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在饥饿和寒冷中度过了漫长的冬季,渴望万物复苏的季节快快到来。经过春风无数次的吹打,榆树上的榆钱在一个早晨偷偷地露出了圆圆的笑脸。这时,老人和孩子们便挎上筐,拿上口袋和长棍,抢捋榆钱。她们知道哪里有榆树,也知道哪里的榆树结榆钱了,她们直奔背风向阳有老榆树的地方,老人们站在树下用一根带钩的长棍把长长的树枝钩下来,把筐挎在胳膊上,一只手拽着树枝,另一只手快速地捋榆钱。孩子们则像只猴子爬到树上捋,还时不时地给老人和妇女们折几根结满榆钱的树枝扔下来。偌大的树冠折几根小枝也无大碍,大树枝是不能折的,如果折了大树枝,队长发现会发脾气的。绝大多数人都能自觉地保护树木,因为过些天榆钱落了,还要捋树叶,杀鸡取卵的道理人们还是懂的。人们把榆钱拿回家,用筛子把榆钱的把筛出去,挑出混在其间的小树棍和虫子,把挑好的榆钱用清水洗两遍,然后捞出做榆钱粥、榆钱干饭、榆钱布勒、榆钱面汤等。因为虫子和榆钱的颜色相同,所以有好多虫子也挑不出来,吃饭时发现虫子就挑出来,看不见的就吃下去了。在粮食极端紧缺的时候,榆钱无论是哪种吃法,米和面都是引子,主要是改变一下食物的结构和味道。
在我的家乡,榆钱是最先开放的,然后杨树慢慢地吐出绿色的嫩芽,绽放出小小的嫩叶。这个时间段,山野菜还没有长出来,榆钱已落,榆树还没放叶,对极端缺粮户,杨树叶就是救命粮。杨树叶味难闻,吃着发苦,但毕竟能充饥。为了消除杂味和苦涩,吃前要用开水焯一下,然后放在凉水里浸泡两天,期间换三四次水,去味去毒后方可食用。吃法基本和榆钱相同,但是比榆钱难吃多了。记得我小的时候见到母亲用杨树叶子做的饭,真是难吃极了,不想吃饭只想哭。
当杨树叶快不能吃时,榆树也放叶了,山野菜也渐渐长出来了,这时缺粮的人们也多了一些选择,他们既可以捋榆树叶子充饥,也可以挖山野菜充饥,还可以两者穿插食用。此时,村里的孩子们又有了新任务,要起早贪黑到山上挖野菜。我们家人口多且有五个男孩子,自然就成了村里的缺粮大户。父亲除了参加集体劳动给全家挣买粮钱,家里的一应大事全包在他身上,三亩多自留地也得由他来揍收,每天还要挑五六挑子水。母亲承担着十来口人的全部家务,更没有时间挖野菜,所以挖野菜的任务就落在我们小哥几个身上。每天早晨五点多钟父母就催着我们起床,像急行军一样穿好衣服、挎上筐、拿上口袋和镰刀拐子,到远山、大山上挖野菜,每天早晨都能挖一大口袋零几筐山野菜。当我们背着大菜口袋还在回家的路上,就看见学生们都已经上学了。到家后我们以最快的速度洗脸吃饭,一路小跑到学校,有时还是迟到了。中午时间短,去不了远山,但也不敢荒废这宝贵的时间,就近找株榆树捋些树叶子或到附近的地边、河边寻点野菜,来解决两三头猪的“吃饭”问题。晚上放学除了挖山野菜就是弄柴火,直到天黑才回家,吃完饭还要和母亲一起挑菜,把好的、嫩的挑出来人吃,把老的、不太好的喂猪。早晨起得早,晚上睡得迟,中午不睡觉,下午上课时大脑像一盆糨糊,开始强打精神睁着眼珠,但脑子里迷迷糊糊,老师讲的课一点也没听进去,过一会眼睛也闭上了,老师用粉笔头打在脑门上也只能睁开眼勉强支撑一小会,接着再睡。所以我的学习成绩一直很差,幸亏毕业不考试,否则只能得肄业证了。
这个季节女劳力在劳作之余也要挖野菜。那时女劳力上山薅地都要带上四样东西,口袋、条筐、刮锄和镰刀拐子,薅地时把野菜放在兜里或筐里攒起来,在劳动间歇时,女人们利用这短暂的时间疯了似的挖野菜,人们虽然很累,但有了能填满肚子的东西,感觉日子好过了许多。那个年代没有浪费的东西,人们将薅地时拔下来野菜和野草捡起来收工时带回家,把野菜挑出来人吃,把野草挑出来喂牲畜。那时,收工时如果有空手而归的,会被大家耻笑,说这个人不过日子。
