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论教育 不干胶先生的销售之旅

不干胶先生的销售之旅

时间:2023-05-22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那天,我在路边的大排档喝了碗当时还不习惯的肉片粥,在厕所里洗了把脸,8点钟的时候,我还在县人才交流中心与称做斌哥的主任交谈,10点钟的时候,我便成为顺峰胶粘带厂的派驻湖南办事处的推销员了。我首先跑湖南的醴陵,醴陵有陶瓷厂,有大大小小100多家的花炮厂,这些厂的产品包装都用胶粘带封口。醴陵日杂公司的女经理给我起了个外号,叫“不干胶先生”。晚上6点又赶回醴陵,乘最后一班车回家。

不干胶先生的销售之旅

1990年12月18日,这天对广东人来说,是个吉祥如意的日子——实发!天刚蒙蒙亮的时候,我来到了平生连想都没有想到过的顺德县,这里当时称作珠江三角洲的四小虎之一。刚踏上这片陌生的土地,感觉这里气候好,大冬天,艳阳高照,暖洋洋的,然后发现这里的街上进口摩托车多,多得就像株洲满街蜂拥的自行车,再发现这里的大酒店多,每个小镇上都有几家豪华的够星级的大酒店。进了酒店,不用吃什么,只坐一坐,喝杯茶,就挺愉快!那天,我在路边的大排档喝了碗当时还不习惯的肉片粥,在厕所里洗了把脸,8点钟的时候,我还在县人才交流中心与称做斌哥的主任交谈,10点钟的时候,我便成为顺峰胶粘带厂的派驻湖南办事处的推销员了。厂长只跟我谈了5分钟的话:“我先试用你3个月,这3个月每天补助45元,住宿费、交通费实报实销,月薪450元,推销奖在超出工厂规定的底价部分三七开,工厂拿三,推销员拿七!我不要求你推销得多,也不希望你一无所获,只要你有一点点成绩,我就把你调来,让你当长沙办事处的经理,怎么样?”

我想不到这样顺利地在顺德找到了工作。厂里借了我600元的差旅费,在厂里接受了5天的业务培训,便去湖南了。上了火车我清点一下口袋里的钱,我原来从家带的100元旅费只剩下几毛钱了,如果不是找到了工作,连购回程的火车票钱都没有了。

长沙办事处的陈主任40多岁,矮墩墩、胖乎乎的,一张黑脸上长着双老鼠眼。对我这位新推销员的到来,表现得不冷不热,倒是我挺热情,一会儿打听胶粘带在湖南市场的销售情况,一会儿提出各种销售设想,后来要求给几张盖有工厂合同章的空白合同。陈主任说:“你先跑吧,跑到客户再来拿合同。不过这生意不是那么好做,头3个月你拉不到业务,3个月之后厂里不负责你的工资奖金和差旅费,你就没办法混下去了。只有自己炒自己的鱿鱼了!”

这是一次挑战,一次人生的考验。3个月啊,中间还有元旦春节两个中国人最看重的节日,我能行吗?我要勇敢地去尝试一下,反正3个月内给差旅费,而且株洲的修志工作我还在干着,只每周一次碰头会,其余时间自由安排,这得天独厚的条件还只我有呢!我首先跑湖南的醴陵,醴陵有陶瓷厂,有大大小小100多家的花炮厂,这些厂的产品包装都用胶粘带封口。我用绳索穿了两串胶粘带,像电影上的八路军战士挎弹药袋那样左右交叉挎在肩上,逐家厂地上门推销。每进一家厂,不用说话,人家就知道:“推销胶粘带的来了!”醴陵日杂公司的女经理给我起了个外号,叫“不干胶先生”。

花炮厂都是各乡各村办的企业,遍布在醴陵的山山水水,我不知道我哪来那么大的干劲,每天早上7点从家里赶往长途汽车站,乘一个半小时的汽车,9点多钟赶到醴陵,然后用两条腿翻山越岭。有时还要挽起裤腿,趟过湍急的河流,往往一走就是几十里、甚至近百里。中午的12点到下午正是各厂的午休时间,那么我就把这两个小时都花费在路上,一边走一边吃着从路边店买来的面包或者蛋糕,充当午饭。晚上6点又赶回醴陵,乘最后一班车回家。那个时候正逢湖南的冬季,既冷又下雨,很少能见到太阳,道路泥泞,每日回来,两只皮鞋都灌满了泥水,第二天鞋子还没干,又穿上走了。我心里热乎乎的,充满着神圣感,偶尔遇到一瞬间的雨过天晴,我驻足欣赏斜阳、彩虹和黛色的远山……我情不自禁地大声呼喊:“推销员邰勇夫来了!”

