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论教育 饮茶传入藏族地区的起源与源流

饮茶传入藏族地区的起源与源流

时间:2023-05-21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关于饮茶最早传入藏族聚居地区的具体地点和时间,社会各界目前至今仍未达成共识。民间一般认为,藏族聚居地区的饮茶习惯是文成公主入藏时带进去的。但这一观点不仅得不到藏文史籍的证实[20],而且还有材料表明,文成公主入藏之后的很多年,藏族聚居地区民众仍不知道中原地区普遍流行的茶叶使用方式。任乃强研究后指出,饮茶传入藏族聚居地区的时间是唐代,其源头是汉地。藏语称茶为“ja”,正符合川西一带古时称茶为“槚”的发音。

饮茶传入藏族地区的起源与源流

关于饮茶最早传入藏族聚居地区的具体地点和时间,社会各界目前至今仍未达成共识。民间一般认为,藏族聚居地区的饮茶习惯是文成公主入藏时带进去的。但这一观点不仅得不到藏文史籍的证实[20],而且还有材料表明,文成公主入藏之后的很多年,藏族聚居地区民众仍不知道中原地区普遍流行的茶叶使用方式。如唐李肇《国史补》卷下就记载了这一被后人谑称为“涤烦疗渴”的趣事:

常鲁公使西蕃,烹茶帐中,赞普问曰:“此为何物?”鲁公曰:“涤烦疗渴,所谓茶也。”赞普曰:“我此亦有。”遂命出之,以指曰:“此寿州者,此舒州者,此顾渚者,此蕲门者,此昌明者,此灉湖者。”

文成公主入藏时间为唐太宗贞观十五年(641年),监察御史常鲁奉使入藏议盟是唐德宗建中二年(781年)。如果文成公主入藏时已将饮茶习惯带到了藏族聚居地区,并教会了藏族,哪怕只是教会了吐蕃政权的上层官员,那么时隔140年之后的吐蕃赞普又何以收藏有那么多茶叶却不知如何使用呢?

李肇记载的“涤烦疗渴”的趣事无疑从一个侧面说明,文成公主给藏族民众带来茶叶和饮茶习惯这一藏族聚居地区饮茶的起源观是难以站住脚的,藏族聚居地区饮茶习惯应该是来自其他的源头。不过这一观点也同时是值得我们认真反思的,它在普通民众中的流行,肯定有更深层次的原因,后文还将对这一问题进行专门分析,此处从略。

任乃强研究后指出,饮茶传入藏族聚居地区的时间是唐代,其源头是汉地。他还给出了丰富的语言学证据:

藏语称茶为“甲”,汉人为“甲米”,“米”,人也。又称中原为“甲那”,“那”,黑色也。藏文、藏语,创于唐世。茶之入藏,亦始于唐世。藏人以茶为命,于域外物,最重饮茶。茶为中原特产,故藏人以茶代表汉人,亦犹欧人之以瓷器代表中国、中国人;以佛教代表印度也。其书写之字形不同者,缘藏文系拼音文字,后世因所代表名物不同而异其书法也。

藏人称中原为“甲那”,远自唐世。[21]

任乃强先生这里虽然指出藏族聚居地区民众是从汉地学会了喝茶,但并没有明确说明饮茶习惯是从何处的汉地传入藏族聚居地区的。所以,茶叶传入藏族聚居地区的路径,目前仍是悬而未决的问题,也是我们讨论茶叶贸易对滇、藏、川三地的关联效应时首先要解决的问题。

前文已分析过,澜沧江中下游地区是世界茶树的重要起源地,西南地区的云南、四川等地区又是文化和饮茶的起源地,世居这里的民族早在采集时代就已经认识到了茶叶的功效并继而开始了有意培植、改造和使用茶叶。同处横断山脉地区的西藏与滇西北和川西接壤地带,虽然山高谷深,彼此间交往的难度较大,但居住在三省区交界地区的民众却很早就建立起了经济、文化上的互动和联系。

