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扉轻敲雨作朋,柴门徐开风为客。”一早起来,风雨结伴而来,这样的雨天,枯坐无聊,我冒雨前往社区办公楼,经过那座小桥时,看到白浪河水烟笼轻纱、水汽氤氲,宛若神话中仙女出没的地方。
可惜,我不是仙女,在这里,要体验的每一项“生活”都不那么轻松。
进到办公楼,看到张三强他们四个都在,好像说到什么集体经济的事情,于是,我走到外面的办公室等他们开完会。
会后,董艳伟将他手头的事情处理完,就约着我一块儿下楼。这次,我们要去见见白浪村的创业青年。
坐在董艳伟的车上,一路向东,待车驶出“陕西白浪”的牌楼后,地势猛然低了下去。董艳伟解释,陕西和河南各修各的路,没有统一规划,使得道路不一样高低。
白浪河水静水流深
跨省沟通,非一家之事!我在白浪,深刻体会到这句话背后所包含的诸多无奈。
跨过高坎儿,车子滑行到平坦的低处,此路虽然不甚平坦,却也开阔了很多。路过一家加工厂,董艳伟指着说:“这是黄姜石加工厂。人家河南动手早,什么都抢了先,现在人家的厂子还开得好好的,咱们这边审批手续都没有办下来。”
我向他指的地方看去,感觉厂子并不大,也没有什么红火的生产场面,心中有些狐疑,“好像也没有在生产呀。”
“现在黄姜石涂料供不应求,原料比较紧张,估计目前停产了吧。”
那个时刻,正是2018年的11月份,在此之前的6月份,陕西境内因为“秦岭风波”,许多小型砂石场被勒令整顿,一时间,一砂难求。陕西境内多家搅拌站停产,水泥、沙子、石子等原材料价格飙升,无料供应,附近的河南、山西、湖北应声而动,每天拉石子的车川流不息,在商南的高速收费站排起了长龙,造成通行困难。河南境内建材原材料也变得紧俏起来,黄姜石涂料供不应求。这个黄姜石加工厂也赚得盆满钵满,董艳伟说起来很是羡慕。
在改革开放的过程中,没有先例可循,大家都在摸着石头过河,有的省份比较胆大,“法无禁止皆可行”,抓住了先机,争取到了经济发展的好时机,河南荆紫关镇在经济发展方面确实走到了陕西和湖北的前面。他们在20世纪80年代就修建了丹江大桥,沟通了两岸三地。贾平凹在《白浪街》里写道:“河南人则以能干闻名,勤苦不恋家,强悍又狡慧。精打细算与他们无缘,钱来得快去得快,大起大落的性格使他们生活大喜大悲。”也许是性格使然,河南人敢想敢干,也爱享乐。荆紫关镇自古就是商业重镇,在20世纪80至90年代,他们就开始招商引资,镇上小作坊、小制造鳞次栉比,造就了荆紫关镇商贸的再次繁荣。
胡思乱想间,车已驶过丹江大桥,荆紫关镇的牌楼隐隐在望。丹江两岸风光旖旎,让我再次感叹“有水的地方就有灵气”。
车过牌楼,董艳伟用手往北一指,“陈鹏在荆紫关镇有两家早餐店,这边的这个主要是操作间,也兼卖早餐,南边的那家是主店。”说着,他将车拐向南边。车向南走,街面果然繁华了许多。特别是西边,店铺林立,卖什么的都有。往南行走200—300米,董艳伟将车停下,示意我到了。
从车里出来,我冒着蒙蒙细雨,先打量了一下店面,却被那个红红的早餐车给闪了眼。那个早餐车设计巧妙,既像早餐车,又像玻璃柜台,放在门面房前面。玻璃柜的下方,是一张大红招贴,那上面用黄字醒目地写着各种早餐的名目和价格。那一刻,我有些恍惚,这种早餐店在西安街头很是常见,来白浪,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还未踏进店门,我先对这家店有了好感。从陕西白浪到河南荆紫关镇,不到5里的距离,却像是城市与农村的差距。
我们进去时,正是早餐店打烊时间,帮忙的阿姨正在收拾桌椅,打扫卫生。老板陈鹏正在后厨收拾锅具,那些盛装胡辣汤的锅具是要拿到北边那个早餐店的。看到董艳伟进门,陈鹏淡淡地招呼了一下,就忙着收拾手边的东西。
