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初田地制在形式上循周、齐旧制,无所改作。自诸王以下,至于都督,皆给永业田,各有差,多者至一百顷,少者至四十亩;其丁男、中男永业露田皆遵后齐之制,并课树以桑榆及枣;其园宅,率三口给一亩,奴婢则五口给一亩(《隋书·食货志》)。隋所规定之职分田,一品者给田五顷,每品以五十亩为差,至五品则为田三顷,六品二顷五十亩,其下每品以五十亩差,至九品为一顷,外官亦各有职分田,又给公廨田以给公用(《隋书·食货志》)。但以上法令实际上未能完全执行,乃由于北魏均田制颁发以来,至隋已历约百年,人口孳乳较魏增加甚大(《文献通考》称魏户五百万,隋户八百九十万,口约四千六百零一万,增加率约百分之一四)。故开皇九年时,京畿及三河地少人多,帝乃发使四出,均天下之田。其狭乡每丁才至二十亩,老小又少焉(依当时垦田与人口之数,平均每人应得一顷二十亩强)。由此可见当时田地不敷分配之情形。另一方面,则当时贵族勋臣占田已非政府一纸法令所能限制。时太常卿苏威建议,以为户口滋多,民田不赡,欲减功臣之田以给民。王谊奏曰:百官累世勋贤,方蒙爵土,一旦削之,未见其可,如臣所虑,正恐朝臣功德不建,何患人田有不足。上然之,竟寝威议(见《隋书·卷四十》)。故杨素贪冒财货,营求产业田宅,以千百数(见《隋书·杨素传》)。此亦均田制未能实施有效之反证。均田制至隋,既仅存虚文,迄于唐初,则对此虚文亦不得不大加修改矣。考周秦六尺为步,百方步为亩。唐制:度田以步,五尺为步,其阔一步,长二百四十步为亩,百亩为顷。授田之制,丁及男十八岁以上者,人一顷,其八十亩为口分,二十亩为永业,老及笃疾、废疾者,人四十亩,寡妻妾三十亩,当户者增二十亩,皆以二十亩为永业,其余为口分。田多可以足其人者为宽乡,少者为狭乡;狭乡授田,减宽乡之半。其地有薄厚,岁一易者,倍授之,宽乡三易者,不倍授。工商者,宽乡减半,狭乡不给。凡庶人徙乡及贫无以葬者,得卖世业田。自狭乡而徙宽乡者,得并卖口分田。已卖者,不复授;死者收之,以授无田者。凡收受,皆以岁十月,授田先贫及有课役者。凡田,乡有余以给比乡,县有余以给比县,州有余以给近州(《新唐书·食货志》)。诸买地者,不得过本制,虽居狭乡,亦听依宽制,其卖者不得更请。凡卖买皆须经所部官司申牒,年终彼此除附,若无文牒辄卖买,财没不追,地还本主(《新唐书·食货志》)。又,世业之田,身死则承户者袭之,口分则收入官,更以给人(《旧唐书·食货志》)。
开元时,对于平民授田之法,有所补充。即:凡道士给田三十亩,女冠二十亩,僧尼亦如之。凡官户授田减百姓口分之半。凡天下百姓给园宅地者,良口三人以上给一亩,贱口五人给一亩,五口加一亩,其口分永业不与焉。若京城及州县郭下园宅不在此例。凡给口分田皆从近便,居城之人本县无田者,则隔县给授,凡应收授之田皆起十月。凡授田先课后不课,先贫后富,先无后少。凡州县界内所部受田悉足者为宽乡,不足者为狭乡(《唐六典》)。诸因王事没落外番不还,有亲属同居,其身分之地,六年乃追;身还之日,身分地勿追,其因战伤及笃疾残疾者,亦不追减,听终其身(《通典·卷二》)。
从令文观之,对于各方面规定均称周密。但“贫无以葬者,得卖世业田”,自狭乡徙宽乡,可“并卖口分田”,则知对于所分田地买卖虽有若干限制,但已公然认为合法。此与元魏均田“得卖所盈、不得买过不足”,北齐授田“不听卖易”之原则有异。据《旧唐书·地理志》所记,开元二十八年户部计帐,人户应受田一千四百四十万三千八百六十二顷一十三亩(按人口计,每人受田约三十亩),若依前引《隋书》所记垦田五千余万顷计之,可知尚有田四千万顷为非授于官者。
以上为对于一般平民之“授田令”,但贵族官吏则另有特殊规定,视品级而定授田之多寡。大概分永业、职分田二种,而事实上皇帝赐予勋臣之田宅及官吏之自由兼并亦无甚限制。
一、永业田。唐对贵族采崇以爵等食其租封之制,故赐之以永业田。开元初年,按下列等级授田:亲王以下有永业田百顷;职事官一品六十顷;郡王、职事官从一品五十顷;国公、职事官从二品三十五顷;县公、职事官三品二十五顷,职事官从三品二十顷;侯、职事官四品十二顷;子、职事官五品八顷,男、职事官从五品五顷;六品、七品二顷五十亩,八品、九品二顷。上轻车都尉十顷,轻车都尉七顷,上骑都尉六顷,骑都尉四顷,骁骑、飞骑尉各八十亩,云骑、武骑尉六十亩。散官五品以上给同职事官(《新唐书·食货志》)。上柱国以下武官,自三十顷至六十顷各有差。所授之田由官府代收租课,有时无田可授,则按等给粟(每亩二斗)。此项永业田,终身世袭,传之子孙(《唐六典·卷五》)。
