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清为帝国经济之完成,亦即中国国民经济前期之完成时代,此时国境之内农工商业已届适度发扬,人口数量膨胀,民族创化大成,国势旺盛。依于历史演进的程序,乃渐进入国民经济之后期,即世界性向海外发展之国民经济。盖国民经济演进之正常程序,据斯密之判断,应先为农业,次为国内工商业,最后为海外工商业。此种事实恰与魁内(Quesnay)之“农业纯生产理论”、斯密之“效用生产理论”,里斯特之“工业生产力说”相对应,故自中国经济发展途径言,本期之经济理论与事实,均宜更进一步从事海外工商业之推广。更就中国帝国经济之历史特征言,以往虽重视本国经济之自给自足,但对于国外商业向以顺应国际大势为国策。汉、唐、宋、元之往事,可以复按。(惟当时国际贸易之容量,大抵为国际之供需条件所决定,不能越此限度勉强发展,此为国际贸易之通理。)是以中国在明、清以前,虽然尝有基于国防理由禁止与外国互市之事,但自经济意义言,并无严格的“锁国政策”或“闭关政策”之存在(如古代印度经济意义之故步自封,近代德经济学者所称之“封锁国家”,均非中国之历史国策)。更就世界经济言,明、清之间,欧洲西部国家因受东方之影响,其经济颇有进步。尔时,欧洲与中国间之经济动势渐向均衡发展,此可视为中西经济交互促进之客观条件,故中国在原则方面,亦无采行闭关锁国政策之必要。但明、清之当国者,不能理解此种动势,惟怵于当时外侮之日亟,为国防理由及制止金银外溢起见,尝厉行海禁。盖自国防方面而言,从倭寇内犯以还,外患与内乱恒为表里,倭寇之起,中国奸民实预其事。如:仁宗洪熙时,黄岩县民周来保、龙岩县民钟普福叛入倭寇,引寇深入;武宗时,鄞人朱缟(化名宋素卿)充倭贡使,为倭策划;世宗嘉靖间,长屿人林参联倭入寇,浙人徐海、陈东,皖人王直,闽人张琏、张维、曾一本等,为倭作伥,横行漳、潮间,并据舟山,潜号称王。彼等或引倭寇深入,或袭倭人旗号以寇中国。(时抚臣朱纨上疏曰:去外夷之盗易,去中国之盗难;去中国之盗易,去中国衣冠之盗难。殆即指此。)后荷兰人入寇澎湖,亦有海澄巨商李锦、潘秀、郭震等引其深入,暴虐人民。清初台湾战役,郑成功亦恒暗布党羽于沿海一带,为清廷所深嫉(顺治十三年,上谕云:海逆来扰,必有奸民,暗通线索,资以粮物。今后有犯者,不论官民俱处斩,货物入官。见《皇朝文献通考》。又,雍正十三年上谕:吕宋商人释停谷物出口之理云,国家所以严禁五谷不准出洋者,乃杜奸商、匪类暗生事端。同上)。于此可见,当局仅知维持海禁,以弭内乱,乃未知注意更有效之制海方略。
从防止金银外溢言,金银在当时欧洲重商主义国家看来,原为财货之财货,乃各殖民帝国所必争之物,彼等对落后的美洲,则以劫夺方法致金银,对文化较高之国家,则根据贸易差额理论以致金银。因此,各国对金银从外国输入本国,恒表示欢迎。反之,金银自本国流出,则不胜惶惧。英王理查二世(RichardⅡ)尝云:吾人之金银离去,吾国之富庶即消失,国家旦夕即肇毁灭之祸。英王亨利四世(Henry IV)(明万历三十一年)敕令,亦大声疾呼云:货币乃国家之血液,得之则生,失之则死。康熙元年,法国首相科白尔(Colbert)亦申警其国人云:余深信国家之强弱,乃系于国家所保有货币之丰啬。由斯可见,各国重金思想之流行。中国朝野岂能无动于衷?而此际各国输入之毛呢、羽绫、钟表、玻璃、香料等,均非民生急切之物,而鸦片烟尤甚。依此项奢华品之入超,而致金银外溢,遂致国内必需之资物减少,此为谋国者所深忌。同时,各国复以成色、分量不足之银币交易中国货物,亦非中国所喜。因此,对外商业频予以限制(鸦片输入、白银外流,后竟成为国际收支极严重之问题)。抑更有进者,中国基于传统之对外经济优势,既无与外族共居之内海,更无与中国经济文化平等之外族邻处,故过去国民不甚向往海上商业,缺乏海洋经济一般之欲求。(《清高宗致英王乔治书》有云:天朝物产丰富,无所不有,原不借外夷货以通有无。)至于后人所注视之,因对外商业所发生财政性之税收,则更非当时执政者所留意。(www.daowen.com)
坐是诸因,故中国对海上商业备极防闲,观于明、清间,海禁时颁,中外互市屡阻,反复行之,遂成堕势,可思其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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