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论教育 勇闯路途险境:从广州到东北市场的艰辛经历

勇闯路途险境:从广州到东北市场的艰辛经历

时间:2023-05-22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时值年末,元旦将至,张副厂长要我转战长沙、北京,进而挺进东北市场。两位司机又有点不忍心了,每人送了广西妹100元钱,劝她回家……从厂里出发到这会儿,除开在广州耽搁的时间,5个小时的路程,已经收了19次过路、过桥费了。歪戴着大盖帽的巡逻队队长还命令车上的检查人员拆产品包装,硬说里边有走私货。那歪戴大盖帽的队长不甘心,硬是从驾驶室里面搜出了两条张司机在广州买的香烟没收了事。

勇闯路途险境:从广州到东北市场的艰辛经历

时值年末,元旦将至,张副厂长要我转战长沙、北京,进而挺进东北市场。正好当时有一车货要送到株洲建设百货商场,厂里要我随货同行,顺路押车。我背上行装,穿上家里刚邮寄来的妈给我织好的毛线裤,押车上路。尽管这仅仅是一辆卡车,一辆破烂不堪刚送过生猪、充满猪屎、猪尿气味的6吨加长的东风车,但我却有那么一种率领百万雄师挥戈北上一般的神圣感觉。我头脑里闪现着的是一连串类似电视电影里面的镜头:大厦林立,我背着登山包,沿着大街一家大厦一家大厦地推销,这城市不断地变幻着,长沙、武汉、郑州、北京……我把乐家牌电子消毒碗柜送往千家万户,有大杂院,有新起的住宅楼,有豪华的别墅,有三口之家,有四代同堂……白云、蓝天做陪衬,一挂鞭炮“噼叭”炸响,一对新人由欢天喜地的男女老少簇拥着入洞房,我抱着台乐家牌电子消毒碗柜赶来,向新郎新娘贺喜,我的乐家牌赢得一阵阵喝彩……

这车是四川偏远山区来广州送货的返程车,司机一个姓张,一个姓李,都是生平首次来广州送货,进了广州城,如同进了迷宫。本来下午3点就进了广州,在城里绕来绕去,满城灯火了,还没有绕出去。我急了,想发脾气,想像位将军训斥属下耽误军机那样骂娘。但终于还是忍住了,作为将军是要体恤下属的。我招手叫了辆摩托,特有将军风度地付了他10元小费,才算把车引出城,拐上了北上的107国道。路上,不断地有年轻女人招手拦车,有的还特意把裙摆掠起来,暴露出大腿和里边的三角内裤。在一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有一个大胆的广西妹竟然跑到路中央,车只好停下来了,我打开车门,广西妹也不问是否同意,就爬上司机室,挤在我和司机之间。

我问:“你到哪啊?”

广西妹回答:“前边!”

车开了,广西妹搭车原来根本就没有“前边”,没话找话,向两位司机和我卖弄风情,不时地掠起裙摆来扇风,里边连内裤都没穿。车上的三个男人都洁身如玉,尤其那两位司机担心空气也会传播性病,回家不好向老婆交待,停下车,连哄带劝硬是把广西妹推下车。两位司机又有点不忍心了,每人送了广西妹100元钱,劝她回家……

车开了,张司机愤愤地说:“卖淫,吸毒,坑蒙拐骗,啥东西都出来了!”

李司机说:“我们这代人真他妈的不幸!”

此时的我正满怀豪情,我说:“放心吧,天塌不下来,等天塌下来那天,人类已经进化到可以自由地遨游太空了!”

从厂里出发到这会儿,除开在广州耽搁的时间,5个小时的路程,已经收了19次过路、过桥费了。其中有几处正在大兴土木,营建收费的关卡,下一次再从这里经过,过桥费、过路费就要翻一番了!车子进入山区了,仍有路卡,这些路卡不收费,但可以随意罚款。有公安局的检查站、工商局的检查站、税务局的检查站、交通局的检查站,还有四局联合检查站,检查一次比一次苛刻,一次比一次难对付,有的要发票,有的要合同,有的要货主单位的营业执照。后来又遇到一支公安巡逻队,他们爬上大货车,脚穿大皮靴在纸箱上踏来踏去,我越是恳求:“同志您轻点,这货怕压。”巡逻队同志越是玩命踩。歪戴着大盖帽的巡逻队队长还命令车上的检查人员拆产品包装,硬说里边有走私货。我苦苦求情,一口一个“老总”地央求着:“老总您手下千万留情,这是商品,拆散包装就没法卖了!”一个穿制服的家伙向我示眼神,用手指做着数钞票的样子启发我,我装看不见,并动了怒大喊大叫起来:“混蛋王八蛋,你们再乱来我控告你们!”被检查的司机们都聚拢过来围观,在我的货车上玩命践踏的巡逻队纷纷跳下车,一个接一个地溜了。那歪戴大盖帽的队长不甘心,硬是从驾驶室里面搜出了两条张司机在广州买的香烟没收了事。我们的大货车终于再次上路了。两个司机挺解恨,说骂得好!