二、职分田。唐制,供职京内外官吏授以职分田,收取佃租,以佐俸禄。据武德元年十二月制,其等级如次:一品职分田十二顷,二品十顷,三品九顷,四品七顷,五品六顷,六品四顷,七品三顷五十亩,八品二顷五十亩,九品二顷,皆给百里内之地。雍州及外州诸州都督、都护、亲王府官,二品十二顷,三品十顷,四品八顷,五品七顷,六品五顷,七品四顷,八品三顷,九品二顷五十亩,镇戍、关津、岳渎官五品五顷,六品三顷五十亩,七品三顷,八品二顷,九品一顷五十亩,三卫中郎将、上府折冲都尉六顷,中府五顷五十亩,下府及郎将五顷,上府果毅都尉四顷,中府三顷五十亩,下府三顷,上府长吏、别将三顷,中府、下府二顷五十亩,亲王府典军五顷五十亩,副典军四顷,千牛备身左右、太子千牛备身三顷,折冲上府兵曹二顷,中府、下府一顷五十亩,外军校尉一顷二十亩,旅帅一顷,队正、副八十亩(《新唐书·食货志》)。(www.daowen.com)
此外,尚有一种“公廨田”,以供官吏办公费之需(后或设“公廨本钱”以代之)。开元时,京外诸司公廨田之规定:京外大都督府四十顷,中都督府三十五顷,下都督、都护府上州各三十顷,中州二十顷,宫总监、下州各十五顷,上县十顷,中县八顷,下县六顷,上牧监、上镇各五顷,下县及中牧、下牧、司竹、中镇、诸军折冲府各四顷,诸治监、诸仓监、下镇、上关各三顷,互市监、诸屯监、上戍、中关及津各二顷(其津隶都水使者则不别给),下关一顷五十亩,中戍、下戍、岳渎各一顷,京师司农寺二十六顷,殿中省二十五顷,少府监二十二顷,太常寺二十顷,京兆府、河南府各十七顷,太府寺十六顷,吏部、户部各十五顷,兵部、内侍省各十四顷,中书省、将作监各十三顷,刑部、大理寺各十二顷,尚书都省、门下省、太子左春坊各十一顷,工部十顷,光禄寺、太仆寺、秘书省各九顷,礼部、鸿胪寺、都水监、太子詹事府各八顷,御史台、国子监、京县各七顷,左右卫、太子家令寺各六顷,卫尉寺、左右骁卫、左右武卫、左右威卫、左右领军卫、左右金吾卫、左右监门卫、太子左右奉坊各五顷,太子左右卫率府、太史局各四顷,宗正寺、左右千牛卫、太子仆寺、左右司御率府、左右清道率府、左右监门率府各三顷,内坊、左右内率府、率更府各二顷(《通典·卷三十五·公廨田》)。
职田租率,据开元十九年定制,职田租价无过六斗,地不毛者二斗(《唐会要·卷九十二》),公廨田收入当亦相等。由斯可见,唐代田地之大部为贵族官府所有,而当时官吏寺院所占之田,或更超过此数;贵族、官吏、寺院既拥有大量田地以供平民佃耕,足证平民之自无田地者为数必众。是以严格言之,唐代田地制乃为完成北魏以来百数十年间均田制之崩坏过程。法令既不克全行,而尚维持此原则者,则以均田主义在民间久已有深厚之信仰,故为政者对之极表尊重。观于高宗永徽中及开元二十三年、天宝季年,三次诏令禁止卖买世业口分田,可觇政府之意向所在。但大势已去,虽有严峻之罚,于现状毫无补救。武宗时,政府竟举行卖田以自毁其令,可见积重难返之倾向。向之授还之制,既不能行,自由兼并遂为无限之发展矣。
此种兼并风尚,至天宝“安史之乱”后而益剧。盖中唐以后,政治窳败,田地集中,民生愈困。德宗时陆贽论之曰:古先哲王,疆理天下,百亩之地,号曰一夫,盖以一夫授田,不得过于百亩也。欲使人无废业,田无旷耕,人力、田畴二者适足,是以贫弱不至竭涸,富厚不至奢淫,法立事均斯谓制度。今制度弛紊,疆理隳坏,恣人相吞,无复畔限,富者兼地数万亩,贫者无容足之居,依托豪强以为私属,贷其种食,赁其田庐,终年服劳,无日休息,罄输所假,常患不充。有田之家,坐食租税。贫富悬殊,乃至于斯。今京畿之内,每田一亩,官税五升,而私家收租,殆有亩至一石者,是二十倍于官税也。夫以土地王者之所有,耕稼农夫之所为,而兼并之徒,居然受利,官取其一,私取其十,穑人安得足食,分廪安得广储,风俗安得不贪,财货安得不壅。陆氏之言,说明农业地租之复活,且田租重于官税者二十倍之高,足见自北魏之均田制形式,至此遂完全不复存在,而田租恢复后,且继长增高,漫无纪制矣。
唐代均田制之分解,为中古国民经济史上之重大事件。盖均田制度使国民有利用耕地之均等机会,足以减少田地垄断。殆斯制破坏之后,仍恢复自由田地之制,自中唐以至今日,尚无根本变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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