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论教育 从农村考上大学的艰辛之路

从农村考上大学的艰辛之路

时间:2023-05-23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陈文奇是一个高瘦的男子,和一般的农村男子不同,他穿得很整洁:一件蓝色的夹克衫,一条洗得发白的牛仔裤,最亮眼的是脚上穿的那双白色运动鞋,干干净净,纤尘不染。2016年,丹江大桥建成通车,陈文奇完成了他的“摆渡”使命后便“失业”了。他大女儿今年上高三,如果考上大学,可以拿到国家6000元的补助,“眼看就能享受到了。”

从农村考上大学的艰辛之路

陈文奇和他爱人的年龄差距就比较大,两人相差有7岁。

陈文奇是月亮湾的最后一名“艄公”,2015年,他的父亲陈甲申中风住院,在外打工的他不得不返乡,接过父亲手中的船篙,迎送出门或回家的月亮湾人。

我见到他的时候,正是2019年清明后。由于天干物燥,全国各地因为扫墓烧纸引起的火灾多不胜举。我去月亮湾的时候,陈文奇正在巡山,李军旗一通电话把他叫了回来。

陈文奇是一个高瘦的男子,和一般的农村男子不同,他穿得很整洁:一件蓝色的夹克衫,一条洗得发白的牛仔裤,最亮眼的是脚上穿的那双白色运动鞋,干干净净,纤尘不染。这一身打扮,让我对他刮目相看。

在农村,如此注重仪表的人很是难得,就连那几个村干部看起来也没有他洁净。

我和李军旗在他的招呼下,一起迈进他家的屋子。

屋内,正对着门口放着一张大红色的长型条几,条几旁边坐着一个矮胖的老人,手里拄着拐杖,呆呆地看着前方。那位老人就是他的父亲——陈甲申,因为脑血栓,他看着有些痴呆。看到我们进门,一点表示也没有,两眼空洞地看向远方。

“你们看他这个样子,身边是离不开人的。现在连人都不认识了,更不要说自己做饭吃了。我不在家,他连饭都吃不到嘴里,别的他倒是可以自理。不是因为他,我也不会回来。”陈文奇指着他父亲告诉我们,然后搬了两把椅子让我们坐下。

2016年,丹江大桥建成通车,陈文奇完成了他的“摆渡”使命后便“失业”了。

“我爸这辈子都是在船上过的。年轻的时候,跟船拉货,后来干不动了,就弄了一条船开始摆渡。也幸亏是他病了,如果不病,现在大桥通了,不需要摆渡了。干了一辈子的事情忽然停下来,我还担心他不适应呢。”陈文奇笑着说。

21岁时,陈文奇就明白了一个道理,余生,他只能依靠自己了。那年,常年卧病在床的母亲去世了,家里就剩下他和父亲相依为命。

“你是独生子?”我有些纳闷地问他。

“不是,我上面有两个哥哥,可因为家里穷,加上母亲常年卧病,他们到了婚娶年龄,也没有人帮着张罗,只好自己想办法到河南入赘了。”

陈文奇的父亲没有别的手艺,很小的时候就跟着船工四处跑船,根本顾不上家里。两个哥哥入赘后,家里就剩下他和卧病在床的妈妈。1990年,17岁的他初中毕业后外出务工,在县城的一家国有农场干临时工,尽管挣得不多,好在离家比较近,能经常回去照顾一下母亲。

1994年母亲去世后,他开始思考今后的人生之路。国有农场不能去了,工资太低,成家立业只能靠自己,所以他决定到外面去闯闯。那一年,他到了省城西安,可在繁华的城市,他才发现自己没有一技之长,只好到建筑工地打小工,好在那个时候,他年轻体力好,人比较勤快,尽管是干小工,一年下来也能挣不少钱。1999年,他终于攒够了娶媳妇的钱,就回家央求媒人到自己谈了几年的本村姑娘家说亲,给够了姑娘家要求的彩礼

2000年,他结婚了,和一个比自己小7岁的本村姑娘。因为他们是自由恋爱,女方家也没有刁难他们。成亲后,夫妻双双出去打工,日子过得还算不错。结婚当年,他们就有了大女儿,为了让妻女过得更好,他在干小工之余,开始学技工,干了几年后,慢慢地,他也可以在外揽一点小活儿,日子也越过越有奔头,夫妻俩对未来充满了信心。2007年,女儿该上小学了,媳妇就带着孩子回了家乡,为了让妻女住得好一点,2008年,他扒了自家的土坯房,盖起了两层小楼。

“我记得很清楚,我们是2008年5月11日搬进新房的。”陈文奇说,“为什么我对这个日子记得这么清楚?因为我们搬进来的第二天汶川地震了。”

