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论教育 锔匠艺人:跨越涝年求生之路

锔匠艺人:跨越涝年求生之路

时间:2023-05-21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锔匠,也叫锢撸。我们村有个叫刘国勋的,是个锔匠,人们自然称他为刘锢撸。据说那些年沧州地区十年九涝,刘锢撸在当地生活不下去,挑着他的锢撸挑子,靠着他的手艺一路来到了我们村,后来经人介绍,他与魏家沟村一个叫张连荣的女子喜结良缘,并定居在魏家沟村。婚后,生下了两儿两女。后来允许手工艺人出外耍手艺,但有个条件,出去做活每个月要向生产队交四元钱,否则不分给口粮。

锔匠艺人:跨越涝年求生之路

锔匠,也叫锢撸。姓王的叫王锢撸,姓李的叫李锢撸。我们村有个叫刘国勋的,是个锔匠,人们自然称他为刘锢撸。此人早年从河北省沧州来到我们村,一口沧州口音,车轴汉子,五短身材,黑巴疵的脸膛,人老实忠厚,不善交谈。据说那些年沧州地区十年九涝,刘锢撸在当地生活不下去,挑着他的锢撸挑子,靠着他的手艺一路来到了我们村,后来经人介绍,他与魏家沟村一个叫张连荣的女子喜结良缘,并定居在魏家沟村。婚后,生下了两儿两女。刘锢撸就是靠着这门手艺养家糊口,这个六口之家一直过着不缺吃不少穿的中上等生活。吃食堂时各家烟囱不让冒烟,他家就在夜里做饭白天吃,吃不了的粮食装在坛里埋在地下。

刘国勋有一副和他形影不离的锢撸挑子,表面看来就是两个设计合理、制作精美的木箱子,把竹坯儿固定在木箱上做挑绳,用一根很精致、柔软且韧性极好的小扁担挑着,里面装着锔匠工具和用品。木箱上有几个小抽屉,箱里还有几个木板隔子,每个抽屉和隔子里放着不同的物品,有锔缸、锔锅的锔子(钯锔子),有打眼的手钻,有专门在瓷器上打眼的金刚钻头,有用来锉铁锔子的钢锉,有腻锔子眼的腻子(把白灰用麻油和成腻子),有夹铁用的铁钳子,有打铁锔子用的小铁砧子和铁锤子,有烧铁用的高温炉子和煤焦子,还有烧铁时吹风用的小风匣等等,足有九十来斤重。锢撸挑子里还长期放着三个布口袋,一个小袋子是帆布做的,专门用来装小镚子(硬币),因为生意不大,多则几毛钱,少则几分钱,所以收的小镚子就特别多,每隔一段时间就能攒一小口袋小镚子。还有两个能装四五十斤粮食的白布口袋,是专门用来装粮食的。有的家钱不凑手只好给点小米呀、杂粮呀,有的还给几个鸡蛋顶锔活钱,返回的时候这副锢撸挑子就有一百多斤重。如果路太远就把这些粮食寄存在干亲家,抽空借头毛驴再把寄存的粮食驮回来。

刘锢撸挑着这副沉甸甸的锢撸挑子,在内蒙古松山区西部和河北省围场县西北部方圆近百里的村屯之间来回穿梭。也有远程的,从他家徒步到哲里木盟的扎鲁特旗,往返行程达一千多公里,从出发到返回三个月之久。他出去做活时每到村头都要放下锢撸挑子,把一个特制的小铜锣和一个小锔锤挂在挑子的一头,人挑着挑子迈步时小锤自然地敲打着铜锣,不停地发出“当、当、当”的响声,刘锢撸也不停地喊着“锔锅锔盆锔大缸啦……”。每到一个小村子,都要在村子当中放下挑子,坐在木箱上边歇着边等待生意,还时不时地敲打几下小铜锣,再喊上两嗓子“锔锅锔盆锔大缸啦……”。等活儿的时候他也闲不住,收点熟铁棍,把打铁砧子和锤子拿出来边等活儿边打造铁锔子,有时在一个小村就能做半天活。