好景不长,到了挂锄时节(夏锄结束),庄稼地里的山野菜已被锄得干干净净,地是干净了,可是山野菜却没有了,人们不得不到撂荒地、晚田、远山、大山上去挖山野菜了。(www.daowen.com)
春夏时节,几乎家家闹粮荒,人们为了充饥,凡是能吃的东西全吃了!比如:榆树钱、榆树叶、榆树皮、苣荬菜、婆婆丁、西风谷(反枝苋、苋菜)、山菠菜、山韭菜、山芹菜、苦麻子、车轱辘菜、猪毛菜、山葱、蕨菜、臭蒿、百里香、黄花菜、山白菜、蚂蚱菜、苦利芽、哈拉海、小白蒿、食用大[dài]黄等。不能吃的东西,有的也吃了,比如:杨树叶、灰菜、荞麦花等。杨树叶味难闻更难吃。灰菜口感虽好,但含有毒素,人吃了全身浮肿,多放些盐可减轻毒害,可当时盐又特别少。当时人们编了一句顺口溜:“吃了灰灰菜,上膘特别快。”吃了灰菜的人脸肿得像个胖官,一双大眼睛只剩一条小缝,全身皱巴巴的,像结了一层痂,但也没人去医院。如果不继续吃,过一两天就好了。邻居见了就会说:“吃灰菜了吧!”浮肿的人会很轻松地说:“嗯。”别人也就不再说什么了。因为大家都知道过一两天就会好的,谁都吃过谁都肿过,没什么大惊小怪的。有没有后遗症就不得而知了。有人会问,明知道灰菜有毒为什么还要吃呢?因为没吃的就得铤而走险,至少还能用它来填饱肚子,解决饥饿之苦。荞麦花不是荞麦的鲜花,而是打场时风选出来的干荞麦花。根本就不是人吃的东西,味道苦涩,非常难吃,吃到嘴里咽不下去,吃到肚里还憋肚(便不出来)。过去是用来喂猪的,现在连猪也不吃了。
山野菜的吃法很多,比如蒸菜包(菜团子),用山野菜做馅,把野菜焯了,攥干,切碎放上盐,用玉米面做皮,薄薄的皮,大大的馅,类似豆包。馇菜粥,根据粮食的多少,来确定放米的多少,先把水和米放入锅里煮熟,然后把焯好、洗净、切碎的山野菜倒入锅内,少放点盐,熬熟、熬烂、熬黏。熬菜疙瘩汤,把焯好、洗净、切碎的山野菜放入锅里填水煮熟、煮烂,然后把拌好的小面疙瘩均匀地倒入锅内,少放点盐,烧开煮熟即可。捞菜干饭,先把野菜焯好、洗净、切碎,将捞出的小米干饭和野菜混在一起,再少放点盐搅拌均匀,然后放在锅里蒸熟。蒸布勒,把野菜用开水焯好,再用凉水投一遍攥干切碎,放在箅子上,把面均匀地撒在菜的上面,少许盐面,用筷子把菜和面拌成松散状,然后盖上锅盖蒸熟。这是我们家乡山野菜的几种主要吃法。吃(做)法是这些,但在手法上有些区别,有的做得很细,火候掌握得恰到好处,吃起来口感就好很多。
我们那里春夏秋三季都有可食用的新鲜山野菜,冬天食用山野菜干。夏初人们把采集的黄花晾干储起来留着过年吃个稀罕,初秋季节人们把苣荬菜、西风谷等山野菜放在通风处晾干储起来,冬天用开水焯一焯,拌着吃、熬着吃、炒着吃,干山野菜不像夏天那么多,人们吃的时候更精细一些。那时人们吃的真是名副其实的绿色食品,由于山野菜吃得太多,牙根和舌头都是绿的,时不时地就得找一根竹篾或高粱秆皮刮舌头,用手指蘸着水蹭蹭牙(那时小村里还没人刷牙),不然的话张开嘴牙和舌头都是绿的,显得很难看又不卫生。反复地焯青菜,焯菜水泼在院子里,时间长了院子的地面也是绿的。
山野菜在每个历史时期都发挥着不同的作用。在那个贫困、灾荒频发的年代,它为人们解饿充饥,拯救了很多人的性命。当人们有粮吃的时候,它又成为猪的主打饲料。现代人为了尽量少吃化肥农药污染的蔬菜,把山野菜作为纯天然无污染的绿色食品,而且价格不断飙升。现在看来,山野菜在什么时候都是个好东西,它能高能低,低的时候可以充当猪食,人们没饭吃的时候可以为穷人充饥,高的时候可以上富人宴会的餐桌,一点也不逊色。山野菜帮助人们度过了那个艰难的岁月,山野菜为人们作出了巨大的贡献。让我们有效地保护好这些野生植物资源,让它们继续为人类作出更大的贡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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