都好,就是晚上同病房的人过来拉我的衣服,偷我的钱。”路海成拍了拍他的衣兜。

这是我第三次听到路海成说别人要偷他的钱,我不知道是真有其事。而董艳伟似乎对他的“控告”司空见惯,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还有,去年,他们还给我逮了两个猪娃儿,每个猪娃儿还给配了50斤饲料。”路海成乐颠颠地说,“我家猪圈小,放不下,我就放在二月他家养着,给了他900元让他买苞谷喂。谁知道二月家的猪太大了,有40斤吧,把我那两个十来斤的猪娃儿挤得没有办法吃食,我一生气,就把两个猪娃儿作价700元卖给了他,猪饲料也卖给了他,他扣了我50元,还了850元给我。早知道他要扣我的,我还不如不卖给他呢!”

刚开始我没有听明白的他的意思,就问董艳伟:“他把猪卖给邻居了?”

董艳伟略有一些尴尬:“他家猪圈小,养不下,才放到邻居家养的。后来觉得邻居家的猪欺生,就把猪卖了。”

我知道董艳伟为什么尴尬。其实这个事,在全省都很普遍,为了帮扶贫困户,许多单位会买一些猪呀、羊呀、鸡呀的分发给贫困户,本来是想让他们将这些家禽家畜养大后卖掉,增加一些家庭收入,可偏偏有些群众拿到这些帮扶的家禽、家畜,转手就会卖掉。据说为了杜绝这种现象,有些帮扶干部就在这些家禽、家畜身上做记号,然后到市场上追寻,这样一来,那些肉禽贩子就不敢再买这些帮扶的家禽、家畜了。但有些贫困户更绝,卖不掉,就干脆自己吃掉了。

看着路海成蹒跚下楼,齐建林和董艳伟一起摇头:“他吧,也就是差点成儿!”

离开的时候,我想,如果这样的扶贫对象,摊在我身上,我将如何应对?想到这里,不由得为那个叫宋发淼的扶贫干部发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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