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北京798艺术园区的一家画廊，一屋子有“思想”的“垃圾”。

瓦砾、碎玻璃、废旧轮胎、废塑料、废铜烂铁，堆一堆，无任何特别的造型，起个与时间、生命、社会有关的名字：遗体、残骸、文明尽头、背叛的轨迹等等。这些名字都显得很有思想。

有思想的垃圾还是垃圾!

全球任何一个角落的垃圾堆里,都拥挤着人类堕落的思想!

肮脏是思想、腥臭是思想、破损是思想、病毒是思想、凋谢是思想、腐烂是思想，一堆垃圾就有一堆思想。

苍蝇是飞行的思想，鸦片是开花的思想，毒品是深渗的思想，恐怖是绝望的思想。思想其实是有最卑贱的一面。

什么叫思想？什么叫精神？什么是思想和精神的关系？

没有准备的人往往会被突然而来的“概念解释”砸晕。“思想是大的，精神是小的。”这样的回答被结果被讥笑为概念不清。有人认为：思想是想法，精神是做法。他以毛泽东思想和他的“愚公移山精神”为例，来说明思想和精神的区别。思想可以只想不做，而精神是以行动树立榜样。

说真的，在此之前还真的很少考虑思想和精神的区别。思想、观念往往当作同义词来对待，只是运用上的区别。思想简单说是想法、念头，书面说思想是理性认识，是思维活动，而认识的结果往往成为观念。观念可能比思想要明确些。

精神在词典里是指人的意识、思维活动和一般心理状态，宽泛还包括气质和面貌。如果用在诸如民族精神、国家精神等大字眼上，则是民族价值观念和价值追求、民族生命力、创造力和凝聚力的集中体现。我们很少说民族思想和国家思想，从这个角度来看，思想比较基础，而精神是思想的升华和象征。

对于如此丰富而复杂的名词，如果不是专门研究过、有备而来，突然被问，还真不容易回答。因为要解释不同的立场和角度，不是简单就可以类比的。

思想一词在二十世纪中国人的生活中已经被用烂。一提思想就和政治联系在一起，就和先进落后纠缠不清。政治思想曾经是中国人唯一的思想。改革开放后，各种思想一涌而入，思想和商品一样成为人们选择接受的消费品。

人类社会发展取决于人的理性，理性来自人对利益的追求，利益也成为理性的影子。思想往往是理性的，理性社会是功利社会，一切理性的出发点和终点都是人类功利的屠宰场。人类因为理性而获得大自然生存的主动权，同样也为理性付出了高昂的代价。

在人类漫长的历史上，“思想”并不是十全十美的，“思想”甚至是罪恶多于慈悲。人类发展历史上如果有血腥的一面的话，那么“思想”就是刽子手！

理性和非理性是生命的两要素。思想是理性的，非理性即不思想，即本能。理性思想把生命理解成集体和社会的符号，理解成工具。而非理性本能将人的生命定位在人性与身体的基础上。

在人类漫长的历史进化过程中，人性变化最慢，尤其是人性本能，几乎是“永恒”不变。对人类来说，人“吃喝拉撒”的本能永远是第一位的。而人类思想，却变化巨大，无论是唯心还是唯物的思想，对世界与社会的认识都发生了很大的变化。思想变化周期一般说来少则几年，多则几十年、上百年。在思想变化的转折期，人们还很好奇“新思想”，因为“新思想”是人们的经验中所缺乏的。行为变了思想也变，变化的思想成为观念，固化的观念就成为精神。(www.daowen.com)

鉴于思想变化是有周期的，因此，在上一个周期还没有结束，下一个周期还没有到来之际，一切标榜思想与观念的艺术都只能是重复。而重复的思想与观念，几乎等同于垃圾。

因此，当我们看到那些标榜思想与观念作为艺术“本质”的艺术作品，我们并没有看到任何创新的思想，看到的只是重复的思想！

曾经有句名言，“重复就是力量”，符号重复在形式上具有强烈的视觉冲击力。但是，对于艺术中思想和观念，重复都只是吃剩下的骨头，已经没有了美味和营养。

在一个轻技术重观念的艺术时代，艺术如何甄别滥竽充数，在鱼龙混杂中去伪存真，去粗存精是关键。观念容易重复，观念难以比较高低，因此观念很可能成为滥竽充数者手中的“滥竽”。而相比难以甄别的观念，技术和形式要一目了然得多。原创异样的形式是艺术的本质，绝对的技术产生绝对的艺术。在创新和绝技的基础上，形式就是“思想”，技术就是观念。

