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不利条件下选择案例的原则，笔者选择美英两国在伊拉克的石油关系作为案例之一。

前文提到，在一个封闭系统中，各群体间实现非零和（正和）资源关系的难度较大。因为资源替代手段只能在系统内被开发出来，之后还要被广泛应用并达到缓解各群体资源短缺的功效，这明显比开放系统更为困难。一种理论如能在这样的不利条件下成功解释非零和的资源关系后果，它应更能解释开放系统里的非零和资源关系后果。而美英两国的非零和资源关系结果正是在一个封闭系统里实现的。美国、英国以及它们控制的产油国家和地区组成一个资源系统。美国和英国是这个系统中最重要的两个行为体。当时，美国和英国掌握着世界最先进的石油开采、提炼等技术。它们在世界各国中也最有能力进行技术创新。另外，世界大多数石油储藏是在它们的领土、殖民地和势力范围内。因此，资源替代手段会主要在该系统内部出现。根据前文对系统类型的划分，该系统是一个封闭系统。

第一次世界大战之后，美国和英国都有强烈的石油短缺感，同时它们都力图获取尽可能多的伊拉克石油。但是，美英两国并没有为伊拉克石油发生剧烈冲突。英国从非零和观念出发，愿意接纳美国石油公司进入伊拉克，并认为美国公司的进入会让它在政治和经济方面获益。美国从非零和观念出发，并不力求获得伊拉克石油利益的全部。1928年，美国和英国签订了分享伊拉克石油利益的协议。美英石油合作不仅推动了伊拉克石油的快速增产，还产生了外溢效应，为伊朗的石油增产提供了一个有利的周边环境。它也为美英石油公司在委内瑞拉等拉美产油国的共存创造了有利的气氛。伊拉克、伊朗和委内瑞拉的石油增长使美英石油公司获利颇丰。更重要的是，它们消除了美国和英国的石油短缺。

美英两国在伊拉克的石油关系是资源合作造就非零和资源关系结果的一个典型例证。美英两国相信合作会有利于伊拉克的石油开采，会加快资源替代手段的出现。这种观念促成了两国在伊拉克的合作。合作的结果是资源替代手段果然大量出现，不仅伊拉克的石油生产从无到有、从少到多地发展起来，而且美英在伊拉克的石油合作还间接地促进了伊朗、委内瑞拉等国石油业的发展。

前文提到，资源替代手段包括新开发的储藏、节约使用资源的新技术、增加资源出产的新技术以及替代性资源等。在这个案例中，资源替代手段主要指的是伊拉克的石油出产，也包括伊朗和委内瑞拉等国的石油增产。

美国和英国在伊拉克实现石油合作，这证明了资源悲观主义的缺陷。美英两国当时有强烈的资源短缺感，并且它们都试图获取尽可能多的伊拉克石油。按照资源悲观主义理论，两国间的石油冲突不可避免。然而，事实是两国在伊拉克并没有发生剧烈的资源冲突，而是实现了石油合作。这是资源悲观主义无法解释的。另外，资源悲观主义假定资源替代手段或者不存在，或者即使存在，也发挥不了重要的替代作用。在这个案例中，资源替代手段大量出现，有效地缓解了美英两国石油资源的短缺。这也证明资源悲观主义的假定存在缺陷。

美英两国在伊拉克实现石油合作可能有多种原因，但笔者主要关注两国石油合作的结果。英国之所以愿意与美国合作，1920年美索不达米亚的反英大起义是一个因素（通过引入美国石油公司，英国希望得到美国的政治和经济支持，从而稳固其殖民统治）。不过，对本研究而言，这不是很重要，最重要的是美英两国围绕伊拉克石油进行了合作，合作造就了促进石油业发展的环境。在这样的环境里，资源替代手段加快出现，美英两国的石油短缺都消失了。

【注释】

[1]本章要讨论的美英石油关系主要发生在1918—1928年间。1921年，伊拉克建国。在此之前，“伊拉克”这个名词还不存在。另外，伊拉克和美索不达米亚（Mesopotamia）的地理范围也不完全一样。尽管如此，为了行文的简便，本章会混用“美索不达米亚”和“伊拉克”这两个概念，包括将较多地用“伊拉克”替代“美索不达米亚”。

[2]1929年改名为伊拉克石油公司。

[3]Daniel Yergin，The Prize：The Epic Quest for Oil，Money and Power（New York：Simon＆Schuster，1991），p.183.

