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市易法。官营商业,宋之初期即已发生。北宋淳化四年蜀亡时,言事者竞趋功利,成都除常赋外,更置博买务诸郡,课民织作,禁商旅,不得私市布帛(《续资治通鉴·卷十六》)。迄神宗时,乃有系统之“市易法”。
市易为国营国内商业形式之一,此项政策乃基于抑商与财政之目的所自出。盖宋代商业兼并,病民侵国,以及政府财政危机,至神宗朝已日趋严重。自政府立场观察,不正当商业之极度发达,不仅造成国民贫困,引起社会不安,而且予政府以直接妨害,此即所谓“富商大贾擅轻重敛散之权,财既偏聚,国用亦屈”(《宋史·食货志》引魏继宗语)者是。市易法即为针砭此现象、师汉代“均输、平准”之遗意而作成之计划方案。据王安石自言其目的,在使货贿流通,而国用饶。该法首试行于边区(熙宁三年,王韶以保平军节度使,推官倡为沿边易市之说,请官钱为本,遂诏秦凤路经略司,以川陕交易货物给之,因命韶为本路帅司干当兼领市易事)。熙宁五年,应魏继宗之请置市易务【按:务为金银出纳所之意,正与cashier同】。于京师,凡货之可市,及滞于民而不售者,平其价市之,愿以易官物者听。若欲市于官,则度其抵而贷之钱,责期使偿,半岁输息十一,及岁倍之,凡诸司配率并仰给焉。以吕嘉问为提举,赐内库钱百万缗,京东路钱八十七万缗为本(《宋史·食货志》)。现就市易法之任务与组织说明之:
甲、市易法之任务。市易法之主要任务大抵为国营贸易、平准物价、工商放款及代收免行钱等。其业务乃混合近代信用机构与国营企业而施行之,惟具有国家特许性质,故与一般私营经济不同。
子、国营贸易分为三项。一为收集重要物品,如遣官往湖南贩茶、陕西贩盐、两浙贩丝以及石炭等;次为集中京师货品,如诸门皆准都市易司指挥,如有商货入门,并须尽数押赴市易司;三为遣官至诸路贸易,其营业范围甚广,下至果品亦在鬻买之列(见《宋史·食货志》及《文献通考》)。
丑、平准物价。官营贸易在与私人贸易竞争时,为保证其地位起见,故特设一种管理物价机关,附设于市易司,以资控制物价,凡内外官司欲占物价,悉于是乎取决(《宋史·食货志》)。
寅、工商放款。设抵当于各处,以救济中小商人之缺乏资本者。约分二类:一为结保贷款,若欲市于官,则度其抵而贷之钱,责期使偿,半岁输息十一,及岁倍之;二为契要金钱(抵押贷款),令贷市易钱货者,许用金帛等为抵,收息无过一分二厘,不及年者月计之,愿皆得钱或欲以货物兼给者听(此法后有一度修改,即元丰元年都提举市易,王居卿建议以田宅、金银抵当者减其息,无抵当徒相保者不复给)。
卯、收免行钱。宋时宫中需用物品由国库付款,交内东门司及杂买务负责购买,但主事吏员以宫市为名,往往对于工商业行会责令供应官府各种需要,而勒抑其价,且官中每所需要,或非民间用物,虽民间用物或少缺,率皆数倍其价收买供官(《文献通考》引《郑侠奏议·跋语》)。因此,京师工商界甚感苛暴,至是改征免行钱,令就诸行利入厚薄,纳免行钱以禄吏,蠲其供官之物(《宋史·食货志》)。时市易司直接收买官中所需之物,而以免行钱交国库,以供内东门司及杂买务吏员之俸给(元丰二年,征免行钱四万缗)。最初所征之免行钱,颇有令小工商业受困者,元丰三年乃诏免行月纳钱不及百者皆免,计免除八千六百五十四户(《宋史·食货志》)。
乙、市易组织。市易组织乃于京师置市易务,设提举官一,勾当公事官一,监官二,其附属机关有榷货务(茶专卖局)、杂买场杂买务商税院(为京师进口货税关),旋改提举市易务为提举市易司,诸州市易务及司均隶属京师市易务,诸州中之重要区,如楚州、成都、广州、岷州、兰州等处,均设市易务,余则设市易司,其中并别立军市若干处,市易机关所任用之中下级人员,皆求良贾为之转易。就京师市易务言,开办时有资本二百万缗,熙宁六年获利息八十万缗,熙宁九年获利一百三十万缗。(www.daowen.com)
市易之法,深有裨于国计民生,斯法既行,私人高利、信用为之失势,惟事属繁赜,执行易涉苛扰,当局者固尝引以为戒(神宗言市易鬻及果实,大伤国体。见《宋史·吕嘉问传》)。至当时反对者之抨击(如郑侠所论),则语多失平,未足深论矣。
熙宁二年,市易之外,复设均输,因所事与市易相仿,故其效未显,旋即罢去。南渡以后,绍兴二年,亦置市易务,但其业务仅限于以钱交市收息,与北宋市易法迥异。
二、国营对外贸易,分宋、元二代论之。宋代国外贸易以西南之海上贸易与西北之陆路贸易为主,两者对于民生国计均有深切之关系,而其共有之特征,则为官府经营。溯宋初岭南平后,交趾岁入贡,通关市,并海商人遂浮舶贩易外国物,阇婆、三佛齐、渤泥、占城诸国,亦岁至朝贡,由是犀象、香药、珍异,充溢府库。时张逊请于京置榷易署,稍增其价,听商入金帛市之,恣其贩鬻,岁可获钱五十万缗以济经费,太宗允之,岁中果得三十万缗,自是岁有增羡,至五十万(《宋史·张逊传》)。依上述目的,故宋代国外贸易,自初期以来,即为政府所提倡。雍熙中,太宗遣内侍八人,赍敕书金帛,分四路招致岭南诸番(《宋史·食货志》)。仁宗天圣六年七月十六日诏曰:广州近年番舶罕至,令本州与转运司招诱安存之(《宋会要》)。