下半夜,漆黑的国道两旁全是荒山野岭,没有村庄,也没有关卡。我正要闭上眼睛睡上一觉,突然“噗”的一声响,左前轮车胎突然爆了!车子停下来,两个司机骂骂咧咧地下来换车胎。我抱着套在脖子上的挎包下来观看,那车胎上扎进了一根大铁钉。这地方正处在一个山坳,十分僻静,黑暗中不时地传来猫头鹰的怪叫,令人头皮发麻。眼看车胎就要换好了,黑暗中突然一只手拧住了我的胳膊,又一把杀猪刀抵住了我的胸膛,接着是一连串的怒喝:“不许动!不许动!”16名手持棍棒、年轻剽悍的山民把我和两名司机团团围住,这些山民腰扎武装带,斜挎“驳克枪”,或者叫“王八匣子”之类的短枪,真像小说、电影中描写的一般。我终于明白了自己遭遇了什么。我身上携有这次出差用的3000元公款,还有这一车货。我是率师北上为乐家牌消毒碗柜开拓疆土的将军,绝不能有失体面,使公家的钱物在我的手上被劫。我紧紧地抱住挎包,头一低,像头公牛一样,朝我面前的一名劫匪的小肚子上猛撞过去,那劫匪被我撞倒了,我趁乱夺路便跑,拼命地跑,边跑边大声呼喊:“土匪抢劫了!土匪抢劫了!”

过往的车辆发现有情况,都唯恐躲之不及,加大油门呼啸而过……山民对我前后左右围追堵截,像围猎一头受了伤孤立无援的野鹿,土匪的大棒像冰雹一样劈头盖脸地袭来,一棒朝我的头上砸来,我用胳膊一挡,“咔”,棒子折断了;又一棒打来,我头一偏,打在肩上。我甩下怀里抱着的挎包,趁山民争抢我的挎包时,我又跑,只听得“嘭”的一声枪响,我好像被击中了,从国道上像断了线的风筝栽下立陡的悬崖,先是重重地摔在山坡上,又沿着山坡滚下深谷……

往下滚的时候,我还听见国道上的山民在用棒子“咣咣”地打两个司机。司机被打得一个劲儿喊“老爷饶命”!那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小,最后什么也听不见了,我只觉得一片黑暗,以为自己一定是死了,正沿着死亡隧道滑向一个遥不可知的天国。这多像小说、电影中描写的旧中国跨越沙漠的商队啊!——突然遭遇土匪袭击,骆驼队四处奔逃,随着枪响,骆驼一个接一个地倒下那样惊心动魄。我滚到山谷下的一片阴冷潮湿的坟地,我睁开眼睛,发现几团鬼火在坟地上游荡着。我感觉到了冷,感觉到了坟地上散发出来的腥味,我用受了伤的手触触脸。噢,我确信自己没死,仍活着,我想站立起来,但两条腿被打得已经难以把身体支撑起来了。我的左前臂断了,右食指断了,肩胛骨可能是碎了。娘的,钻心的疼!我摸了下身的隐蔽处,那里我备了一个带拉链的口袋,我的身份证,公款都安然地藏在里面。我甩给山民的挎包里,只有吃饭剩下的一点零钱,我担心国道上那一车货和两个司机的安全,我要去报案。我咬着牙,忍着一身的疼痛,艰难地往山上爬,山坡上长满了带刺的灌木。我有生以来在这里第一次亲身感受到了披荆斩棘的滋味。那山坡很陡、很滑,那带刺的灌木时而挂住我的衣服,时而挂住我的裤角,时而刺痛了我的脸,时而又刮伤了我的手。我向上顽强地爬啊、爬啊……

少年时代,在东北大山里,最早点燃我理想火种的语文老师曾经借给我一本关于人类学的书,那书中说人的拉丁文含义是进取、探索的意思。我边爬边想:人的伟大与光辉就在于此吧!哪怕尚有一口气,就不息地追求和探索,不息地往上爬。(www.daowen.com)

我终于爬上了国道。我拦车,但没有一辆车子停下来。我怕再次遭遇上土匪,就在路边的排水沟沿着国道往前爬。这会儿我的腿好些了,能够挣扎着站起来往前走了。我估计着已经走到出事地点了,但车子已经不见了。我焦急不安,唯恐车上的十几万元的消毒碗柜被土匪抢去。天蒙蒙亮的时候,我终于摸到了一个小镇上的派出所。在派出所我与我的一车货和两个司机不期而遇。司机正在向派出所报案,说货主失踪,生死难料。他们突然见到满脸是血、遍体是伤、衣裤都被挂成了碎片的我,百感交集。姓张的胖司机抱住我呜呜地痛哭:“我们总算活着见面了!”姓李的司机比较冷静,说:“我们先送邰先生去医院吧!”