日子本来可以这样顺顺当当度过,没想到,2015年,先是父亲中风,接着是回家照顾父亲的陈文奇又被查出来患了肾病。

一家五口人,两个男人都得了病,生活一下子艰难起来。

那个时候,他想起同学李军旗,想咨询一下像他们家这种情况,可不可以申请贫困户,李军旗让他写申请。后来,刘书明他们上门宣传政策时,也这样告诉他。幸运的是,经过一系列的程序后,他们家终于被评定为贫困户。

被评为贫困户以后,因为此前陈文奇在国有林场有做护林员的经验,所以社区安排他当护林员。从此3200亩林地成了他的“领地”,每天巡视这些林地成了他的日常。

这条船是陈文奇家里的“传家宝”

我有些好奇,巡山都要巡查一些什么,就问他。

“过去重点是查看是否有人偷捕野生动物。目前最主要的是防火,你也知道,最近全国各地发生森林火灾的地方太多了,上级做了严密部署,预防火灾。最近我的压力比较大,过去一天巡一遍就可以了,现在不行,我一天要去看好几遍。我承包的地方与河南的交界比较长,河南那边的人爱烧地边,很容易引到这边,我不放心,每天要多次去看。我原来在林场干过,知道森林火灾有多么可怕。救火不如防火,所以我都是宣传预防为主,只要看到有人进山,我就告诉他们不能带火种进山。河南那边有个人是智障,他不知道烧火的严重后果,所以每次他一上山,我就提心吊胆的,紧跟着他,生怕出现什么意外。”

“只顾着说话,都忘了给你们倒水!”陈文奇说话间忽然记起了礼节,赶忙站起要给我们倒水。

我亮出自己带的水杯,示意他不必客气。趁他起身的机会,我越过他的头顶,看到那张条几上放着一个装着拉杆的音响,右边靠墙的位置,一副没有上漆的棺材摆放在那里。棺材被两张长凳撑着,靠着长凳,一个像火箭炮一样的东西靠在那里。我不敢多看,迅速将头转了过来。

陈文奇把水递给李军旗,“过去我一般重点查两个交界处,现在四个交界处我都得查,包括与白浪、河南、湘河、王家店这里。这几个地方外地人来得多,你不注意,就会产生无法承担的后果。”

李军旗坐在旁边听着,有一搭没一搭地看着手机。陈文奇的父亲则保持着拄拐杖的姿势一动不动。

“我家能评上贫困户,除了我和我爸的病以外,还因为我是‘双女户’。”陈文奇说。

“双女户”在农村是一个很特殊的存在。根据《陕西省人口与计划生育条例》第四十八条规定,农村独生子女户和一方已绝育的“双女户”,凭《独生子女父母光荣证》或者绝育证明可享受六项优惠政策。

说起“双女户”,我问陈文奇,都享受到了啥政策。他说大部分享受到了,特别实用的就是那个关于农村新型合作医疗的,他们确实被减免了部分费用。他大女儿今年上高三,如果考上大学,可以拿到国家6000元的补助,“眼看就能享受到了。”

“你女儿都上高三了!学习还好吧?”

“上个星期我才去开过家长会,孩子学习成绩中等偏上。孩子还拿到了助学金,是南京教育局给发的。”

“南京教育局为什么给发助学金?”

“这个具体我不清楚,好像说是什么扶贫协作单位。”

“这个我清楚,”李军旗目光从手机移过来,解释道,“南京市溧水区和商南县是苏陕合作的对口援助单位,溧水区教育局和商南县高级中学是结对帮扶单位,为了扶贫,溧水区教育局准备了一笔10万元助学助困资金,资助商南高级中学品学兼优的贫困生。溧水区教育局不但从资金上予以扶持,还派出教师在商南一中进行援教,他女儿他们班就有一个溧水区中学过来的老师,但他们大多只教副课。”

早在1996年,江苏、陕西就被确立为扶贫协作省份。2016年,中共中央、国务院发布《关于进一步加强东西部扶贫协作工作的指导意见》,要求进一步做好新形势下东西部扶贫协作和对口支援工作,以东部发展优势弥补西部发展短板,以东部先发优势促进西部后发崛起,变“输血式扶贫”为“造血式扶贫”,尤其强调要“激活西部自身发展的内生动力”。

统计数据显示,仅2016、2017两年,江苏就总共安排帮扶资金7.976亿元,重点支持了陕西542个协作项目,帮扶建档立卡贫困人口脱贫16.35万人;两省通过共享劳务供求信息、合办扶贫招聘会等途径强化就业扶贫,2017年实现陕西就业脱贫2750人。通过结对帮扶,“一对一”优势互补、以强带弱,显著提升了帮扶成效。陕西56个贫困县、区与江苏51个市、县、区结对,共有236对镇和111对村签署了合作协议。可以说,2017年陕西45.5万贫困群众实现脱贫,江苏对陕西帮助很大。[1]