收拾完以后,陈鹏擦了擦手,走过来。阿姨收拾完走的时候顺手关了灯,早餐店里黑黢黢的,我站在离门口不远的一张餐桌前,看着走过来的陈鹏。原本觉得他一定是一个精明的生意人,可是看到他那一刻,却觉得他有些憨厚。他身上穿着蓝色长褂,可能是往锅里倒胡辣汤的时候没有注意,蓝大褂上有一大片的饭渍,而他却毫不在意。听董艳伟介绍,他生于1987年,但他身上却没有“80后”身上的洒脱和不羁,满满的都是拘谨。没有开灯,我看不真切,但直觉他个子不高,可能在170厘米左右,脸也不白,牙有些龅,发型也很土,在这个看颜值的时代,陈鹏身上可以说没有优势。
做早餐是很辛苦的,每天三四点就要起床,洗洗涮涮,把胡辣汤熬上,等到熬好,再拉到这边的店面一份份卖掉,一早上,生意好的时候能卖掉三五百碗。“我们家的量大实在,也便宜。来的都是老客户。”陈鹏说。
“每天最晚11点就关门了。因为做的是早餐,再晚就没有人吃了。”陈鹏解释。
陈鹏家是白浪村一组的,家里有4口人,爸爸已经67岁,有慢性病,妈妈常年患病,干不了重活。
哥哥没有成家前,陈鹏家的日子还过得去。因为哥哥从小学了烹饪手艺,在外面给人家帮厨,挣的钱可以贴补一下家里。哥哥成亲后分家另过,陈鹏就成了那个顶门立户的人。
哥哥成家时,他初中还没有毕业。患病的妈妈要吃药,只靠爸爸在建筑工地做小工挣钱,给妈妈买药都已经很吃力,何况还要供养他和妹妹。
16岁那年,陈鹏做了一个痛苦的决定。那是2003年,初中毕业前的那个寒假,在建筑工地打工的父亲受了伤,哥哥也结婚成家另过,眼看着家里支柱伤的伤、走的走,身为男子汉的他不得不提前成熟。那年除夕,本该欢天喜地的家里弥漫着愁云惨雾,仿佛一夜之间,陈鹏长大了,他决定辍学回家外出打工。等家人都安睡后,陈鹏盯着天花板,流了一夜泪,在心里默默地告别了自己的学生生涯。
此后几年,他都奔波在打工路上,不是建筑工地就是餐馆饭店,直到2011年,妹妹也开始打工,他就到了西安的一家汽修厂做学徒,想要学一门可以今后傍身的技术。可后来不仅没学到技术,还背了一屁股债。为了还债,他不得不南下到广州一家电子厂打工。打工之余,就推着早餐车卖早餐,从2012年一直干到2015年。
2016年,看到父母日益老迈,妈妈更是毛病不断,身边需要人侍候,所以他就结束了打工生涯,回到了家乡。
陈鹏不算一个寡言的人,我问他话的时候,他的脸上始终带着微笑,问什么他回答什么。面对他,我没有像往常那样问太多。因为陪我一起前来的董艳伟这次好像和他有说不完的话,也许是他们年纪相仿,也许是因为他们在一起可以聊聊“生意经”。
乡村励志青年陈鹏决心成为“早餐王”
董艳伟也是一个生意人,在白浪社区开了一家建筑材料批发零售门市部,批发销售水泥、沙子、石子。2018年,建材价格飙涨,而他却要天天到社区上班,看着大好的赚钱机会从身边溜走,董艳伟多次向主任表示不想干了,都被社区主任齐建林给怼了回去。董艳伟也是“80后”,比陈鹏大了6岁,年龄差距不大又是一个小组的,平常两人都在各干各的事,难得有机会在一起聊聊天。
“说不到好媳妇一辈子,种不到好庄稼一季子。”董艳伟一开口就问陈鹏,“现在你把媳妇说下了没有?”
“还没有定下来,人家给介绍了一个1989年的,是郧西县白浪镇丹江村的。”陈鹏有点不好意思,“这个女的比我有才,脑子转得很快,在经营管理上很有一套。”
“那就赶快定下来,成家立业。成家才好立业。”董艳伟接着劝说。
“现在‘两委’会准备以社区名义开一家农家乐。我推荐他去。”董艳伟扭过头对我说,“也算是集体经济的一种,所以经营者的人品就很重要。陈鹏的人品绝对没有问题,大家都信得过。”
“关键是你要尽快把婚结了,这样才能心无旁骛地干事业。”董艳伟又对着陈鹏说。
见过大叔、大妈、姑婆、舅舅们催婚,我这还是第一次看到同龄人催同龄人的婚。在农村,陈鹏的年纪确实不小了,小伙子虽然颜值不高,可也不丑呀,为什么会蹉跎到这个年纪?我心中有疑问,就问了出来:“你是不是要求太高了,所以才迟迟定不下来的?”
