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的杠杆率自全球危机以来不断上升。从1996年到现在,中国杠杆率的总体情况可以分成三个阶段。第一个阶段从我们有数字开始到21世纪初,中国的杠杆率不断上升,这是市场经济逐渐发展的结果。原来的经济没有杠杆,国有制占统治地位,大家都用自己的钱来办自己的事。从20世纪到21世纪初,随着市场经济的发展,随着企业自主权的揭示和深化,资金的流动不再是无偿调拨,随着金融体系不断壮大,借贷活动成为资源配置的主要载体,所以,此间的杠杆率上升是中国经济正常化的表现,也是中国市场经济不断深化的表现。从本世纪初到全球危机这一段,是中国经济最精华的时期之一,年均增长10%多,杠杆率也比较稳定。杠杆率急剧提高始自2009年,4万亿的财政刺激加上9.4万亿的信贷刺激,将中国的杠杆率拉到了一个很高的水平。这里有财政和金融两个刺激手段,比较而言,金融的刺激可能是更根本的,从那年开始,我们国家的新增贷款都在10万亿上下,降不下去了。银行储蓄全部变成了企业的债务,杠杆率不提高才是怪事。
图2.7 中国实体经济部门的杠杆率(2005—2017三季度)
资料来源:中国人民银行、国家统计局、财政部、Wind资讯、国家金融与发展实验室计算。
非金融部门的政府、居民和非金融企业的杠杆率变化趋势,也是危机以来逐渐上升。从图2.7可见,中国非金融部门的杠杆率在2017年有所下降,好像是改善了。这是用GDP做分母的一个弊端。因为2017年的GDP增长比2016年高了一点,加上从2015年开始,地方政府债务的转换在2016年集中实现,减少了1万多亿的债务,分子增得不快,分母涨得快一点,导致杠杆率下来了一点。
中国所有的财务数据都是2009年以后开始恶化的,最近两年恶化得最厉害,这跟各级政府有意无意鼓励居民借钱买房子,有意无意鼓励房地产发展有关。2015年,我们曾经搞了更大的一个泡沫,希望把股市搞上去,让企业降杠杆,让居民承担杠杆,最后的结果是企业杠杆没降下来,股票市场搞得一塌糊涂,居民杠杆率还在上升。
在中国各部门的杠杆率中,非金融企业的杠杆率上升是值得关注的。2008年之前,非金融企业的杠杆率一直稳定在100%以内,危机之后加杠杆趋势非常明显。从国际比较看,中国非金融企业部门的杠杆率虽然不是最高,但确实比较高。在非金融企业里,归诸国企的占杠杆率的62%,国企杠杆率过高是中国债务问题的关键所在。在2017年的博鳌论坛上,我们国家金融与发展实验室发布了一个报告《管理结构性减速过程中的金融风险》,其中有对于企业杠杆率的最新分析。非常明显的是,民营企业杠杆率在下降,而国有企业和上市公司的杠杆率在上升,这种变化基本上是非经济行为。鉴于中国企业杠杆或者企业财务问题和中国银行业密切相关,银行业又和财政密切相关,进而和整个经济密切相关,所以,中国的所有问题还是集中在国企上,这是中国的特殊情况。
为什么要关注企业,关注国企,就是因为,中国存在着企业—银行—财政—经济这样一个传递链条。这个链条在西方国家可能是不畅的,而且是不必然的,但在中国,该链条是连续的,是必然的,是顺畅的。可以说,国企如果出了问题,我们就什么都不行了,国企有所改善,则什么都在改善。
如果把地方政府包含在内,中国的杠杆率不到60%,低于欧盟的标准。即使有人在说地方政府的问题,我们也要联系资产来分析。地方政府的债务的确很多,我们分析的结果是有30多万亿,比外国人统计的数都大,但是它的资产有80多万亿。钱和资产都在政府手里,这是问题所在,也是解决问题的潜力所在。政府只要肯把手头的资产卖掉一点,或者说,将其中的一部分私有化,那么就任何事情都没有了。然而,这个过程目前还很难启动。遮遮掩掩搞了个PPP,但是,PPP成功的关键是第二个P,即社会资本的进入,然而,统计显示,迄今为止,中国登记的PPP规模超过万亿元,但其中第二个P,即社会资本,却只有10%不到,其他90%还是国资。由此不难看出,中国的问题其实并不复杂,关键在于我们肯不肯突破意识形态的束缚,愿意不愿意下决心解决问题。(www.daowen.com)