我对自己的伤毫不介意:“不了,把货先送到目的地再说!”

我忍受着伤痛,满城灯火时,抵达株洲建设百货商场,把货安全地交给商场的老总葛经理时,我终于坚持不住了,眼前一黑,晕倒了……

醒来的时候,我发现自己是在株洲骨伤科医院的病床上,床头柜上放着热气腾腾的炖排骨,还有香蕉苹果,这是谁送来的呢?“爸爸!爸爸!”噢,是女儿小诗诗来了,还有吴春芳。小诗诗打扮得好漂亮,头上还系着朵大红花。我欢乐至极,连连地喊着:“小诗诗,小诗诗,爸爸的小宝贝,快过来呀!”小诗诗凑近我,看着我手上、胳膊上、肩上缠的绷带,心疼得掉下眼泪,说:“爸爸,你疼吗?”

“不疼了,看到爸爸的小宝贝,哪儿都不疼了,来,和爸爸贴脸,亲亲爸爸。”小诗诗和我亲昵着,吴春芳坐在对面的空床上,悄悄地抹眼泪。我堵气:“你怎么来了?”

吴春芳说:“看你呗。”

小诗诗告诉我:“这是妈妈给你炖的排骨。”

爸、妈两位老人给我送饭来的时候,吴春芳牵着小诗诗走了。我久久地目送着一步一回头喊“爸爸再见”的小诗诗和一去不复返的曾经属于我的妻子。两个人在一起生活了5年,有了一个共同的女儿,尽管在一起时经常吵吵闹闹,甚至出现了那样一件不堪回首的事,但相互习惯、相互适应了,相互感觉对方做的饭菜好吃,对方的气息好闻……我恨自己软弱,恨自己儿女情长,我要有所作为,我要成为最出色的推销员!我试图战胜自己。我去新华书店,选购了一套书:《林肯传》、《丘吉尔传》、《拿破仑传》、《巴顿传》,我想从这些世界级的伟人身上汲取人生奋斗的勇气和力量。

我的左前臂和右手都上了夹板,又用绷带吊在胸前,洗脸刷牙上厕所解裤子都要爸妈和哥哥们来帮忙,但我一分钟也没有忘记我推销的使命。我向医生、护士、病友们推销消毒碗柜,我一边向他们神侃107国道遭遇土匪抢劫的历险记,一边向他们介绍消毒碗柜多么多么好。这对我比吃止痛片打麻醉针都见效,只要一谈消毒碗柜我就会忘了渗入骨髓的疼痛。人说伤筋动骨100天,我7天就出院回家了。我两只胳膊不能动,但嘴能讲、腿能走,我让爸妈帮我把消毒碗柜的产品图片黏在一张硬纸片上,再把硬纸片用毛线挂在我的脖子上。然后我去株洲、长沙的酒店、餐馆推销,走在街上,行人都用惊奇的眼光来注视我这位缠着绷带胸前吊着胳膊又吊着个纸牌的推销员,我也不介意,正好我可以向行人做广告:“看一看瞧一瞧,乐家牌消毒碗柜……”

春节一闪即逝,我是坐飞机回广东的,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坐飞机,飞机慢慢启动,在机场上缓缓地滑行,滑至跑道,突然加速,呜——起飞了,树木、房舍、农田、河流一下子落在脚下,变得愈来愈小,飞机钻出云层,头上是亮瓦瓦的蓝天,脚下是浩瀚的云海,那云海白浪滚滚,气象万千……我突然感到了人生的壮美!

其实,我的伤并没有完全好,左前臂只要稍微一用力,就又酸又痛,右食指握拳时总是直着,不能弯曲,像根木头。我庆幸自己的两条腿没有被土匪打断,后来回忆我的两条腿反而把土匪的大棒拦腰折断了一根,是妈给织的毛线裤保护了我的双腿。推销员只要能走,能讲,即使两只胳膊都残废了,也不要紧。我想回厂报了医药费,领了工资奖金,马上投入战斗。我要继续在珠江三角洲推销。我要跑遍广州、深圳、珠海……所有城市的大酒店、大排档、大公司,我要把我的名片像雪片似地撒向千家万户。那片经济活跃、繁华无比的土地是一个潜力无穷的大市场啊,谁占领了珠江三角洲,谁就能够占领全国、占领全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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