“哪有?都是人家挑我,我哪有资格挑人家?过去都是因为家里太穷了,给不起彩礼就耽搁了,这两年,稍微好一点了,可只要介绍个人,人家就让在外面买房。如果在外面买房,荆紫关这边的生意就不能做了,这显然是不现实的。”陈鹏有些叹息。
2012年,陈鹏在广东一家电子厂打工。南方的电子厂活儿倒是不累,可时间比较长,一天12个小时。陈鹏业余时间没事就会看一些人物传记,琢磨一下生意经。每天琢磨生意经,终于被他看出了一点门道。上千人的厂子,竟然不供应早餐,许多人早上经常空着肚子上班。在来广州打工之前,陈鹏曾经给一个专门卖早餐的表姐帮过忙,掌握了鸡蛋饼的制作方法,于是,陈鹏决定利用这个手艺来卖早餐。他没花多少本钱就找人焊了一个小推车。那时,他每天两三点钟就起床,尽量不吵醒同室的工友,洗好菜,发好面,一个人推着小推车到厂门口卖早餐。
“我那时整个就是一个‘游击队员’。除了一天要躲着同室的工友,害怕他们指责我,另一方面要时刻警惕着城管来收车子。在那期间,我还成了一个短跑运动员,每天上工前20分钟我收摊儿回去,换好工服就撒丫子往厂区跑。”陈鹏说起这些,现在感觉都是笑谈,可那种滋味他一辈子都不愿意再尝。就这样过了一年多,手头终于有了一点积蓄,他就到外面专门租了一间房子,开始做早餐卖早餐,只要上班不是太累,他就会出摊儿。因为味道不错,他的早餐生意很不错,通常一个小时左右就卖完收摊儿了。
2014年,国家总理李克强在夏季达沃斯论坛上发言,提出要在960万平方公里土地上掀起“大众创业”“草根创业”的新浪潮,形成“万众创新”“人人创新”的新势态。万千“创客”应运而生。一直以李嘉诚、马云为偶像的陈鹏,心中也有一个创业梦,做不了高科技的“创客”“极客”,那就成为一个“早餐王”。
在广州卖早餐的经历为他积累了丰富的经验。2016年,他返乡创业,还是把目光定位在了早餐上。可资金匮缺,差一点让他的计划夭折。因为是贫困户,他可以申请5万元的无息贷款,但因为他没有成家,没有人联保,他的贷款申请没有批下来。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最后他找了一个合伙人,共同投资五万元,在荆紫关镇开了第一家早餐店。
“在镇上卖早餐,来吃的大多都是一些底层群众,量一定要给到位。老的不缺,少的不哄。学生比较多,就更不能短斤少两。就这样口口相传,店里的生意慢慢好起来了。后来我就开了第二家。现在有四家店,我一直想把店做成连锁的,专做早餐。”陈鹏笑眯眯地说。
坐在一旁的董艳伟忽然插嘴问:“这四家店都盈利吗?”
