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世纪初以来，墨西哥的石油开发经历了从艰难起步到逐渐繁荣，再由盛至衰的跌宕起伏的过程。到2013年，墨西哥政府又尝试通过变革，力图实现石油等能源行业复兴。墨西哥石油业的兴衰能够带给我们较大启示。

20世纪初至20年代，虽然经历了艰苦过程，墨西哥石油业仍曲折向上。那段时期，其主要成功经验是迪亚斯政权积极与包括美国、英国等先进国家的资本合作，提供优惠的合作条件，而且为美、英等国的石油资本家开放国内石油市场。在此期间，美、英石油资本虽然利用其信息和技术优势，在墨西哥攫取了超额利润，但客观上促进了后者石油业的发展。墨西哥先后发现了几处大油田，石油产量大幅度增加，成为仅次于美国的世界第二大石油生产国。石油行业也为墨西哥创造了大量的工作机会。可是好景不长，迪亚斯政权倒台后，墨西哥国内政治越来越向左。1917年宪法让外国石油资本家对墨西哥政府的石油政策产生了警觉，而1938年的石油国有化运动则让外国石油公司完全丧失信心。

1938年卡德纳斯政府的石油国有化运动是墨西哥石油业的一个分水岭。自那以后，外国资本被踢出墨西哥石油行业。不仅如此，民间资本也被排除在行业之外。作为一家国企，墨国油垄断了墨西哥石油业的上、中、下游。随着时间的推移，它的腐败严重、效率低下等缺点越来越充分地暴露出来，加上它承担了大量社会责任，以及背负为国家财政提供大量资金的责任，其大量收入没能投入扩大再生产，结果是其生产效率越来越低，进而造成其产量下降。

墨西哥和美国等国家一起共享墨西哥湾的石油天然气等资源，而墨西哥湾及其沿岸虽然已经历100多年的开发，至今仍然是全球最大的油气聚宝盆之一。但是，1938年国有化运动之后，墨西哥实施排外的石油政策。由于其国内体制，墨西哥石油工业得不到不断发展壮大所必需的资金、技术。由于排外，拥有大量资金和先进技术的国际大石油公司也无法将其优势生产要素与墨西哥丰富的自然资源禀赋结合起来，结果出现双输：墨西哥石油行业失去发展壮大的机会，而外国石油公司也失去在墨西哥的投资机会。但是，由于世界其他地方还有油气投资机会，随着经济全球化的发展，资本的流动越来越迅捷，代价也越来越低，国际大石油公司因为墨西哥排外的石油政策而遭受的损失较小，相反，墨西哥政府则承受了石油产量滑坡、石油收入减少等方面的巨大损失。因此，在双输的格局中，墨西哥输得远比国际石油公司更惨。

2013年，墨西哥涅托政府决心进行能源改革，以求吸引外资，并引进先进技术，改善墨西哥能源状况。然而，墨西哥政府的运气实在不好，2014年下半年开始国际油价曾一度持续下行，2016年初之后虽然反弹，但仍然承受世界石油供求关系宽松所造成的重压。低油价时代的国际油气公司的投资能力和意愿都大幅下滑。墨西哥政府的对外能源开放的结果至今还没有得到展现。反过来，从国际石油公司的角度看，除了低油价给它们的投资造成影响外，在经历了长达3/4个世纪的疏离后，一时间它们还没有建立起对墨西哥政府、公司和社会的信任，它们对进入墨西哥能源业也相对谨慎。墨西哥能源业的状况能否恢复到黄金时代？以及如果能够恢复，又会是什么时候？这些都有较大的不确定性。

墨西哥石油等能源政策的变化给我们的启示是，虽然一个国家的能源战略和政策应该因时制宜，带有当初那些时代背景所留下的烙印很正常，但是任何一个国家，无论是能源进口国，还是能源消费国，在制定和实施能源战略和政策时，必须坚持的一条基本原则是：积极吸引外资，鼓励国内投资。唯有坚持这一原则，才能促进能源行业的发展，促进经济增长、就业增加、社会进步以及技术跃迁，并实现人民生活水平的持续改善。