我们给金融机构的杠杆率两个口径,一个窄口径,一个宽口径。用窄口径衡量,中国金融部门杠杆率仅为20%,显示中国金融部门比较健康。但是,用宽口径的话,杠杆率就接近70%。国际社会研究中国的债务问题特别是研究中国金融部门的问题,主要的根据就是这里的宽口径。窄口径和宽口径的区别,主要是对金融部门中的同业业务的处理。中国金融部门的同业业务比重是相当高的,而同业业务的高企,这是监管套利的结果,并不代表金融系统真借了那么多钱。目前我们已知的大资管业务,其中的反复嵌套、通道、合作等,最终都体现在同业的增加上。国际组织按照国际惯例,将此列为债务,但在中国,它们与一般债务真的有很大差别,在做研究时,特别在进行国际比较时,必须看到这种国情之别,必须看到中国金融体系中的此类扭曲因素,否则结论便也会扭曲,失去公允。正是这种反复嵌套、搭建通道的所谓大资管的盛行,导致了中国利率水平诡异上升。中国自1994年以来,都是储蓄过剩。这个宏观背景,本应使中国的利率低于世界水平,但是,我们看到的情况却是相反。这种不正常现象,应当通过金融改革予以纠正。
现在回顾2015年的股灾,可以清楚地看到其中至少有三层加杠杆,其中,只有在证券部门内通过融资融券展开的加杠杆在规定范围内,而证券部门和银行部门之间的加杠杆则根本就看不到,进一步,整个金融部门和非金融部门之间的加杠杆就更见不到。所有这些加杠杆行为,在金融部门的账上大都表现为同业。作为中国学者,我们觉得这个同业是假的,可以不算债务增加,所以要有一个窄口径。当然,在这里,我们也能看出中国监管部门之间的协调问题,看到我们的监管水平问题。宏观上不能协调,微观上就转账,转来转去,资金的效率就低了,其更危险的结果就是:整个金融部门在膨胀,利率和成本在提高。
2014年下半年以来,人民币汇率由单边升值预期转化为双向波动预期,一度贬值趋势十分明显,并引致中国整体资产配置格局发生变化。在过去,企业的资产配置格局是:资产本地化,负债外国化。国内投资收益比较高,但是国内资金被控制着,相对短缺,于是,人们就从外面借钱,借了钱之后进入国内,换成人民币再投资。这个过程在国际收支表上,显示的是资本流入,即储备增加。当时有关部门认为这是不好的事情。现在正相反。国外投资的收益率提高了,导致国外投资相对有利,于是就出现了从国内借钱,在国内换成外币再到国外投资的情况。这就是所谓负债本土化,资产外国化。这个过程反映在国际收支表上,就是资本流出,两年来,总共流出1万多亿美元。
本来中国就到了资本大量走出去的时候,拿人民币走出去人家不接受,只好拿美元走出去,导致外汇储备减少。但是,这个情况有关部门受不了,所以现在管得很厉害。企业会问道:不是鼓励我们走出去吗?为什么我真正走出去,尤其是拿着美元走出去,你们就要那么严格地管制呢?
这种情况非常有效地改变了中国对外资产负债结构。我们给了八个指标,币种结构、期限结构、债务主体、债务类型、负债率、偿债率、短期外债和外汇储备比等,八个方面衡量了中国的对外资产负债结构。这里的情况显示,外汇储备流出,其实可以产生全面改善我国对外资产负债结构的结果。对于经济金融现象,千万不要简单地评价说有问题或没有问题,更不要贸然采取管制措施,因为它是高度复杂的,在经济金融已高度全球化的今天,这一点尤其需要注意。
其实,20余年前的日本也经历过类似的事情。日本经济高速成长的时候,资本流到日本,后来,日本国内基本没有什么投资机会了,资本就开始往流,大量的外汇储备就这样流出去。日本当时也慌张过一段时间,后来就不慌张了。很重要的原因就是,他们改变了一个看问题的角度,即把原来仅仅用GDP核算的角度,扩展为增加了GNP核算的视角。从国民的角度来看整个资本流动,问题显然没有这么严重。试想,中国企业在国内借钱换成外币出去投资,这资产不还是中国的吗?按照GDP统计,这可能是国外的,但是按照GNP统计,则还是中国的。在国外进行大量的资产配置,这和党中央、国务院的中国要走出去的英明决策是完全一致的,绝对没有必要那么慌张,更没有必要惊慌失措地去不顾一切地管制。我们一定要全面认识和分析资本的跨境流动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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