远山在回荡:“推销员邰勇夫来了——来了——来了——了了了……”

全国在醴陵相互竞争的胶粘带厂有十多家,往往你进门,他出门;你出去,他进来。我的销售策略是,把价格压到最低,利用价格上的优势击败同行,然后再把价格渐渐地提上去;再就是不怕吃闭门羹,你越是不理我,我越是要硬着头皮千方百计地去接近你。一次不行,两次,两次不行,三次、四次、五次……一个少见的晴朗的午后,我从一家屡次登门屡遭婉拒的白兔潭花炮厂出来,身后的供应科长在向他办公室里的人们夸奖我:“看到没有?这才叫敬业,这才叫推销员呢!”

醴陵十家最大的花炮厂,被我攻下来了七家。那阵,随着我玩命奔走的脚步,顺峰胶粘带厂销售科的通知板上,每天都有这样的发货信息:

“湖南醴陵10件。”

“湖南醴陵50件。”

“湖南醴陵100件。”

……

推销员的生活,艰辛、紧张而又有很大风险。那天我从醴陵城外急急忙忙地赶往城中心的长途汽车站。天下着雨,我在公路的右侧踏着烂泥一跐一滑地行走,公路的左侧,一个30多岁的大汉披着雨衣,吃力地踩着自行车,与我同行,我时跑,时走,那骑着自行车的人竟然总也超不过我,也许那骑车人察觉了有人在与他比赛,于是也暗暗地加油,我与他你追我赶,那骑车人还时不时地向我挤挤眼睛,这时后边开上来了一辆长途大巴,长途大巴开得很慢,那开车的司机鬼引路似的放着右边的挺宽阔的路而不走,偏偏往左边挤,眼看着长途大巴赶上了那位骑车人,并挡住了他的身影,只听得“咔——吧”一声响,停了,我盼着与那骑车人继续赛跑,但那骑车人再也没露面,我心头一沉,急忙横过马路,跑到长途大巴的左侧一看,那骑车人已经栽倒在公路旁了,满鼻孔是血。刚才还闪着光彩的红扑扑的脸已经变成了紫黑。长途大巴的左前灯被撞碎了,凹陷了进去,司机请来了路旁一家诊所的女医生,那女医生戴着听诊器,挓挲着双手,浑身上下抖个不停。有个大胆的过路人,摸摸那骑车人的脉,摇摇头说:“完了,没救了!”

噢,明天就是大年三十了,骑车人也许正在为明天的合家欢乐、吃年饭而奔波呢!然而,这无情的交通事故……推销员常年在外,四处奔波,受害于交通事故的几率应该说是最大的,我真有点儿害怕,走路紧紧靠右,听到汽车声,赶紧停下来,躲到一个安全的地方!

过年了,我去看女儿小诗诗。小诗诗正在外婆家的门前看邻居家的男孩子放鞭炮。小诗诗好奇心强,渴望听到那惊天动地的一声爆响,但又害怕,男孩子要放了,她闭上眼睛,慌忙地喊着:“等一会儿,等一会儿!”她用两只小胖手捂起耳朵——“啪”的一声响,红色的纸屑四处飞溅,小诗诗松开手,跳着、笑着、欢呼着:“哎、哎,过年喽,过年喽——!”

我喊了声:“小诗诗!”小诗诗张开双臂像只小燕子似的飞来了,我蹲下身,小诗诗搂住我的脖子:“爸爸,你到哪里去了?怎么这么久才来看我?”

“爸爸上广东了。”

“广东?广东在哪里啊?”

“在中国的最南边,要坐一夜的火车。”

“那里好不?”

“好,那里尽是大工厂、大酒店。以后爸爸带你去玩,好不?”

“那……妈妈也去!”

我不吱声了。吴春芳来了,她仍像过去那样,似乎我们之间根本就没有发生过那样一桩不愉快的事情。她一阵欣喜,但又由于久别后有一种陌生感,而有些难为情:“给你钥匙,带诗诗到我那边去吧,一会我就过去。”

我说:“给带点好吃的菜,好喝的酒,好吗?”

吴春芳温柔地笑了。

我牵着小诗诗的手回吴春芳的宿舍,那栋宿舍楼正面有个门,侧面有个门。我来这里不想让邻居们看到,便走侧门。小诗诗松开我的手,往正门边跑边喊:“爸爸,咱们比赛,看谁先到家!”

这是一个愉快的除夕夜。

初五的那天,我就赶去醴陵市日杂公司,给我起外号“不干胶先生”的女经理见了我:“哇——我们刚刚上班,你这位‘不干胶先生’就来了!”