墨西哥1917年宪法规定石油资源属于国家政府，1938年实现石油国有化，都受到了世界民族解放运动的影响，反过来也为全球民族解放运动的发展、壮大助了一臂之力。墨西哥国有化运动中提出的提高工人工资和实行40小时工作制等要求，也给了国际大石油公司一个很好的教训，提醒它们收敛其在墨西哥和世界其他国家的不合理行为。这些都有积极的时代意义。然而，1938年之后的约80年里，墨西哥的内外部世界不断变化，但墨西哥政府所采取的能源政策缺乏变化，能源体制逐渐僵化，结果造成其能源困境，并影响到墨西哥社会其他方面的发展。最要命的一个问题是造成能源投资日益不足，尤其是技术进步所需的资金投入越来越匮乏。由于体制原因，墨西哥出口石油换取的绝大多数收入不能转化为投资，以推动科技进步和扩大再生产，而是通过各种形式被消费掉。墨西哥自己的资金缺乏，外资又受制于墨西哥政府竖起的行业堡垒，无法进入墨西哥的能源行业。同样，墨西哥自身缺乏开发墨西哥湾深水区域的技术，欧美大石油公司的相关技术较成熟，但是它们受制于墨西哥的石油政策，也无法参与墨西哥海域的深水油气开发。这些共同导致了墨西哥石油业多年来的困境。今后，墨西哥石油会继续陷身困境，还是脱离险境并走上健康发展的大路，值得拭目以待。

【注释】

[1]Ricardo Koller，“Mexican Oil：Its History，Development and Future”，U.S.Army War College report，April 2，1990，pp.2-3.

[2]这和美国传统的自由市场政策相似。

[3]到1917年，多赫尼把这些公司都归到泛美石油和运输公司（Pan-American Petroleum and Transport Company）旗下。

[4]Martin Raymond Ansell，Hero or Villain：A Reinterpretation of the Life and Career of Edward L.Doheny，Ph D dissertation，University of Texas at Austin，1996，pp.118-209.

[5]墨西哥谷（valle de México）是位于墨西哥中部的一个高原。

[6]Jonathan C.Brown，“Why Foreign Oil Companies Shifted Their Production from Mexico to Venezuela during the 1920s”，The American Historical Review，Vol.90，No.2（Apr.，1985），p.363.

[7]Sandra Kuntz Ficker，“Economic Backwardness and Firm Strategy：An American Railroad Corporation in Nineteenth-Century Mexico”，Hispanic American Historical Review，Vol.80，No.2（May 2000），p.269.

[8]John H.Coatsworth，“Indispensable Railroads in a Backward Economy：The Case of Mexico”，The Journal of Economic History，Vol.39，No.4（December 1979），p.954.

[9]Daniel Yergin，The Prize：The Epic Quest for Oil，Money＆Power（New York：Simon＆Schuster，1991），pp.84-85.

[10]Martin Raymond Ansell，Hero or Villain：A Reinterpretation of the Life and Career of Edward L.Doheny，PhD dissertation，University of Texas at Austin，1996，pp.112123.

[11]John H.Coatsworth，“Indispensable Railroads in a Backward Economy：The Case of Mexico”，The Journal of Economic History，Vol.39，No.4（December 1979），pp.941，947，953.

[12]Sandra Kuntz Ficker，“Economic Backwardness and Firm Strategy：An American Railroad Corporation in Nineteenth-Century Mexico”，Hispanic American Historical Review，Vol.80，No.2（May 2000），p.295.

[13]Martin Raymond Ansell，Hero or Villain：A Reinterpretation of the Life and Career of Edward L.Doheny，Ph D dissertation，University of Texas at Austin，1996，pp.126127.

