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国珍

2017年，七月的天气，骄阳似火，大地像蒸笼一样，热得人喘不过气，路边的柿树上，知了不住地在枝头发出令人烦躁的叫声，仿佛在给烈日呐喊助威。一眼望不到头的大片大片田地里，大部分庄稼是玉米，刚秀出天花还没结出果实，快要干枯的叶子耷拉着脑袋，显得垂头丧气，老天爷再不下雨的话，看来今年的收成就悬了。一阵南风刮来，从土路上卷起了一股热浪，火烧火燎地使人感到窒息，就连路边最耐旱的杂草也抵挡不住太阳的暴晒，叶子都卷成了细条条……

此时此刻，在万荣县汉薛镇怀介村的乡间地头，伫立着一个三十多岁的年轻小伙子，中等个子，戴着眼镜，显得文文静静，他叫石华伟，是运城市委党校派到这里的第一书记。站在烈日下，他看不到一点生机，也看不到一点希望，他的脑海中回响起了临行前党校王瑞宝和姚广林两位领导给他说的那番话：“农村工作千头万绪、杂乱无章，第一书记是个苦差事，工作任务重，难缠事和心烦事会很多，俗话说‘能治千军，不管一村’，可见难度之大，但千难万难，事还得做，活还得干，扶贫任务还得落实，在农村的扶贫战线上，小书记也能做出大事情……”

就这样，头脑中带着“小书记也能做出大事情”的雄心壮志，他兴致勃勃、冒着烈日来到了怀介村，但迎接他的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残苗败景”。再加上来的时候听同事说这个位于万荣县汉薛镇最北端、黑峰山脚下的怀介村是全镇唯一没有深井的村子，全村土地面积4678亩，均属旱地，纯粹靠天吃饭，没有主导产业，没有种植项目和养殖项目，全村223户900口人，贫困户占了一半……这“散乱一地的鸡毛”让他觉得这个村仿佛一堆烂泥，有一种扶不上墙的感觉。这还不算，刚才见了村长、书记了解情况的一番话一直还在脑海回旋：

“如今的老百姓的思想五花八门，他们有的认为‘我一不偷二不抢，你能把我怎么着？’有的认为扶贫就是给钱，不给钱就不听你的……”

的确是这样，北京大学教授、著名社会学家夏学銮说：“在中国转型期间，社会制度和文化价值都发生了快速而剧烈的变化，许多人思想空前活跃起来，中国进入了国民思想活跃异常期。”具体到农村来说，村民的思想价值取向也呈现出多元化，代表着不同的利益诉求，在这些影响下，一些村民的所作所为存在着相当大的随意性，甚至存在着无组织无纪律的无政府主义思想，这就给农村工作提出了新的问题和挑战。难怪村干部这样感慨：老办法不适用，硬办法不能用，软办法不管用，新办法不会用……甚至有些村民还这样说：有吃有喝不用你，出了问题就找你，解决不了还告你……再加上农村基础设施薄弱，有相当一部分人是“创业无门路、发展无资金、自身没技术”……面对着这“一堆烂泥”和将要面临的这些挑战，石书记的脑海中犹如一团乱麻，感觉“老虎吃天无法下嘴”，他想诉苦、他想退缩、他想回头……

正在这时，路边过来一位光着膀子的中年人，石华伟招手挡住了他，一问情况，原来是这个村的村民，叫贾德民，于是石华伟决定跟着去他家里看看。在路上聊的过程中，他发现这个人说话思维混乱、前言不搭后语，明显有智力障碍。走进小木门的院子，两面土墙，一面土堆，窑洞破旧不堪。进门就是土炕，炕上坐着一位八十多岁的老大娘，家里有一张桌子、两条凳子。被烟火熏得乌黑的窑洞已经看不见泥土的颜色，土地面凹凸不平，一股潮湿发霉的味道直往鼻孔钻……

石华伟凑到跟前说：“大娘，我是刚来到咱们村里的扶贫第一书记，我姓石，这位大哥是您儿子吗？”大娘点了点头：“唉，苦汤汤煮丁香籽——苦水煮苦仁（人），命苦啊，这个憨憨娃是我一辈子的拖累，哭也是他、累也是他、病还是他……人说养儿为防老，如今八十五岁的我自理不来，连他一口水都喝不上，哎，也不知上辈子遭了什么孽……”大娘边说边哭，石华伟连忙安慰：“大娘，别发愁，这不还有我们吗？我今天就是到你家了解情况的……”

从大娘家出来，又碰上一位老大爷，问起了村里的情况，老大爷又给他说了几句顺口溜：(www.daowen.com)

没深井，天不下，

种二十，收十八，

不用镰刀用手拔，

要问庄稼打多少，

一个汉子挑回家，

……

这段顺口溜再现了这个明代大孝子董永墓所坐落的村庄曾经的贫苦和无奈，刚才的所见所闻让石华伟感觉到了老百姓摆脱贫穷的愿望那么强烈。是啊，按中国目前的贫困线，每个月收入达不到266元，他们就是贫困人口，而在运城，目前还有17.6万人收入达不到这个标准，他们仍处于贫困线以下。对于城市人来说，266元，不过是最低标准的一桌饭，不过是一条芙蓉王香烟，不过是一瓶红葡萄酒，不过是在歌厅潇洒走一回唱一首《你究竟有几个好妹妹》……可它却是我们贫困户一个月生活的全部啊！

“打天下，坐江山，一心为了老百姓的苦乐酸甜；谋幸福，送温暖，日夜不忘老百姓康宁团圆；老百姓是地，老百姓是天，老百姓是共产党永远的挂念……”手机里不断循环播放一首充满无限深情的歌曲《江山》回荡在这个贫穷的小山村上空，回荡在滚烫的空气里，也久久回荡在这个站在烈日下的年轻人心里，此刻他仿佛感觉到从他一脚踏上这块热土，他就没有了退路，他的使命和这里眼巴巴需要脱贫的老百姓紧紧捆绑在了一起，他下决心要尽快理清这一团乱麻，找准扶贫路径，带领群众早日看到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