“有一家赔着呢。本来荆紫关的都赚着呢,我有点盲目扩张了,想着多开几家应该更好。”陈鹏越说越小声,“我做这些都是从书本上看来的,感觉开连锁店比较好,谁知道,西坪那边人欺生,整天找我们事,撵我们,让我们都干不下去了。其实那边那个地理位置挺好的,在火车站附近,又是交通要道,许多车都在那里汇聚。不过那边成本高,开的店多了,自己顾不过来,找人管理,人工成本就会增加。才开几个月,目前是赔着呢。西坪是国务院命名的全国百强镇,经济实力好,我舍不得放弃。”
“书本上的那都是教条,可不敢照搬。”董艳伟出声安慰,“经营管理上还是要多去了解了解,考察好才能动手。心也不要太大,饭要一口一口地吃,天大的理想,实现不了不管用。你看看你哥,从开始开饭店一直坚持着,也没有说多开几家,人家就踏踏实实地干,现在车子、房子都有了。”
“我当时开连锁店时,我哥也没有阻止我。我又不知道你懂这些,要知道你懂这些,我早该问问你。我这些年也没有人引路,全靠自己摸索,然后就是看书,所有的想法都是从书本上看来的,看书看多了,感觉自己都快变成书呆子了。”
“还有,你这房租也不老少吧,光做早餐有点太可惜了。”董艳伟站起来环顾了一下屋子,“你可以把中午饭和晚饭带上,实在不行,租出去也行。要不太浪费了。”(www.daowen.com)
“我也想呀,这一个是把这些带上,很累,没有人不行;再一个是也没有好的项目,开始我想把肉夹馍带上,可这里没有人吃;想卖牛羊肉泡馍,也不行,下面有个村子都是回民,牛羊肉做得很好,比不过人家。”陈鹏一边挠头一边说,“也不好租出去,因为我们早上收摊儿比较晚,人家准备起来不方便。”
“我感觉蒸菜可以,不行你试试。再说萝卜白菜也便宜。农村人还是要讲信誉,实在、真诚、义气就可以挣到钱。你看我也是白手起家,只不过家里负担比你轻,前些年开车风险也大。干了这么些年,我感觉做生意文化很关键,没文化想进一步发展都差劲儿。我就是看你爱学习、也上进,以后你有什么需要,村里不帮你,我帮你。”董艳伟拍拍陈鹏的肩膀,很大声地说。
“我的想法还是想靠自己,不给国家添麻烦,通过自己的努力,先稳步经营,稳下来以后,再谋求发展。”陈鹏笑着说,“我现在最主要的就是想赶快攒点钱,然后把婚一结,这次这个对象给我很大的信心,感觉她有管理方面的才能。”
听得出来,陈鹏对现在的这个对象很是满意。说到对象,满脸都是甜的。后来,社区主任齐建林说起陈鹏来,也满口赞叹,说他是一只潜力股。能在一没资金、二没人手的情况说干就干,确实不容易。或许因为经验不足,盲目扩张,并没有赚下多少钱,可他愿意去闯、去奋斗,这就比那些只知道等、靠、要的贫困户不知强了多少倍!但即就是这样的男儿,找对象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在农村,给不起彩礼钱,再优秀的青年也很难如愿,而且陈鹏不是那种会花言巧语哄骗女孩的,他的婚姻可能就要多一些坎坷了。
“我是你的玫瑰、我是你的花儿……”一阵彩铃响起,我们都抬头瞅过去,原来是陈鹏的电话,“我这会儿刚忙完,正准备关门回家,你在干啥呢?”
听到陈鹏温柔的问候,我们知道电话那端就是那个她。
我和董艳伟识趣地与陈鹏挥手再见,离开了早餐店。
车上,我忍不住感慨:“陈鹏还真是个励志青年,在广州那么拼的,一边上班一边卖早餐,常人哪能吃得了那样的苦呢!”
沉吟有顷,董艳伟才说:“他不得不那么拼呀,他和我还有点亲戚关系,当年因为他的一个失误,让家里欠了不少债,他家也因此当上了贫困户。”
“到底怎么回事?”我诧异地问。
原来陈鹏当年在西安一家汽修厂做学徒的时候,从别人手里盘下一家汽修厂,因为当时家里没有钱,就由父母担保给他贷了款。谁知道这个汽修厂要拆迁,还没有开始干,就被拆掉了。家里为此欠了许多债,还了很多年才还完。此事因陈鹏而起,他心里愧疚难过,可又没有办法堵上窟窿,只好南下打工还债。
我在心底为这个励志青年祝福,希望他事业有成,婚姻幸福。每个成事的人就是在这样的磨炼中成长蜕变的,每一个风光无限,都经历了黯然神伤!谁说不是呢?