[14]Ibid.，p.135.

[15]波美度（°Bé）是表示溶液浓度的一种方法。把波美比重计浸入所测溶液中，得到的度数就叫波美度。

[16]Martin Raymond Ansell，Hero or Villain：A Reinterpretation of the Life and Career of Edward L.Doheny，Ph D dissertation，University of Texas at Austin，1996，p.137.

[17]Ibid.，pp.135-137.

[18]Martin Raymond Ansell，Hero or Villain：A Reinterpretation of the Life and Career of Edward L.Doheny，PhD dissertation，University of Texas at Austin，1996，p.140.

[19]Ibid.，pp.140 142.

[20]Martin Raymond Ansell，Hero or Villain：A Reinterpretation of the Life and Career of Edward L.Doheny，Ph D dissertation，University of Texas at Austin，1996，p.160.

[21]Ibid.，p.165.

[22]Martin Raymond Ansell，Hero or Villain：A Reinterpretation of the Life and Career of Edward L.Doheny，PhD dissertation，University of Texas at Austin，1996，p.173.

[23]Ibid.，p.169.

[24]Martin Raymond Ansell，Hero or Villain：A Reinterpretation of the Life and Career of Edward L.Doheny，Ph D dissertation，University of Texas at Austin，1996，pp.188 191.(www.daowen.com)

[25]Martin Raymond Ansell，Hero or Villain：A Reinterpretation of the Life and Career of Edward L.Doheny，PhD dissertation，University of Texas at Austin，1996，p.194.

[26]Daniel Yergin，The Prize：The Epic Quest for Oil，Money＆Power（New York：Simon＆Schuster，1991），p.231.

[27]Martin Raymond Ansell，Hero or Villain：A Reinterpretation of the Life and Career of Edward L.Doheny，PhD dissertation，University of Texas at Austin，1996，p.195.

[28]Stephen Haber，Noel Maurer，and Armando Razon，“When the Law Does Not Matter：The Rise and Decline of the Mexican Oil Industry”，The Journal of Economic History，Vol.63，No.1（March 2003），pp.3 4.

[29]Myrna Santiago，“Rejecting Progress in Paradise：Huastecs，the Environment，and the Oil Industry in Veracruz，Mexico，1900-1935”，Environmental History，Vol.3，No.2（April 1998），p.178.

[30]Martin Raymond Ansell，Hero or Villain：A Reinterpretation of the Life and Career of Edward L.Doheny，PhD dissertation，University of Texas at Austin，1996，pp.187-188.

[31]北京人民大会堂的占地面积为15万平方米（http：//www.visitbeijing.com.cn/a1/a-XCBT00307D1D93FCDDC795，2016年9月28日，2019年4月22日访问），不及这坑大。

[32]Myrna Santiago，“Rejecting Progress in Paradise：Huastecs，the Environment，and the Oil Industry in Veracruz，Mexico，1900-1935”，Environmental History，Vol.3，No.2（April 1998），p.178.

[33]德高利耶后来曾任美国石油协会（America Petroleum Institute，API）的主席。

[34]王才良：“考德雷勋爵与墨西哥的石油”，《石油管理干部学院学报》，2001年第4期，第39—41页。

[35]Daniel Yergin，The Prize：The Epic Quest for Oil，Money＆Power（New York：Simon＆Schuster，1991），p.231.

[36]Andrew Godley，“Weetman Pearson in Mexico and the Emergence of a British Oil Major 1901-1919”，p.1，at https：//www.reading.ac.uk/web/files/management/042.pdf，accessed on October 8，2018.

[37]沙芳洲：“墨西哥石油国有化改革前夕美国政府对美墨石油纷争的回应”，《首都师范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1年增刊，第151页。

[38]沙芳洲：“墨西哥石油国有化改革前夕美国政府对美墨石油纷争的回应”，《首都师范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1年增刊，第151页。

[39]Daniel Yergin，The Prize：The Epic Quest for Oil，Money＆Power（New York：Simon＆Schuster，1991），pp.271 277.

