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述经济领域的开发,人口的倍增,艺技的进步,是相互期成的,而总此三者,更直接促进资本之储积。反之,拓地不广,人口凋谢,技艺失修,则令资本效用降低而储蓄必为之停顿。由此再进一步,更须明辨对于经济国情有策动意义的政制统一与民族创化问题(政制统一与民族创化互相保证,不可畔离)。
考经济生活原先于国家而发生,而当国家形成政制确立之际,其转而影响经济之效用乃极为强烈,举凡国富之生产、分配与流通,无不与政制息息相关。通常政制演进其主要形式有二:一为多元性,即领域分权的政治制度;一为单元性,即中央集权的政治制度。此二者对于经济影响互异。盖自原则言:领域分权的政制,因领域之间竞争颇烈,人民经济行动备受拘束,租税徭役负担綦重,而需费较巨、需时较长之经济建设成就良为不易,故经济进步障碍横生。若中央集权政治统一则秩序安宁,国防巩固,国计有制,租税徭役负担较轻。尤为重要者,厥为经济制度统一足以保障经济自由与一致,而为构成国民经济之强劲的动力,此其所及于经济进步之影响,有时且较个别的经济因素尤为扼要。【说者谓政制统一对于国民经济之效能,宛如力学原理之最大负荷力一样,即动力愈集中,则各部分机械工作之效能愈大,能力浪费与损失愈小。】本此以论中国政制演进及其所及于经济的影响,大体可作如次之考察:自虞夏至殷之前期,经济渐启,政治萌生,时则部族环列,号为诸侯,国家政制,具体而微【政治学称之为族长国家(Geschlechtskoenigtum-Patriach)】,其部族单位细小,经济稚弱,各依自然经济以自保。但经济接触与时俱进,故史籍屡记诸侯大会之事(如禹会诸侯于涂山,执玉帛者万国),王修其德,则诸侯来朝,而王权稍大;王失其德则诸侯不至,而王权告衰。时诸侯对王室既有一种象征的隶属关系存在,则其间经济往来暗涨潜滋,互惠互助,当与之同,殆可断言。
殷周之际建立封建王国,封建诸侯屏藩王室,当其盛时,礼乐征伐自天子出,朝聘巡狩,法度不紊,故其经济隶属关系又较族国时代为进。由此至于春秋,政治虽示分列,而经济领域继续扩大,尚犹尊王之义,诸侯会盟,邦国间经济事项之共同协定时有所见(如葵丘之会所记)。进入战国更酝酿真实的统一运动。此统一运动头绪纷繁,经时颇久,至秦始皇帝幸告完成。秦建统一帝国,废封建,置郡县,成立中央集权政府,中枢权力强大,治权与财权明显划分,经济财政归于统一(包括货币、度量衡、交通、国内租税、国境关税、经济行政等制度之统一),是为国民经济的始基。由斯以言,可见中国政制演进自太古至于嬴秦,由分裂之族长国家,走向较统一之封建王国;复由封建王国,进到更统一之君主帝国;其间由领域分列政治,走向中央集权政治,所及于经济的明显效验为识者所共喻,不辨自明。(www.daowen.com)
自秦汉迄于清代,中国封建基础已被推翻,前此之领域经济无复荣茂之理。但因民族创化进程,错综变化,艰巨非凡,故政制亦有分合,惟自大势论之,恒以统一为正,分裂为变。而就其分裂之动因考察,大都是由复杂的民族战争所激起,而非纯净之内部问题(如五胡、辽、金)。且其分裂时期亦不甚长,故就经纬全局言,中国政制统一仍与经济统一互为表里,因能排除万难,组成一个伟大的神貌相合的大陆国家经济(欧洲自罗马帝国分崩迄今尚未统一)。于此更须特为指明者,即中国民族创化更与政治统一互为平行。盖中国民族自太古至于殷周,即以华夏为之中心对他族司创导教化(即创造、领导、教育、同化)之任,春秋战国间夷戎蛮狄同化者众,迄于秦汉,滨海之夷,西陲之戎,东北东胡,东南荆吴,西南之蛮粤,塞上之匈奴,后先向化,为数尤夥,自南北朝至宋元间,中国民族创化事业之盛,昭若日月,而明清实完成民族大统一之宏基。综斯民族创化之进程,足令吾人明确认识从秦统一之日起,中国已进入初步的有自觉性的有组织的民族国家。自汉以后中国经济进程的盛衰,实以帝国经济的分合为枢纽,帝国经济的统一,象征经济的进步,帝国经济的分裂,表示经济的衰落。而此帝国经济的分合,又以民族战争司其枢机,民族同化总其大成。是以中华民族经过无数对外战争,逐渐造成对于邻近诸族一种确定的永久的优势,并凭此优势,以进步的农工商业技艺文化,改造四周民族的晚进经济而富厚其生活内涵,提高其生活标准。(自秦汉帝国以还,中国对于征服地域之外族,政尚宽大,如汉人所称暴虐无道之秦,其对于巴中蛮夷,只课以一种象征性的租税,汉唐平定外族亦重在绥抚,厚往而薄来,既未特别课以重税或独占其市场,而中国商人亦未获有任何特权。清初平定回疆,租税则为四十取一。)凡兹政制统一与民族创化之优势,皆所以保证经济共同发展,泯灭种原差异,因而造成中国经济财政的统一,文字语言风尚一致,种族宗教在经济原则上平等诸完全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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