南宋疆土日削,资源日乏,故政府益奖励国外贸易,以资财政上之补助。高宗绍兴七年上谕,市舶之利最厚,若措置合宜,所得动以百万计,岂不胜取之于民?又绍兴十六年上谕,市舶之利,颇助国用,宜循旧法,以招徕远人,阜通货贿(《宋会要》)。当时为招致外商,对市舶一方诱以官爵。如绍兴六年,知泉州连南夫奏请诸市舶纲首,能招诱舶舟抽解物货,累价及五万贯、十万贯者,补官有差(《宋史·食货志》)。市舶之利既大,国家另方申儆疆吏之贪暴。如云,彼愚民以命易货于鲸浸万里之外,幸登于岸,重征焉,强买焉,或陷之罪而干没焉,商贾失业,民夷胥怨(《刘后村集·赵孟传·除泉州制文》)。市舶之利既大,国家财政赖以支持,所以刘豫谋倾宋时,乃欲南结诸番,以断互市之利。政府既锐意提倡进出口贸易,而当时南洋、日本、西北诸邦亦深以与中国通商为有利,此即曾巩所谓“海国来献多人徒以食县官,而往往皆射利于中国”(语见《曾文定公集·陈公世卿神道碑》)者也。
南海方面贸易渐盛,政府遂于广州、泉州、明州、温州、秀州、江阴、密州等港设立市舶司或市舶务,置市舶提举官。番货之犀角、玳瑁、象牙、宾铁、珊瑚、玛瑙、乳香、紫砺、钅俞石等,悉由政府经营,同时在西北、东北与西南各方面,俱设有陆路市场。
宋代政府对于国际商业方面所采取之政策,即以本国手工业品及西南海上输入之国外特产品交换西北诸国货物。此时中国本部出产之货品以丝、茶、瓷等为大宗,从西南诸国输入之货物,以热带所产犀象、香料等为大宗,而从西北输入者多属牲畜、毛织物、药料等,自景德四年于保安军置榷场,以缯帛、罗绮易驼、马、牛、羊、玉、毡毯、甘草,以香药、瓷、漆器、姜桂等物,易蜜蜡、麝脐、毛褐、羱羚角、硇砂、柴胡、苁蓉、红花、翎毛等(《宋史·食货志》)。
元为游牧部族,生产力原属低下,为充实军备起见,故最初即甚重视对国外贸易。太祖时已与西域通商,而其西征军事之发动,亦起因于花剌子模劫杀蒙古之商队(初有西域商人入蒙古,太祖因之贻书修好于花剌子模,请通商保界,阿剌哀丁遣使回报如约。未几又有西域商人三名运绢布来蒙古,太祖厚待之,于其将归,令亲贵各出资,遣信仆一两辈赍随以往,购彼土珍品,有众四百五十人皆伊斯兰教徒也。行至锡尔河畔之讹打剌城,城守伊那儿只克,王母之弟也,贪其财,指为蒙古奸细,拘捕之,以闻于王国,王不察,遽命杀之。逃者归报太祖,始集议征花剌子模。先派一西域人波哈拉,偕蒙古官二人往质之,曰:已许通商,何以背约?如非汝意,可归还所夺货物,不报,遂出兵讨平之。故此次战争乃从商务理由出发者)。蒙古建国以还,复从西方带来一种新兴之商业风气,经由中亚细亚之商队与西南海上之商船,均以上都为目的地向东方进发。时西域商人之东来贸易者,络绎于途,所有阿富汗、波斯、里海沿岸俄属中亚细亚,欧洲俄罗斯,斯时并为元之国内贸易区域,而政府经济政策在至元二十年间,复实行对外贸易之垄断,设市舶司以稽出入口货物。其对于非法贸易,禁令綦严,据元刑法规定云:诸市舶金银铜钱铁、男女人口、丝棉、缎匹、销金、绫罗、米粮、军器等,不准私贩下海,违者舶商、船主、纲首、事头、火长各杖一百七,船(元制大船一,带柴水船、八橹船各一)物没官,此诸被禁品之一部,惟国家得经营之。至元二十一年,卢世荣当国,设市舶都转运司于杭、泉二州,官自具船给本,选人入番贸易诸货,其所获之息以十分为率,官取其七,所易人得其三。凡权势之家,皆不得用己钱入番为贾,违者罪之(《元史·食货志》《元史·卢世荣传》)。当时由国家出财资,派舶商往海南贸易宝货,赢亿万数(吴澄《吴文正公集·赵国董忠宣公神道碑》)。由斯可见,元之初期国营对外贸易颇盛,后虽海禁时有开闭(世祖末年曾申海禁,成宗时解禁,武宗末年又申海禁,仁宗延祐元年始弛,英宗即位之初亦申海禁、罢市舶,逾年又复之。见《元史》各帝“本纪”),但终元之世,对外贸易不衰。惟于此须指明者,宋、元对外贸易之主旨在以皇室财政税收为目的,而未尝着眼于私人商业之利润,故其政策不受对外贸易差额理论之影响,斯乃与后来欧洲重商政策精神不同之点。又宋、元国营贸易利润虽高,但大部为皇室及政府之消费,致未能储积为经济改进之资本,此又与重商主义时代葡萄牙及西班牙之失相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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