开始干活时,他和客户做一个简要的沟通,达成一致意见后就默不作声地开始干活了。他的那手活计和他的长相恰恰相反,人长得又黑又粗糙,但是活干得却十分精细,让客户无可挑剔,人们不敢相信,这些细活竟出自他那双长满老茧还裂着道道口子的粗糙之手。收费是有标准的,在六十年代每个小锔子五分钱,每个大锔子八分钱,一些小零碎活象征性收点钱。活干完了,一口价,因为大家都知道他人既实在又和善,从不多要钱,所以没有跟他讲价的,要多少给多少就成了给他付费的惯例。如果赶在饭口,在谁家吃饭,收费还要少一些,甚至不要钱。锢撸修补的都是铁锅、瓷碗、大缸或较为精细的铁器、瓷器,这些器具在当时都很贵重,坏了也不能轻易扔掉,都要请锢撸来修补。而泥瓦盆坏了,就不用锢撸来锔,自己用旧剪子在瓦盆裂缝的两边对等钻眼,然后用细麻绳把对应的两个眼穿连起来,再把眼的缝隙部分用腻子腻上,那时个人家也没有现成的腻子,有时把蒜捣成泥抹在锔子眼里,不但结实且不漏水。(www.daowen.com)

文革”期间割资本主义尾巴,手工艺人停业参加集体劳动,刘锢撸的小生意也被停了下来,可是附近的锔活还是离不开他,白天不让做,大活夜间上门偷着做,小活送到家里抽空做。后来允许手工艺人出外耍手艺,但有个条件,出去做活每个月要向生产队交四元钱,否则不分给口粮。除此之外每次出去做活都要到生产队和大队开具介绍信,刘锢撸把介绍信纸包纸裹地包起来,放在最安全的地方,每到一处都要拿出来给当地的大队干部和生产队长瞧一瞧,说明他出来做活是经过所在地生产队和大队允许的。他做锔活细致、认真,收费不高,有口皆碑,他言语不多,实实在在,口碑极好,又有个姓刘的优越条件,“刘”和“留”同音,有“留住”之意,人们为了让孩子身体强壮,好好地活下来不夭折,都要认姓刘的做干老(干爹),所以仅方圆百里刘锢撸就有几十户干亲,每到一处都有干亲热情招待,他从不以干老自居,也不白吃白喝人家的,干亲家的活他是绝对不会收费的,如果遇到家庭困难缺粮的他还要给留下些粮食。时隔几十年,相距千里之遥的干亲,在他去世时还前往为他奔丧,可见相互之间情感至深。

一九七六年,他在围场县张家湾公社做活时,打锔子蹦起来的铁渣子把眼睛给伤了,只得把锢撸挑子暂时放在干儿子家,实际在那之前生意就已经大不如前了,生意不好再加上体质不佳,从眼睛受伤那天起他就再也没做锔活。一九七八年五十二岁的刘锢撸为了和族人团聚,落叶归根,携老伴带着四个孩子又搬回了老家——河北省沧州市河间县留古寺镇后留古寺村,他的锢撸挑子还一直放在干儿子家。锔活虽然停了下来,但是脑子里锔活一直没有停止,他爱着他的手艺,他想着他的锢撸挑子,十年以后他和他的大儿子不远千里专程到河北省张家湾的干儿子家取回锢撸挑子,可见刘锢撸对这副锢撸挑子的感情有多么的深重。十多年的时间,他干儿子对锢撸挑子也是倍加呵护,竟一件不少完好如初地保存着。听刘锢撸的大儿子说这副锢撸挑子现在已被列入国家非物质文化遗产

二〇一三年刘国勋因病去世,终年八十八岁。他的这门绝活没有传给后人,我想不是他不想传,也不是他的晚辈不愿学,而是这门手艺已经落后于时代的发展,在这个科技发达的社会里没有施展这门手艺的空间,没有其用武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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