陈文奇的女儿获取的助学金,也许正是“激发内生活力”的“造血式扶贫”的一个举措吧。

护林员陈文奇

全国各行各业对脱贫攻坚工作的支持和帮助,陈文奇没有切身体会,无法感知,但身边人对他的帮助和支持,他一刻也没有忘记。(www.daowen.com)

“这些年来,在外面东奔西跑,钱没有挣下,对家庭的亏欠也特别多,特别是对两个女儿,她们从8岁起就开始住校,我们给她们的陪伴太少了。”陈文奇说起这些,歉疚之感溢于言表。

“8岁就开始住校?”我感觉不可思议,“小学也可以住校吗?”我转问李军旗。

“可以的,但现在这个住校的设施亟待加强。”李军旗说,“从十几年前‘撤点并校’开始的。”

自20世纪90年代末开始,随着不少农村“空壳化”,全国农村中小学重新布局,大量中小学被裁撤,学生集中到乡镇学校。从1997年到2010年的14年间,全国减少小学371470所,其中农村小学减少302099所,占全国小学总减少量的81.3%。不少乡村孩子因为上学距离过于遥远,选择寄宿。

对许多父母来说,有工作的地方,没有家人;有家的地方,却没有生计。由此产生大量“留守儿童”,实在是无可奈何之事。

我安慰陈文奇:“你的这种愧疚大多数父母都有,你们也不必感觉亏欠孩子的。只是现在的孩子们心理都比较脆弱,加上社会舆论又在渲染亲子关系的重要,才会让你觉得欠孩子们太多。”

“真的,我对孩子们没有付出什么,她们两个都是8岁就开始住校,我们能给予她们的就是年底的几天团圆。上个星期开家长会,孩子压力很大,担心自己的成绩不好,将来只能上个三本。”

“2019年会取消三本,”我劝陈文奇,“国家加强职业教育,你不用担心。”

“只要她能考上,再高我都会供,”陈文奇说,“农村娃考上大学不容易,我觉得能考上的都是天才。”

“农村孩子考上大学的多了去了,你怎么会这样说?像俞敏洪、刘强东他们不都是农村学生吗?”

“那是在过去,现在不是那么回事了。你看城里面的孩子从小爸妈就给他们报各种兴趣班,长大了又报各种补习班,我们从来没有给孩子付出过,完全是靠孩子自学,再说乡镇县城的老师水平和人家城里的也没有办法比。”

陈文奇说的这个现象在中国的大中城市普遍存在。城乡教育的失衡,导致社会阶层流动变得比以往更为艰难。

“我在工地上打过工,我太清楚文化知识的重要性了,没知识、没文化干的活儿都是底层的工作,出力多还挣钱少。不说别的,就是那些项目经理,一个项目就赚几十万,而且还有权力决定把活儿分包给谁干。在外面看多了这样的事情,我的心里对文化知识就越加渴望。可我这辈子是没有办法改变了,所以我就寄希望于下一代。”

我听着,却没有更多的言语来安慰他。多少中年人,在回望来时路的时候,会发现自己错过了许多,人生有那么多的遗憾无法弥补,就转而将希望寄托在儿女身上。我也是中年人,他的希冀我能体会,可我却不知该如何劝慰。

我们谈话的时候,李军旗的手机铃声响个不停,他不好意思地对我笑笑,站起身子去外边接听电话。他做着钒矿石买卖,这两天客户要过来考察,而他却没有时间去陪人家,只好在电话里沟通,给客户说尽了好话。2018年以后,钒矿石价格飞涨,李军旗得到信息较早,这一次赚了个盆满钵满。最近村里的事情比较多,他请假却没被批准,正煎熬这件事应该怎么办。

看我认真倾听,陈文奇又接着说:“孩子生活在农村,享受的各种资源就比城里的孩子少了很多,何况还是生活在我们这样的贫困家庭。所以孩子哭着说害怕她考不上理想的学校时,我是真心觉得只要她尽力了就好。”

我听着他的话,知道这是肺腑之言,为了不让他沉浸在这种情绪之中,我指了指那个像火箭炮一样的东西:“那个是什么?”

“哦,那个是播种器。”他走过去,拿起那个“火箭炮”,用手给我示范,他在把手那里捏了一下,那个火箭炮的底部就张了开来。只要把种子从上面的圆筒中丢进去,种子就会顺着圆筒掉到泥土中,而那个张开的底部就像一个爪子,可以代替锄头,依次完成挖坑、点种等一套动作。

我啧啧赞叹:“这个东西还真方便吔!”