[4]［英］安东尼·桑普森：《七姊妹——大石油公司及其创造的世界》，伍协力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1979年版，第79页。

[5]“Henry Ford”，https：//en.wikipedia.org/wiki/Henry＿Ford，June 25，2018，accessed on July 8，2018.

[6]Stephen D.Krasner，Defending the National Interest：Raw Materials Investment and U.S.Foreign Policy（Princeton，New Jersey：Princeton University Press，1978），p.107.

[7]Ibid.

[8]Ibid.，p.108.

[9]Ibid.

[10]Daniel Yergin，The Prize：The Epic Quest for Oil，Money and Power（New York：Simon＆Schuster，1991），p.194.

[11]Ludwell Denny，We Fight for Oil（New York：Alfred A.Knopf，1928），p.4.

[12]Leonardo Maugeri，The Age of Oil：The Mythology，History，and Future of the World's Most Controversial Resource（Westport，Connecticut：Praeger Publishers，2006），p.25.

[13]Anand Toprani，“An Anglo-American‘petroleum entente’？The first attempt to reach an Anglo-American oil agreement，1921”，The Historian，Vol.79，No.1（March 2017），p.63.

[14]Benjamin Shwadran，The Middle East，Oil and the Great Powers（Jerusalem：Israel University Press，1973），p.212.

[15]Stephen D.Krasner，Defending the National Interest：Raw Materials Investment and U.S.Foreign Policy（Princeton，New Jersey：Princeton University Press，1978），p.49.

[16]Daniel Yergin，The Prize：The Epic Quest for Oil，Money and Power（New York：Simon＆Schuster，1991），p.188.

[17]Daniel Yergin，The Prize：The Epic Quest for Oil，Money and Power（New York：Simon＆Schuster，1991），p.188.

[18]B.S.McBeth，British Oil Policy：1919-1939（London：Frank Cass，1985），p.20.

[19]Benjamin Shwadran，The Middle East，Oil and the Great Powers（Jerusalem：Israel University Press，1973），p.230.

[20]B.S.McBeth，British Oil Policy：1919-1939（London：Frank Cass，1985），p.24.

[21]1908年5月26日，波斯马斯吉德苏莱曼（Masjid-i-Suleiman）的一口油井喷出大量石油。它是波斯湾地区第一口产油井。见Daniel Yergin，The Prize：The Epic Quest for Oil，Money and Power（New York：Simon＆Schuster，1991），p.147。

[22]Cf.Ludwell Denny，We Fight for Oil（New York：Alfred A.Knopf，1928），p.45.

[23]Jonathan C.Brown，Oil and Revolution in Mexico（Berkeley：University of California Press，1993），pp.125-126.

[24]Ludwell Denny，We Fight for Oil（New York：Alfred A.Knopf，1928），p.279.

[25]Daniel Yergin，The Prize：The Epic Quest for Oil，Money and Power（New York：Simon＆Schuster，1991），p.231.

[26]B.S.McBeth，British Oil Policy：1919-1939（London：Frank Cass，1985），p.20.

[27]Benjamin Shwadran，The Middle East，Oil and the Great Powers（Jerusalem：Israel University Press，1973），p.230.

[28]王三义：“英国的中东外交及其结果剖析（1914—1923）”，《山西师大学报（社会科学版）》，第34卷第6期（2007年11月），第84页。

[29]Cf.Ludwell Denny，We Fight for Oil（New York：Alfred A.Knopf，1928），p.45.