笔者也曾怀疑交通条件非常恶劣的条件下,三地区民众之间历史上交往的可能性。但2011年底笔者田野中亲临雾里村怒江悬崖上的茶马古道遗址时,这一疑虑就彻底打消了。该处遗址位于怒江州贡山县丙中洛镇雾里村北部的怒江东岸,是沿怒江进入藏族聚居地区的必经之路,古道下面就是壁立的悬崖和奔腾的怒江,上面也是壁立的悬崖。古道就呈“C”形嵌在壁立的悬崖之间,宽度仅容一人或一匹马通过,高也仅有两米左右。行走在这段古道上,稍有不慎即有可能因碰撞古道内壁而连人带货物一起滚落怒江之中。这段艰险的道路虽然今天已经因为对岸公路的开通而被弃用了,但它作为滇藏民众之间几千年交往历史的见证者,却有力地表明了两地区人员和物资交往的历史悠久。

杨曦对分布于藏东的石棺墓进行系统研究后也指出:

西藏石棺墓的年代大致为新石器时代晚期至吐蕃王朝建立以前,其中分布于昌都藏东地区的石棺墓与西藏境内其它地区的石棺墓在文化特征上存在着极大的差异,却与川西高原的金沙江上游地区、雅砻江中游地区、岷江上游地区以及滇西北横断山区的金沙江、澜沧江沿岸的石棺墓有一些相似的文化因素。这足以说明在唐代之前,西藏东部地区就先后与川西、滇西北等周邻地区的多支考古学文化进行过不同程度的接触和交往,存在着广泛的联系与交流。由此不仅形成了不同于卫藏地区的文化系统,还形成连接和沟通今川、滇、藏三地重要的一些交通路线。[22]

从上述这些材料来看,葡萄牙传教士在著于1852年的《中国西藏旅行记》中提到的“茶叶在公元前就已传入西藏”[23]的说法也并非没有任何道理。因为藏族聚居地区民众完全有可能在同滇西北和川西民众的早期经济和文化互动之中,最早了解到茶叶,并逐步学会了使用茶叶。只是由于这些互动多为民间交往,交往本身的规模和影响并未引起官方关注,亦未进入史籍记载,从而为今人留下了诸多探讨空间。(www.daowen.com)

这点也得到了陈楠的肯定。如根据《贤者喜宴》等文献中的都松莽布支(又译作都松芒布杰)亲征ljang-jul“绛域”(洱海区域)诸蛮部时死于军中的记载,他曾指出:

藏族人民生活中几乎须臾不可离开的茶叶正是在都松芒布杰时期传入吐蕃地区的。《汉藏史集》中专门有一章就是关于茶叶和碗在吐蕃出现的故事,抛却故事中小鸟衔神奇树叶为国王医病的美丽传说,可以推想,正是都松芒布杰时期征服诸蛮部从而得知茶叶及饮用方法。藏语称茶为“ja”,正符合川西一带古时称茶为“槚”的发音。而且,笔者以为最早传入吐蕃的茶叶是来自于丽江地区,因时至今日,在现代藏语中仍有一个专门词汇“ljang-ja”即“绛槚”,意为“纳西茶”。[24]

但他这里只是以今天的藏语方言简单地同古汉语中“槚”的读音相对应,却忽略了藏语和古汉语的读音演变,虽有一定的根据,仍不能令人完全信服。

因为称茶为“槚”最早见于《尔雅·释木》:“槚,苦荼。”郭璞注:“树小似栀子,冬生叶,可煮作羹饮。今呼早采者为荼,晚取者为茗,一名荈。蜀人名之苦荼。”[25]部分早期文献中还称茶为“葭”,见于《茶经·七之事》引用的西汉杨雄的《方言》“蜀西南人谓茶曰葭。”[26]上古汉语中,这两个字读音相同,都是krag(见母鱼部)[27]。文献中的“槚”或“葭”都只是对早期西南方言中“茶”的记音,而古藏语中“茶”的读音正是在藏族民众同蜀西南地区民众的长期接触和往来中传播进去的,前文谈到的西汉王褒《僮约》中的“武都买荼”等材料反映的信息正是茶叶从蜀西南地区传入藏族聚居地区的物质基础与可能性。所以,笔者这里比较赞同杨海潮的研究结论:

汉语“茶”从上古音drag演变到中古音tra或trha的历史和汉字“槚”字从上古音drag演变为中古音ka的历史,可以认定古藏语称茶为dla得自汉语从上古音演变为中古音期间的某个音,时间上限在西汉扬雄(前53—18)的时代,下限在唐代颜师古(581—645)的时代,大约在东汉魏晋期间。[28]

