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经无数次遭遇这样一个群体的骚扰了，无论我走到哪他们都会与我邂逅相遇，这是个无孔不入的行业，而且都拉大旗扯虎皮，打着某某国家领导人或者是他们的配偶、子女的旗号。此直销非我那个时候抱着台微波炉逐门逐户扫楼式地上门厂价直消毒柜和消波炉了。此直销的准确说法应该是传销，是有组织有计划细化到逢人怎么样微笑、微笑时要暴露出几颗门牙、每天早晨出门要照着镜子狂喊几声“我一定要成功”的可复制的标准化操作。加入者都要接受潜能培训，上刀山下火海，培训过后的人们都会声音嘶哑地狂喊：“死都死过了，还他妈怕什么？豁出去了！”这时候他们当众脱裤子裸奔丝毫不害羞。感恩教育像“文化大革命”时代的忆苦思甜，一间大屋子，把窗子全部挡得严严实实，在一片黑暗中放音乐，台上有会演戏的培训师声情并茂哭天抹泪的诗朗诵，让所有的人闭上眼睛洗耳恭听，回忆自己从小到大历经的种种磨难，父母含辛茹苦的养育之恩，然后个个都像当年革命群众集体观看朝鲜影片《卖花姑娘》那样哭得死去活来，再然后又是个个争先恐后地蹦到台上高呼口号，口号不再是当年的“不忘阶级苦，牢记血泪仇”了，是大呼小叫：“妈妈呀，我爱你！我要报答你！我要发财，我要做比尔·盖茨！”他们就是不知道人人都成为比尔·盖茨是不可能的，假如可能这地球会爆炸，宇宙会毁灭。想想看，这世界上印度贫民区里乞丐们都能够有一架私人飞机和一辆奔驰跑车的时候，这天上哪还会有蓝天白云？这地上哪还会有森林和绿野？台上能说会道会演戏的培训师们还创造了个理论：中国的教授们、老师们都不配为人师表，因为他们都不是亿万富翁。按这样的理论所有个人资产没过亿的老师们都要下岗了，孔子、庄子、荀子……这些古代先哲圣贤们也该挖出来鞭尸：“你们是亿万富翁吗？胆大包天给皇帝上课！”按这理论中学生也都别再学数理化文史地了，都来像当年的“天天读”那样跟大师们学习怎么样当比尔·盖茨吧。

人们都被直销大师们忽悠得鼻涕一把泪一把，大师们在台上还没张口呢，台下就热血沸腾地狂喊：“吔——！”

台上的大师们动用催眠术了：

“我们是数以亿万颗精子中最有生命活力的一颗精子成就的我们，是吧？”

台下：“是！”

“因此我们是独一无二的最伟大的，是吧？”

台下：“是！”

“各位，热爱你们的爸爸妈妈吗？”

台下：“热爱！”

“感恩我们的祖国吗？”

台下：“感恩！”

“想报答吗？”

台下：“想啊！”

“想成为比尔·盖茨吗？”

台下：“想啊，做梦都想！”(www.daowen.com)

“好！让我们拼命鼓掌！”

台下掌声雷鸣。

“用我们四掌鼓掌！”

台下手掌、脚掌并用，尘土飞扬。

“要成功，先发疯，头脑简单向前冲！投资一万八，年赚一千万。消费创造财富，辛苦一阵子，享受一辈子。只有想不到，没有做不到。冲啊！”

“不设围墙的成功大学”开始混乱……人们抢购的不是有使用价值的产品了，而是在争抢年赚一千万的机会，是图腾。产品是个什么东西，有没有说的那样可包治百病，可让人类活到120岁都不重用了，哪怕是擦过屁股的手纸、大粪渣都成了圣物，被疯狂了的人们顶礼膜拜，当长生不老药泡水喝，剩下的残渣都要吞服。追求暴利的企业家们不用生产和销售有人类消费价值的商品了，制售比尔·盖茨，制售邪教信仰，这比什么都来钱。

一位把自己亲生的三岁儿子卖了加盟直销的农村妇女冲到台上演讲，她经历了一次凤凰涅槃，她声嘶力竭：“儿子没有了可以再生；错过了成功机会要后悔一生。”

又一位中年单身美女蹦到台上，“这辈子我不嫁人了，我生是XX（某直销企业）人，死是XX鬼，我吃XX产品百病全无，健康长寿，嫁个亿万富翁都没做XX幸福快乐。”

这是一个什么样的行业？我深入虎穴，参加他们在广州体育中心举办的盛会，加盟者有大学生、农民、下岗员工，还有教师、军警、演员、企业老板，政府官员、专家学者等，他们听了“要成功，先发疯”，一个个都如吃了兴奋剂那样狂热。

我自告奋勇上台演讲，我首先提出质疑：“消费怎么会增值？如果消费可以增值，那么我们不要艰苦创业了，大家都去吃喝玩乐吧。”

活动的主办人正在诧异之际，我发出倡议：“我们能不能把我们的直销企业、直销团队变成为社会服务的公益组织？变成消费者俱乐部和下岗员工、失业者、孤独者的精神家园？让特蕾莎修女成为中国直销业的偶像。特蕾莎修女你们知道有多么伟大吗？上个世纪上半叶，无数的人亲眼看见德蕾莎修女从水沟里抱起被蛆吃掉一条腿的乞丐，看见她把额头贴在濒死的病人的脸上，看见她从一条狗的嘴里抢下还在哭叫的婴儿，看见她把爱滋病患者紧紧地搂在怀里……我们今天，仍有很多的穷人，病人，孤独的人，很多人住上了豪宅，开上了豪车，成了大大小小的富翁，可是他们却沦为了世界上最可怜的穷人，他们没有信仰，灵魂没有归属，四处流浪，成了当代东亚病夫——精神病夫，精神大烟鬼，他们去信仰各类宗教，去信仰国学，去信仰直销，去信仰名牌奢侈品，去名山名寺一掷千金烧香磕头，去归瘾去辟谷……宗教，国学，直销，名牌奢侈品，在他们这里成了邪教成了迷信……他们更需要关爱，需要特蕾莎那样的仁慈博爱。特蕾莎创建的公益组织有4亿多美金的资产。但是，她一生却坚守贫困，她住的地方只有两样电器：电灯和电话。她的全部财产是一尊耶稣像、3套衣服、一双凉鞋。她努力要使自己成为穷人，为了服务最穷的人，她的修士、修女们都要把自己变成穷人，只有如此，被他们服务的穷人才会感到尊严。在她看来，给予爱和尊严比给予金钱更为重要。她在全世界127个国家建立了600多个慈善机构，但是她的总部只有两个修女和一台老式打字机。她的办公室里只有一个桌子，一把椅子，她接待全世界的来访者总是在她的工作岗位上：平民窟、弃婴院、临终医院、麻风病院、收容院、爱滋病收容所……在她那里服务的人有银行家、大企业家、政治家、大学生、演员、模特、富家小姐、美国加州州长……”

最后我大声呼吁：“商品即人品，商道即人道；直销要讲伦理道德；直销不是骗钱，应该是全心全意为消费者服务。”

我被这些人扯胳膊扯腿，四脚朝天抛出了会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