我说:“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

过完年,我去了趟常德,在外贸拉了笔大业务,订购600箱胶粘带,正好要装一个6吨加长的东风大货车。于是我在顺峰胶粘带厂轰动了,试用期间就整车地往外拖货,这在胶粘带厂是一大奇闻。3个月满,我推销了20多万元产值的胶粘带,而且货款全部回笼。按厂里业务费提成的规定,我个人所得将是15000元!这比我1982年大学毕业,参加工作8年的工资总和还要多。我为之振奋,我凯旋而归,厂长热情地握住我的手说:“祝贺你推销成功!”(www.daowen.com)

这里是这样的,你有本事,你销售量大,全厂的人都对你另眼相看。到饭堂打饭,师傅为你多加菜,到财务报销差旅费,科长、厂长只看看金额的总数,具体的每一张发票根本不去审,大笔一挥签上字,拿去报吧。3个月的工资、差旅费报销后剩下了8000元钱,实际上我出差住的旅店都很便宜,最多不过8元钱一晚,在株洲住在家里,费用就省下来了。

我找到厂长说:“我的工作调转,请厂长考虑,我3个月的试用期,简直是地下活动,一旦被单位发现,会除名的!”

厂长慢悠悠地说:“你先干着,我会考虑的。不过,我要让你知道我感兴趣的是两种人,一种是企业离不开你的那样一种人,另一种是你离不开企业的那样一种人,你衡量一下,你来我厂能够成为哪一种人呢?”

我热血沸腾,充满自信,也没有认真地思索一下,就拍胸脯说:“我要做第一种人,企业离不开的那样一种人!”

厂长诡谲地笑着鼓励我:“好好干吧!”

我踌躇满志地走了。又是3个月,我又拉了20多万的订单,我找到厂长:“厂长,这次该考虑我的调转了吧?”

厂长沉吟了一会,狡黠地说:“嗯,实际上企业离得开任何一个人,包括我这位厂长,走了张三有李四,走了李四有王二麻子;我最需要的是离不开企业的那样一种人。也就是断了后路,砸了铁饭碗的那样一种人。”

我犹豫了,这不是希望我长期这样干下去,不要工作了吗?如果有这种勇气的话,两年前就不从海南退回株洲了。厂长安慰我:“你不要过于担忧,我经营企业的手段是顺乎人性——打个比方吧,狗是贪吃骨头的,我就利用狗贪吃骨头的本性,不断地给狗扔骨头,而且一次比一次增多,引诱狗奔向一个预定的圈套,那圈套就是企业的效益。也许把人比喻成狗,很不合适,不过你也可以把我比做狗,我也同样贪吃骨头,有我的欲望!”

我忿忿然,觉得这种比喻是贬低人格,我想:我是人,不是狗。

况且,我做推销员的目的不仅是要赚大钱,游圣徐霞客大丈夫当朝碧海而暮苍梧”的雄心壮志时刻都在影响着我。当然,我游历的不是大山名川,是现代社会的市场。我一气之下,我想回株洲。但内地的国营企业尽管施行了一套又一套的改革,仍是玩花架子换汤不换药。重型机械厂的第四轮改革“轰隆”一声巨响,把刚建好的大厂门推倒重建。新厂门富丽堂皇,厂大门上的“株洲重型机械厂”一字万元请全国著名大师挥毫泼墨,客户来了一看那大厂门,再看那字,都以为误入书斋学府,那字是一般人看不懂的篆书!企业没前途,我又能有什么作为呢?难道像内燃机厂小黄那样满足于喝半瓶啤酒,像经委小谢那样把命运寄托给经委主任,毫无希望地指望有朝一日混上个正科级或者是副科级吗?

不管那么多,我要先把我应该得到的15000元业务费提成拿到手再说。我找到财务,财务说已经给你提了,要到长沙办事处的陈主任那里去领。我回到长沙办事处,黑脸老鼠眼的陈主任今天推明天,明天推后天,推得我冒火了,狠狠地一拍桌子:“你到底给不给?”

陈主任黑脸变成了紫脸,也一拍桌子:“有点成绩,你就翘尾巴了?你拉的业务,没厂里配合,我不同意给你发货,你还不是空的吗?”

“这我不管,厂里规定的,谁拉到的业务,货款回去了,就要给谁提成!”

陈主任说:“我给你发红包。”

“发红包?”我大声抗议:“我自己凭血汗赚来的钱,凭什么要你给发红包?”

陈经理丝毫不示弱,而且理直气壮:“办事处主任是我还是你?”