创新形式是观念中的观念。绝技是技术中的技术。因为创新形式代表着人类进化的本质，也代表着人类文化的最高成就。精致的技术代表着生命态度和价值。因为精致的技术和绝技背后，是时间和生命的创造和凝集。思想和观念都将枯萎，只有时间是永恒的，凝集时间与生命的艺术价值，也将永恒。

艺术是神圣的，不是儿戏，也不是敷衍了事，更不是挂羊头卖狗肉，明明已经是家喻户晓的“思想”，却偏要故作深奥、装模作样，矫揉造作，那是对“思想”的亵渎。

无论是社会问题还是政治问题，其实都是肤浅的老问题。无论体制矛盾还是人性矛盾，其实都是通俗的老矛盾。用艺术作为武器，向“问题和思想”挑战，其实是拿“小姐”当“丫头”使唤。艺术“出得了厅堂下得了厨房”还不够，还要上得了战场，和那些垃圾的“思想”同流合污，沦为人性战争的炮灰。

当我们看到那些没有任何艺术美感、技术含量又低下的所谓观念艺术作品，污染我们的眼球的时候，我们对“思想”的兴趣顿时就到了冰点。尽管，我们身处“思想”的泥沼，时时要受到“思想”的骚扰，但是我们的目的是很清楚的，逃避“思想”，如同逃避瘟疫一样。我们对“思想”的感情如同我们对一份上班作息制度严厉的工作一样，如果有条件可以摆脱的话，谁都愿意提前退休，进入到一个自由的不用听闹钟铃声上班的“睡到自然醒”一族。“思想”就是职业，是一种生命手段，人只有在无奈的时候，才“思想”着。艺术是生命，真正的生命是拒绝“思想”的。

当艺术成为“思想与观念”的载体，当艺术进入“问题”的旋涡，那么近墨者黑，“思想”从头到脚，都变得极其肮脏。和“思想”纠缠的艺术，也变得面目狰狞起来。这就是标榜“思想”的艺术给我们的烙印。

当然，我们鄙视为“思想”而艺术的艺术，并不是说当今社会，人类就可以鄙视“思想”。因为“思想”是和人类一起诞生的，“思想”是人类的脐带。只是对于这根时时会发炎的脐带，应该有更好的社会医生来监管诊治它，而不应该让艺术来充当“护士”。

面对一摊既没有创新思想、也没有美感、更没有技术含量的“废物”，这类作品的艺术宗旨只是当年杜尚的作品“小便器”的模仿。没有价值的模仿。

严格的意义上说来，杜尚的作品小便器虽然开辟了现成品挪移艺术，但是，一人天才之下，统统是蠢材！“挪移”是一个无法模仿的艺术！因为“挪移”太方便。“挪移”造就了杜尚的天才，也造就了杜尚之后的大量“蠢材”！当然，世界上天才太少，蠢材太多。所以，当代艺术在杜尚之后，“蠢材们”在惺惺相惜，自娱自乐也就不足为奇。

当代艺术自“挪移”开始的现成品艺术和观念艺术，必须经历作者自己的“图式”再造和技术加工，必须有区别于杜尚的技术手法。因为作为观念，已经被杜尚占据，只有在审美与技术上，做到比杜尚高明，才可能博人一瞥。但是，很多用现成品做艺术的模仿者，都没有在杜尚“思想”的纬度上有所超越，基本上都掩埋在杜尚的“雪线”之下，成为他小便器的殉葬品。

现成品挪移，是任何一个经历过一定艺术训练、初中以上学历的“思想家们”都可以随手做到的行为。这种重复的行为不能作为“艺术”来欺世盗名。艺术行为必须有一个底线，就是要超越这个时代人们的思想和审美经验，给人的视觉以新的空间和自由。而不是用一堆所谓“思想”的垃圾来淤塞我们的视线和脑神经。

201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