在回程的车上,我的脑海中不停地跳出几个人的面容:三省饭庄的老板娘张艳丽、白浪社区的副主任董艳伟、返乡创业的小村青年陈鹏、从河南嫁到陕西来的谢来元,他们都在告诉我文化的重要性,他们心中对文化的渴望深沉地感染着我。
文化是关键,董艳伟的一句话点明了实质。“大众创新、万众创业”的时代,有文化和没文化就连创业也有个高下。一样的创业青年,上过学的和没有上过学的还真就不一样。
陈鹏的创业史,让我想起为了到紫阳采访遇到的一个曾给我留下过深刻印象的创业青年。相对于陈鹏的“孤军奋战”,这位创业者则幸运多了。
注意到他,是在“紫阳扶贫”的微信公众号里看到的电商创业代表中有他。他叫龙伦增,比陈鹏小两岁。2018年4月,我到紫阳,见到了这个已成为楷模的返乡创业青年。
紫阳是一个一去就忘不掉的地方,那里的民歌、那里的富硒茶、那里的如诗如画、那里的山山水水仿佛都带着灵气。可是那么美好的地方,却是一个国家级贫困县。紫阳是限制开发的国家主体功能区、重点生态保护区、南水北调中线工程重要水源涵养区、秦巴集中连片特困地区和川陕革命老区,贫困人口占全县总人口的33.4%。
自2014年,紫阳县就形成了“紫阳修脚技师、紫阳月嫂、紫阳味道、茶歌紫阳、富硒电商”五大技能培训的“紫阳模式”。
见到龙伦增的时候,我吓了一跳,因为他的脸有点与众不同。两岁时因为淘气他将热水倒到铁煤炉子上,结果被冲起的热浪灼烧,粉嫩的小脸蛋被全部烧伤。由于家境贫寒,父母没有办法为他筹资疗伤,直到初中,父亲外出打工积攒了一些钱,才带着他到西京医院做了整容手术。整容后的他脸上就像戴了一张褐色的“猴面”面具,让人乍一看,不免心惊。
为了让他自在,我尽量不去看他,也不去触碰他被烧伤的往事。可随着和他的攀谈,我发现我想多了,龙伦增身上的自信让我自愧不如。
“我是2014年回来创业的。”龙伦增把我们从那个农产品的干货加工车间带到他的公司办公楼,安排我们坐下后,第一句话就这样说,“我2009年到2012年在陕西工业职业技术学院学企业管理专业,那个时候,我们家里不富裕,为了减轻家里的负担,我在学校时就尝试着做点小生意。我把我们的紫阳富硒茶放到陕北人开的小商店里去卖,中间赚点差价,挣点生活费。”龙伦增边说边给我们泡茶,“这是我们茶厂炮制的茶,你们尝尝看怎么样。”只见那玻璃茶壶里的茶针针倒立,碧绿喜人。接过他递过来的茶放在鼻端轻嗅,一股极淡的香气袭来,一口入喉,清冽甘醇。“这茶,不错。”我们几个忍不住夸赞,龙伦增也高兴地笑了。
“2012年,我大学毕业以后,到新疆一家煤矿做了一段时间的财务管理工作,后来又到天津的一家建筑企业搞人事管理。在外面的两年时间,我心中一直有创业的梦想。因为自己学的是企业管理,没事的时候,我就会琢磨一些企业失败的案例,像彩虹显像管厂,原来那么辉煌,规模那么庞大,为什么会轰然倒塌?如果我有一家企业应该怎么去管理,去规避这些风险?”龙伦增说起这些头头是道,难怪会创业成功,我忍不住在心中嘀咕。
“2014年,我回乡创业,开始搞的是林下养殖,养鸡。最多时达到了2万多只,乡亲们都叫我‘鸡司令’。”龙伦增说到这里忍不住笑了起来。
“你回乡创业,为什么会选择这个?”
“在外闯荡了两年后,我感觉自己有了一些历练,就想着自己创业,但那个时候,我也没有具体的方向,就回了一趟学校。和老师们沟通了一下,决定了做农业项目。”龙伦增接着说,“在学校时,我是学生会的宣传部长、校书法协会会长、辩论学会会长,所以和老师们比较熟。回去后我找了项目管理老师李引鹏、院长秘书梁勇老师、组织行为学的陈华老师,请他们为我‘把脉’。他们从政策上给我引导,建议我从农业着手,那个时候比较提倡林下养殖。”
“那你回乡创业的资金是哪里来的?”我有些好奇他怎么解决资金问题,就问道。
“第一年的时候投资60万元,30万元是父母给的,另外30万元一部分是工人集资,一部分是找亲戚借的。”
“工人集资,怎么回事?”我再次追问道。
“我成立了盘厢河种养殖农民专业合作社,吸引了一些志同道合的乡亲,流转了一部分土地,建成了养殖基地,盖了个30平方米的临时建筑和两个2000平方米的圈舍。完全按照国家标准消毒、防疫。”龙伦增指指我们现在坐的地方,“现在这座办公楼就是在养殖基地的原址上建起来的。”
“这个养殖你干了几年?为什么不干了?”