“我在网上看到买的,”他说着将手机举到我跟前,“淘宝上买的,上面什么都有,很方便。”

“快递也能送到村上来吗?”

“可以,丹江大桥建起来以后就方便多了,快递也可以送进来了。”

我站起来,仔细看了一下那个播种器,“这个你主要来点播什么?”

“主要种花生。我家里有一些河滩地,种花生比较合适。”

“你还种了什么?搞养殖和种植了吗?”

“嗯,物价局刘主任他们搞扶贫,给贫困户一家发了四五只猪崽,还有猪饲料,我家也养了几只。”陈文奇指着家里的后院,那边就是家里的猪圈,“我还种了一些黄姜,他们建议我搞种植,种些药材,我考察了一下就种了黄姜。队里的花椒合作社我也参加了。”

刘书明他们到月亮湾的时候,陈文奇正因为父亲卧病在床唉声叹气。评上贫困户以后,和刘书明他们的接触时间就更多了。有时碰到农活忙不开,他们两个也会搭把手;有时候他们过来赶上饭口,陈文奇会让他们一起吃,但他们都推辞不吃,这让陈文奇深感不安。

有个周末,刘书明他们回了县城。一早还是晴空万里,到了下午,瓢泼大雨从天而降,在家门口干点小活儿的陈文奇收工回家,帮父亲弄了晚饭,无所事事,就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夜深人静,响亮的手机铃声把他吓了一跳,他摸出手机一看,原来是大女儿打过来的。心中忐忑的他接起电话,原来是女儿重感冒,发了高烧,宿管阿姨比较担心,想让他过去带女儿看病。接电话后,陈文奇心急如焚,想尽快赶到商南,可此去商南最少要两个小时,况且路远湿滑,夜间行车多不安全,联系了一圈熟人,也没有人愿意晚上出车。愁眉不展之间,他忽然想起刘书明,万般无奈,只好拨通了刘书明的电话。让他没有想到的是,刘书明接到电话后二话不说,直接飞车去了商南县一中,带着女儿到医院挂号看病,等到女儿烧退了,还打电话告知他。接到平安电话,陈文奇流下了感激的泪水。

从那以后,陈文奇完全变成了刘书明的“忠粉”,不管刘书明做什么,他都会第一个站出来支持;而他那个爱跳广场舞的妻子,也把这件事宣扬得每个姐妹皆知,为刘书明他们接下来的工作提供了许多方便。

看着那个装着拉杆的音响,我终于明白它是用来干什么的啦。

无独有偶,山西永济市蒲韩联合社理事长郑冰,也是通过跳广场舞逐步团结了100多人的骨干队伍,依靠他们联系群众,拓展了经济、社会、文化各方面的综合服务业务。她们根据农村特点,从组织技术培训、搞环境卫生起步,组建了联合社。联合社包括蒲州、韩阳两乡镇42村的3800户社员,耕种7万亩地。然后组织统一购销、信贷互助、养老和幼儿教育等,走出了农村集体经济发展的新路径。

说起农村经济发展,陈文奇说,要实现农村振兴,还是要依靠村干部。好的村干部、有奉献精神的村干部才是乡村振兴的关键。说完,他对着李军旗呵呵地笑了起来。

“我们俩从小在一块儿长大,到现在还玩在一起。”李军旗解释,“农村人人情重一些,不像城里人,一回家各进各屋,老死不相往来。一个村的人更是知根知底,工作也好开展。这边谁家里有个啥事,大家都会互相帮忙的。”

“外面的村干部来这边做事就比较难,因为对各家不了解,解决问题就有困难。”陈文奇到现在好像还不能接受两村合并的事实,说到村干部时,还是人为地要分成白浪和月亮湾的。“白浪那边太接近河南了,连性格都比较像,河南人是有一万非要说成十万,陕西人是有十万只说成一万。这是骨子里的东西,不管是河南人爱造势、爱宣传也罢,还是陕西人太低调、太务实也好,我的骨子里就是陕西人。可陕西人生、冷、蹭、倔,真的也很不讨喜,很容易吃亏。我在外面跑过,还能克制一下自己,而我们这有些人就因为性格问题吃了不少亏。”

“能不能举个例子?”他的话引起我想进一步了解的兴趣。

“这……这……”看到他为难,更激起我的好奇心。我知道这个实在的农民不会凭空说话,他说话时脑子里一定有诸多真实的人影在晃动。

“我只是想了解一下咱们在帮扶中会遇到什么困难,不会给你们带来麻烦。”我鼓励他。陈文奇看看李军旗,李军旗未置可否,这才说,“比如周万祥。他也是一个贫困户。”

“周万祥?”我口中喃喃,决定有时间拜会一下这个“有性格”的贫困户。

【注释】

[1]数据来源于陕西省扶贫办官方网站,2018年11月1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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