[40]沙芳洲：《1938至1941年美国政府对墨西哥石油国有化改革的政策研究》，首都师范大学硕士学位论文，2011年，第21页。

[41]Ricardo Koller，“Mexican Oil：Its History，Development and Future”，U.S.Army War College report，April 2，1990，p.46.

[42]［美］迈克尔·T.克拉雷：《最后的竞争——地球剩余资源大抢夺》（林自新等译），上海：上海世纪出版集团，2014年版，第18页。

[43]陆鱼：“墨西哥：开启石油投资大门”，《中国石化报》，2013年4月12日，第7版；木子：“墨石油改革法案难治沉疴”，《中国石化报》，2008年11月6日，第5版。

[44]木子：“墨石油改革法案难治沉疴”，《中国石化报》，2008年11月6日，第5版。

[45]近年来探明石油储量的变化从一个侧面折射出墨西哥石油业的衰退。1998年底，墨西哥的探明石油储量达216亿桶，在西半球居第四位（仅次于委内瑞拉、加拿大和美国），在拉丁美洲各国中居第二位（仅次于委内瑞拉）。到2008年底，其探明石油储量下降至119亿桶，在西半球已退居至第五位（次于加拿大、委内瑞拉、美国和巴西），在拉丁美洲各国中退居第三位（次于委内瑞拉和巴西）。到2018年底，其储量进一步减少至77亿桶。见BP Statistical Review 2019 All Data。

[46]在墨西哥原油出口总量中，出口到美国的占了约3/5。见Energy Information Administration，“Country Analysis Brief：Mexico”，https：//www.eia.gov/beta/international/analysis＿includes/countries＿long/Mexico/mexico.pdf，p.6，October 16，2017，accessed on October 8，2018。

[47]同年墨西哥石油产量达到最高点383万桶/日。见BP Statistical Review 2018 All Data。

[48]林娜：“巴西石油规制改革对中国石油产业的启示”，《国际商务财会》，2011年第1期，第58页；付竹：“‘南美霸主’国际化之转型路”，《中国石化报》，2014年1月10日，第7版。

[49]2007年哥伦比亚石油产量为2 799万吨，2013年增至5 288万吨，增长近一倍。见BP Statistical Review 2018 All Data。

[50]田世存等：“墨西哥油气资源概况及第一轮油气招标简介”，《国际石油经济》，2014年第12期，第31页。

[51]Diana Villiers Negroponte，“Mexican Energy Reform：Opportunities for Historic Change”，https：//www.brookings.edu/opinions/mexican-energy-reform-opportunities-for-historic-change，December 23，2013，accessed on October 9，2018.

[52]李慧：“墨西哥石油工业随大选‘转向’？”，《中国石化报》，2018年7月20日，第5版；武魏楠：“新总统抉择墨西哥能源未来”，《中国能源报》，2018年12月10日，第6版。

[53]田佳玮、曾佳：“墨西哥左翼总统开局”，《财新周刊》，2018年第46期，第24页。

[54]曹廷：“墨西哥能源改革及其影响”，《国际研究参考》，2017年第2期，第2—7页；孙洪波：“墨西哥能源改革：动因、前景及挑战”，《国际石油经济》，2014年第3期，第7—14页；曾兴球：“墨西哥能源改革案例透析”，《中国石油企业》，2014年第10期，第36—39页；赵曈等：“墨西哥能源改革与投资建议”，《国际石油经济》，2014年第12期，第23—27页，第35页；蔡丹琳等：“墨西哥能源改革及中墨企业合作研究”，《华北金融》，2016年第6期，第23—27页；Energy Information Administration，“Country Analysis Brief：Mexico”，https：//www.eia.gov/beta/international/country.cfm？iso＝MEX，p.3，December 9，2016，accessed on October 14，20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