[30]Jonathan C.Brown，Oil and Revolution in Mexico（Berkeley：University of California Press，1993），pp.125126.

[31]Ludwell Denny，We Fight for Oil（New York：Alfred A.Knopf，1928），p.279.

[32]因为在土耳其石油公司里享有5%的股份，所以古尔本基安被称为“5%先生”。

[33]［英］安东尼·桑普森：《七姊妹——大石油公司及其创造的世界》，伍协力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1979年版，第70—76页；江红：《为石油而战——美国石油霸权的历史透视》，北京：东方出版社，2002年版，第47—48页；Daniel Yergin，The Prize：The Epic Quest for Oil，Money，and Power（New York：Simon＆Schuster，1991），pp.135-164.

[34]Cf.Ludwell Denny，We Fight for Oil（New York：Alfred A.Knopf，1928），p.45.

[35]Jonathan C.Brown，Oil and Revolution in Mexico（Berkeley：University of California Press，1993），pp.125-126.(www.daowen.com)

[36]［英］安东尼·桑普森：《七姊妹——大石油公司及其创造的世界》，伍协力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1979年版，第61页。

[37]Daniel Yergin，The Prize：The Epic Quest for Oil，Money and Power（New York：Simon＆Schuster，1991），p.231.

[38]1916年5月，英法间秘密签订了《赛克斯-皮克协定》（Sykes-Picot Agreement），对奥斯曼土耳其帝国的一些阿拉伯属地进行了划分。根据该协定，美索不达米亚中南部等地是英国的势力范围，美索不达米亚北部的摩苏尔则是法国的地盘（See Leonardo Maugeri，The Age of Oil：The Mythology，History，and Future of the World's Most Controversial Resource，pp.26-27）。不过，1918年12月，法国总理克里蒙梭（Georges Clemenceau）访问英国。为了换取英国对其占领德国鲁尔地区（the Ruhr）计划的支持，克里蒙梭表示愿意把摩苏尔让给英国。这样，法国承认了英国对伊拉克全境的统治。见Benjamin Shwadran，The Middle East，Oil and the Great Powers（Jerusalem：Israel University Press，1973），p.199。

[39]王绳祖主编：《国际关系史》（第三卷），北京：世界知识出版社，1996年版，第280—281页。

[40]B.S.McBeth，British Oil Policy：1919-1939（London：Frank Cass，1985），p.60.

[41]Stephen D.Krasner，Defending the National Interest：Raw Materials Investment and U.S.Foreign Policy（Princeton，New Jersey：Princeton University Press，1978），p.112.

[42]Jonathan C.Brown，Oil and Revolution in Mexico（Berkeley：University of California Press，1993），pp.125126.

[43]张德明：“美国在亚洲的石油扩张（1860—1960）”，《世界历史》，2006年第4期，第46页。

[44]Daniel Yergin，The Prize：The Epic Quest for Oil，Money and Power（New York：Simon＆Schuster，1991），p.231.

[45]Benjamin Shwadran，The Middle East，Oil and the Great Powers（Jerusalem：Israel University Press，1973），pp.199201，202.

[46]Stephen D.Krasner，Defending the National Interest：Raw Materials Investment and U.S.Foreign Policy（Princeton，New Jersey：Princeton University Press，1978），p.118.

[47]B.S.McBeth，British Oil Policy：1919-1939（London：Frank Cass，1985），p.57；Thomas G.Alexander，“Reed Smoot＆America's Natural Resources，1903-1933”，https：//historytogo.utah.gov/utah＿chapters/from＿war＿to＿war/reedsmootandamericasnaturalresources1903-33.html，accessed on July 12，2018.

[48]张德明：“美国在亚洲的石油扩张（1860—1960）”，《世界历史》，2006年第4期，第46页。

[49]B.S.McBeth，British Oil Policy：1919-1939（London：Frank Cass，1985），p.62.