“从2014年3月到2016年8月,干了两年多,到2015年的时候,我们的年销售额达到了130万元,但利润却不到20万元,利润率太低是一个方面,另一个方面,由于这里条件限制,养殖业根本做不大,交通运输的成本比较高。”龙伦增边给我们续茶边说,“2015年的时候,为了扩大养殖,我还贷了10万元的款,这还都是无息贷款,2万元的农户贷和8万元的大学生创业基金,这样我核算了一下成本,就感觉养殖业风险大、利润低,觉得不划算。所以决定另谋出路。”
陈鹏和龙伦增的区别就在于,一个依靠传统经验,一个依靠专业知识来核算成本与营利;一个是粗略投资,一个是步步为营、精打细算。
“也是机缘巧合,2016年的时候,我在朋友圈发了野生猕猴桃的图片,我深圳的合作伙伴看到了就让我发一些过去,他们那边有实体店,也有营销团队,短短几天,就有了300箱的订单业务。这样我就开始做微商,那年,陆陆续续都有订单。深圳那边更注重绿色、无公害的农产品,所以,小小的野生猕猴桃,利润却很可观。短短的一两个月,就赚了几万元。”龙伦增坦言。
猕猴桃的营销,让龙伦增意识到绿色、无公害农产品的市场价值。他很小的时候,就在后面山上看到过古茶树,也看到手工制茶的一些工具,那个时候,他就想到,岔河村过去一定是产茶叶的。后来,紫阳富硒茶名满天下,他们这里的茶叶却没有打出去。做农业,更多的是要依托当地优势,他们这里的茶叶优势在哪里呢?
“有心人天不负”,一张小小贡茶信票让他发现了端倪。
陕西省档案馆珍藏着一张清光绪三年紫阳贡茶信票,信票明确规定紫阳县当年贡茶数目,其中就有“盘厢河春分茶十四斤、白茶二十斤”的记载。
“贡茶就在我们村,我们抱着‘金娃娃’,还到处讨饭吃。”龙伦增一边说一边领我们走出办公室,指着对面山坡,告诉我们茶园的位置。
2016年,龙伦增将这张清光绪年间的紫阳贡茶信票发给深圳的合作伙伴,成立了清叶公司,开始茶叶项目合作。2016年9月以前,岔河村的茶园还很少,龙伦增想流转500亩土地种茶,乡亲们不相信,他就给一个在广州打工的贫困户打电话,让他回来,流转了他的土地,一转10年,当场付了5万多的流转费。这下,乡亲们才相信。2016年,他流转了19户500亩土地,其中18户都是贫困户。同时邀请安康的茶叶专家冀长中老师过来指导茶农修剪茶树,提高老茶树的利用率,教导他们如何科学种植、人工除草,同时,在茶园里使用太阳能吸蚊灯。一年后,茶叶检测达到了欧盟标准。2017年,他又流转了1000亩闲置荒坡茶园,成立了紫阳振农农业发展公司,带领40多户贫困户脱贫致富。由于产品有机、无公害,加上贡茶的加持,产品需求旺盛,两年实现销售收入200余万元。
2018年,龙伦增荣获陕西省第七届“大学生创业明星”称号,在村委会换届选举中,当选为村支部委员,被镇党委列为村级后备干部。
2019年6月,冲着贡茶的名头和优良品质,陕西绿投农业发展有限公司主动找上门和龙伦增谈合作。绿投投资360万元,振农和村委会以茶园入股,分别折资25万、115万元,三方合作成立紫阳玉锦峰农民专业合作社。龙伦增算了一笔账:按照约定,开垦荒山茶园每亩补助300元管理费,仅此一项就是30万元,全村300户群众户均可增收1000元。
“有文化和没文化就是不一样!”也许多年以后,当我们回首这几十年的高速发展时,才会真正意识到来自白浪一位“文化”程度不高的农民的这个认识以及他们为此不惜倾家荡产也要供孩子读书的努力,对中国持续发展的意义。
教育对人的改变自不待言。事实上,无论是在商南还是紫阳,即使在僻远的山区,“教育是最好的投资”——这一观念已深入人心。在县城,最火爆的生意也是围绕孩子教育展开的各种辅导产业。而成千上万从乡下赶到县城的“陪读大军”,也从另一方面促进了县域经济的繁荣。我不止一次听到陪读妈妈说过这样的话:
“我们耽搁了,不能把娃再耽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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