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我在梅花厂的推销事业走向巅峰的时候,梅花厂出现了一股暗流,昔日上下一团和气的氛围正在被打破,老板聘请来了位财务科长,是个女的,一口京腔,据说来自北京一家大型石化公司,表面看上去文文静静,两只大眼睛水灵灵的,笑眯眯地向你套近乎,为你乱点鸳鸯谱,一会介绍她的外甥女一会介绍她的亲妹妹,最后不惜血本地向你暗示:“我的婚姻也不愉快……”当你不经意间坦露心迹,说点儿“问题”出来,她马上作为重要情报颠儿颠儿地跑去向老板汇报,邀功求赏。原来推销员回厂里报销差旅费和各种销售费用很顺利,现在难如上青天!老板签了字的她都可以拒绝报销,你再去找老板,女特工说的明明是歪理,老板也说对,反正只要能把老板的钱截留在老板的钱袋里就是对的。现在推销员桌子上的长途电话都给关了,只许打进来,不许打出去。各位推销员一定要打长途电话那么用你自己的手机好了。
古往今来,雇员为雇主打工,雇主要承担雇员工资和各项业务开支,现在在侯老板这里被颠覆了!你愿意为我老侯打工吗?你愿意为梅花厂卖力吗?——对不起,自己掏腰包义务劳动吧。雇员们在这里只有自动自发、日夜加班加点干活的权力,享受报酬的权力、享受劳动保障的权力被老板剥夺了。梅花厂已经被侯老板用一栋烂房子做抵押买断了。这次回厂,侯老板亲自召开销售例会,首先请营销部全体人员参观车间由于淡季而停止运转的生产线,然后让每个推销员写篇文章,叫《救救企业,救救下岗的员工》,韦之华看到龙经理一副心有余而力不足的样子,舍身护驾道:“救救企业,救救下岗的员工,宏观上讲,那是国家领导人的事;微观上讲,要靠你的产品有竞争力!”侯老板生气了,骂韦之华:“屌你个老母,你没水平!”接下去,侯老板宣布:“推销员提成减半,工资、差旅费减半!”再然后就极力推崇广东那家年年、月月、天天炒鱿鱼的大厂管理模式,说那家大厂的营销搞得多么多么好——业务员只有每月1800元的工资,没有提成、没有补助、没有电话费(出差打电话老板鼓励用客户的)、没有……什么都没有最好,全世界的钱就我老侯一个人来赚,别人都光干活不吃饭,给我老侯义务劳动。
侯老板崇拜得五体投地的那家大厂,年工业产值近100亿元,以电风扇起家,后来生产空调器、电饭锅等。它最成功的是几年前的一次所谓“事业部制改革”,改革出了一个成功的管理模式。在这个管理模式之下,企业就如同一台精密度极高的机器。每个员工在这台机器上都是一个小零件,生锈了,磨损了,年龄大了,健康和热情衰退了,或者有更好的“零件”了,就把你换掉。不会因为某些要害部门的员工走失而影响机器的正常运转。在这台大机器上,每个员工的个人因素对整体的影响微不足道,人员常常更换,在广东的人才市场上,这家企业常年招聘精英人物加盟,精英人物一旦被安装到这架大机器上,就不再是精英了,随时被炒鱿鱼,尤其是营销人员,据说在这家大企业能连续任职一年的营销代表都称得上是元老。企业形成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在全国每个大中城市都设有业务办事机构,人员素质都很高,至少都是大学以上文化程度,很多都是名牌大学毕业。营销代表工作都很积极,因为他们深知:现在找份理想的工作很难。但老板对他们不放心,在全国各个设有办事处的城市,都另外秘密安排一个“蹲坑”的市场调查员,专门监视办事处人员的所作所为。按向公司打小报告的次数、份量计酬,酬金从给办事处人员的工资奖金中扣罚。老板还有意在企业内部扶植相互对立的两派,一派叫“学院派”,另一派叫“企业派”。老板有句名言:“我看一个人,不是从正面看,而是从侧面看,看他后面是否有一群人。”两派最激烈的角逐是竞选总经理:那天两派领袖当着老板和全公司2000多干部的面进行辩论。两派领袖都是雄辩家、铁嘴,不分胜负,最后为决一雌雄,两位领袖把教授和高级经济师的体面置之度外,一个甩下笔挺的西装外衣,一个挽起袖子。
高级经济师从口袋里掏出个小本本:“某月某日你污蔑我们老板是花花太岁。”
教授早有准备,从怀里掏出个窃听器来:“某月某日某时——你污蔑老板偷税漏税。”
“你说老板妻妾成群!”
“你说老板靠贪污受贿起家。”(www.daowen.com)
“你你你,你王八蛋!”
“你你你,乌龟卵。”
……
高级经济师败北,教授上任后对“企业派”大开杀戒,凡与高级经济师有染者全部清理出去,毫不留情。“企业派”全线崩溃,“学院派”获胜。荣升为总经理的教授,白皙的脸上相当一段时间保留着抓痕。教授动口不动手,让高级经济师的鼻梁上留下了永久性的牙痕……车间里有一位“老员工”是高级经济师的家乡人,老员工实际上并不老,只39岁,是个电焊工。“老”焊工被炒鱿鱼了,“老”焊工蒙在鼓里,流着泪向人们倾诉:“我在这间厂干了20年啊,从没有迟到、早退、旷工。他们嫌我老了,不用我了……”
梅花厂现在变成个人的了,老板的心态就变了,原来推销员拿到高额奖金,老板高兴;现在员工拿最基本的工资,老板都心疼,千方百计地拖欠。一位湖南来的维修工,原想来梅花厂赚点钱回家结婚,干了半年,只拿到了两个月的工资,奖金一分钱也没有,出差去黑龙江为公司摆平了一桩“梅花”电热水器电死顾客的重大事故,满心指望老板重奖,老板不但没有重奖,对维修工经他老板亲自批准花费的几万元公款,翻脸不认账,反咬一口说维修工贪污!可怜的小维修工跟我一样惧怕老板,吓尿了裤子,逃离厂大门时跑丢了一双准备结婚穿的新皮鞋……昔日热心带领群众共同致富的乡镇企业老总,企业所有制变了,马上翻脸不认人。人性就这样脆弱?
与我同时入厂又同居一室、总是自鸣得意比我强的韦之华被龙经理免职了,等待重新分配,他这3年的销售业绩直线下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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