[50]张德明：“美国在亚洲的石油扩张（1860—1960）”，《世界历史》，2006年第4期，第47页。

[51]同上，第43页。

[52]B.S.McBeth，British Oil Policy：1919-1939（London：Frank Cass，1985），p.90.

[53]Ibid.，pp.89-90.

[54]张德明：“美国在亚洲的石油扩张（1860—1960）”，《世界历史》，2006年第4期，第47页。

[55]张德明：“美国在亚洲的石油扩张（1860—1960）”，《世界历史》，2006年第4期，第43页。

[56]B.S.McBeth，British Oil Policy：1919-1939（London：Frank Cass，1985），pp.89-90.

[57]B.S.McBeth，British Oil Policy：1919-1939（London：Frank Cass，1985），pp.89-90.

[58]Benjamin Shwadran，The Middle East，Oil and the Great Powers（Jerusalem：Israel University Press，1973），p.217.

[59]张德明：“美国在亚洲的石油扩张（1860—1960）”，《世界历史》，2006年第4期，第43页。

[60]B.S.McBeth，British Oil Policy：1919-1939（London：Frank Cass，1985），pp.89-90.

[61]Benjamin Shwadran，The Middle East，Oil and the Great Powers（Jerusalem：Israel University Press，1973），p.217.

[62]张德明：“美国在亚洲的石油扩张（1860—1960）”，《世界历史》，2006年第4期，第43页。

[63]Benjamin Shwadran，The Middle East，Oil and the Great Powers（Jerusalem：Israel University Press，1973），p.209.

[64]Ibid.，pp.221-222.

[65]江红：《为石油而战——美国石油霸权的历史透视》，北京：东方出版社，2002年版，第76页。

[66]美国石油财团当时包括五家美国公司：新泽西标准石油公司（Standard Oil Company of New Jersey）、纽约标准石油公司（Standard Oil Company of New York）、大西洋炼油公司（Atlantic Refining）、泛美石油公司（Pan American Petroleum）和海湾石油公司（Gulf Oil）。1931年，大西洋炼油公司和泛美石油公司退出。1934年，海湾石油公司也选择了退出，只剩下新泽西标准石油公司和纽约标准石油公司。见江红：《为石油而战——美国石油霸权的历史透视》，第80页。参见Ludwell Denny，We Fight for Oil（New York：Alfred A.Knopf，1928），p.156。

[67]Daniel Yergin，The Prize：The Epic Quest for Oil，Money，and Power（New York：Simon＆Schuster，1991），p.204.

[68]Benjamin Shwadran，The Middle East，Oil and the Great Powers（Jerusalem：Israel University Press，1973），p.209.

[69]Ibid.，pp.221 222.

[70]Ludwell Denny，We Fight for Oil（New York：Alfred A.Knopf，1928），pp.278，279；B.S.McBeth，British Oil Policy：19191939（London：Frank Cass，1985），pp.87，91，92.

[71]An＇ıbal R.Mart＇ınez，Venezuelan Oil Development and Chronology（London：Elsevier Applied Science，1989），p.31；Cf.Daniel Yergin，The Prize：The Epic Quest for Oil，Money，and Power（New York：Simon＆Schuster，1991），p.234.

[72]Ludwell Denny，We Fight for Oil（New York：Alfred A.Knopf，1928），pp.110，113.

[73]Ibid.，p.113.

[74]B.S.McBeth，British Oil Policy：1919-1939（London：Frank Cass，1985），p.93；Ludwell Denny，We Fight for Oil（New York：Alfred A.Knopf，1928），p.113.

[75]B.S.McBeth，British Oil Policy：1919-1939（London：Frank Cass，1985），p.93.

[76]B.S.McBeth，British Oil Policy：1919-1939（London：Frank Cass，1985），p.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