这就产生了另一个问题,为何一部分藏族民众还要坚持文成公主最早带进了藏族聚居地区茶叶并教会了藏族民众饮茶呢?这就涉及一个关于族群历史的集体记忆问题,详见后文分析。

藏族文献《汉藏史集》中有一则《茶叶和碗在吐蕃出现的故事》,也讲述了藏族饮茶起源的时间和源头,再次将藏族茶叶的源头指向了西南地区:

此王(都松莽布支)在位之时,吐蕃出现了以前未曾有过的茶叶和碗,详细情形将在别处介绍,在此仅述其大概。某一个时候,国王都松莽布支得了一场重病,当时吐蕃没有精通医学的医生,国王只能注意饮食行动,加以调理。当国王安心静养之时,王宫屋顶的栏杆角上,飞来一只以前没有见过的美丽的小鸟,口中衔着一根树枝,枝上有几片叶子,在屋顶上婉转啼叫。国王看见了小鸟,开初并没有注意它。第二天太阳刚刚升起时,小鸟又飞来了,还和前一天一样啼叫。国王对此情景不禁犯疑,派人去查看,将小鸟衔来的树枝取来放到卧榻之上。国王发现这是一种以前没有见过的树,于是摘下树叶的尖稍放入口中品尝其味,觉得清香。加水煮沸,成为上好饮料。于是国王召集众大臣及百姓,说:“诸位大臣及平民请听,我在这次病中对其他饮食一概不思,唯独小鸟携来的树叶作为饮料十分奇妙,能养身体,是治病良药。对我尽忠尽力的大臣们,请你们去寻找这样的树长在何地,对找到的人我一定加以重赏。”吐蕃的臣民们遵命在吐蕃的各个地方寻找,俱未找到。大臣中有一名最为忠心,一切只为国王着想之人,沿着吐蕃边境寻找,看见汉地有一片密林,笼罩紫烟,就前往该处。他心想:“那边的密林之中,必定有这样的树木。”密林的这一边,有一条大河,渡不过去,却隔着河望见那种树就长在对岸林中。……大臣到达森林之中,之间大多数都是小鸟带来树枝的那种树……于是将此树枝让母鹿驮上一捆,大臣自己背上一捆,返回国中。……国王十分喜欢,对此大臣重加赏赐。国王疗养病体,亦大获效益。……这即是茶叶和碗最初在吐蕃出现的情形。[29]

《汉藏史集》由达仓宗巴·班觉桑布写于藏历第七饶迥之木虎年(1434年),从其目录来看,该书对许多藏族的历史问题都有简要记载,为研究藏族历史的十分珍贵的资料和线索,书中这段关于藏族民众饮茶起源的介绍才显得有理有据。

不可否认的是,这则故事也只是藏族民众中流行的关于茶叶起源的集体记忆之一,同达摩眼睑化为茶叶和神农尝百草而发现茶叶等传说类似,都是人们根据一部分的史实和现实“建构”出来的集体记忆,切不可“信以为真”。但是这则故事却为我们认识藏族聚居地区茶叶的起源提供了非常重要的线索——茶叶最初是从藏汉交界之地传入到藏族聚居地区的,而且这个发现茶叶的藏汉交界地区有着宽阔的河流和茂密的森林。

这一线索再次将最早传入藏族聚居地区的茶叶来源指向了滇藏川交界地带。因为这里不仅地形上有若干宽大的河流和生长有茶树的茂密森林,而且这些河流在冬春的枯水季完全像故事中讲述的那样“河面虽然宽阔,但水深并不足以淹没人”,人们完全可以沿着水浅的地方涉水过河。这也为滇藏川交界地区作为茶叶最早传入藏族聚居地区的源头提供了重要证据。更重要的是,这些茶叶传入藏族聚居地区的通道在其后的几百年中,一直都是茶叶源源不断输入藏族聚居地区的地脉中生命力最强、持续时间最久的。

不过我们还需清醒地认识到,茶叶传入到一个地区并不等于人们接触茶叶后就立即学会了饮茶,更不等于饮茶相关的器具、信仰等物质和精神文化已经传入了这一地区。因为如前所述,从人们最初接触到茶叶,到认识并学会使用茶叶,还需要一个逐步发展的过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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