我马上打电话给厂长,厂长在电话中说:“不要斤斤计较,你刚来,要忍让一下,在我这里,外地人要付出十二分的努力才能得到当地人八分努力同等的回报。这在哪里都一样。”我就听不得这个,什么外地人当地人,谁有本事,谁英雄。我又打电话给吴科长,吴科长在电话中说:“你在株洲的国营企业一个月拿几个钱?陈主任给你发红包就不错了。”

我只好忍气吞声,接了陈主任发的红包。我那15000元的提成换得的红包只500元!那天晚上,同事汤剑邀我到街上去散步,他悄声告诉我:“陈主任是在敲你的竹杠。他是销售科吴科长的老同学。我的业务费在他手上就有29000多元,那是我苦苦奋斗一年的血汗啊!他妈的他一点业务能力也没有,就凭着他是当地人,是吴科长的老同学,来这里坐享其成,吸咱们的血!”

我说:“那你为什么忍气吞声不找他要呢?”

汤剑在路灯下,眨着眼睛说:“以前我身孤力单,现在有你就好了,咱们联合起来,与他陈主任斗。厂长曾经表过态,业务费至少要给我们业务员个人70%,其余30%留做办事处的管理费和房租。”

“那好!”我真诚地握住汤剑的手,说:“我们合作。”

几天后,吴科长来了,吴科长组织办事处的四位推销员开会,让大家发表意见。那汤剑向我使使眼色,我便第一个开炮:“吴科长,我们是给顺德的胶粘带厂打工,不是给办事处的陈主任打工,他陈主任没有理由扣下我们辛辛苦苦用血汗挣来的业务费。这样干没积极性!——你陈主任要扣下一部分作为办事处的管理费、房租,这可以。但你要有个明确的分配制度,一切按制度办事。什么发红包,少来那套,你成了二老板了?好了,说多了都是废话,你至少要给我们70%!”

陈主任眯着那双老鼠眼,坐在床上,用手交换着搓那两只熊掌般的大脚,鼓着腮帮,他反而满肚子委屈。我说完了,向汤剑使眼色,让汤剑声援,这时的汤剑反而装起糊涂来了。吴科长让他发表意见,他虔诚地笑着摇头:“我没任何意见。”我心里冒火:娘的,你装枪我放,然后说没意见,你拿我老邰当二百五啊!吴科长最后表态了:“我希望办事处的各位能够精诚团结,同舟共济,不要斤斤计较,至于业务费提成,厂里只能给办事处,要提给个人,我这科长早不干了。出来搞推销多好。至于办事处给推销员分红嘛,我无权干预,厂长也无权干预,全权委托给各办事处的主任了!有意见可以提出不干!”

我泄气了,无精打采。开完了会,大家出去聚餐,吴科长一杯啤酒下肚,口若悬河,大说特说起女人。他说他每年要去澳门六次,澳门那真是花花世界,菲律宾女人、韩国女人、泰国女人、法国的金发女郎,什么样的女人你都享受得到,他说他在那里做过一夜皇帝,吃饭、睡觉、冲凉,有成群的娇如细柳、艳如桃花的妃子伺候,那都是职业女人,做你一夜妻子,绝对让你过得舒舒服服,让你流连忘返……说得唾液横飞,说得汤剑、梁近开两个小青年眼睛发直,口水直淌。

吴科长见我闷闷不乐,拍着我的肩膀说:“老邰,好好干,凭你的能力,在广东会发财的。有了钱,也去玩玩女人,对这方面的事情,咱们厂长一向的态度是:不反对,也不支持,只要你进了派出所,别让厂里来领人就行了!”

我恶心得要吐,恨不得往那张丑陋、淫荡、无耻的瘦脸上吐一口唾沫,再狠狠地扇他一个嘴巴!——赚了钱干什么不好?领着老婆孩子好好过日子,买栋房子,干点实业,而他却去嫖女人,在内地嫖还不够,还要到澳门去嫖洋女人。据说他不仅嫖,还赌,他过春节一个三十晚上就输了一栋楼!吃饭的时候,汤剑起身到洗手间,捅了我一下,我正想着向他发泄一通,就跟随着他进了洗手间。我开口就骂:“你小子混蛋,开始怎么讲了?你把我给卖了。”汤剑示意我小声点,然后鬼头鬼脑地说:“老邰,跟他们要斗智,不能直着来,实话对你讲吧,别看我拉了那么多业务一分钱没提,但我有钱,有的是钱。”说着他还把胳膊窝里夹着的皮夹拉开给我看,里面的钱确实不少,都是一百元一张的票子,有厚厚的两沓。

“你怎么搞这么多钱?”

汤剑闪了闪眼睛,那意思似乎是说:“天机不可泄露,老兄你自己领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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