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古代思想史给我的灵感

葛兆光的《中国思想史》第一编第一节讲的是上古时代的思想史，从考古发现来论证古人的生命思想状态。葛兆光书中的上古时代，指的是距今五千年以前的时期，应该是新石器时代开始的时期。也是中国彩陶发达的时期。中国彩陶最早的年代距今已经有八千年的历史了。

远古人的生存是非常困难的，“往古之人居禽兽之间，动作以避寒，阴居以避暑”（《黄帝内经素问》卷四，《二十二子》本，第890页）讲的就是远古人要通过蹦、跳、跑等动作来避寒，躲在树阴和山石阴下避暑。餐风饮露，常要饱受疾病毒伤之害。人类早期的生存是非常脆弱的。但是，“那个时候的心情是平静的，生活是安定的，人们是平等的，思想是简单的。”（葛兆光：《中国思想史》，复旦大学出版社，1998年，第7页）那是一个混沌而淳朴的世界。在这样的生活中，人是有很多的闲暇时光，人的爱美的天性就流露出来，用一些经过加工的石珠和玉珠作为佩戴件挂在脖子或手臂上，成为最早的装饰物，也是最早的艺术品，而且是抽象艺术品。圆型、空洞造型、色彩和线条，均匀和对称等抽象艺术特有的元素，都体现最原始的艺术中。“上古人类特别是他们的陶器、玉器、骨器，已经有了精美的而且是经过抽象化的图案和纹饰，……这表明上古人类已经有了审美的意识和以对称、整齐、夸张、怪诞为美的观念。”（同上第15页）

但是，中国人早期的审美思想，以及隐藏在这种思想之下的生命快乐和喜悦、情趣和幸福，以及在生活中的游戏心情和男女之间的爱恋细节，我们在古代思想史中却很少看到有记载。从文物和史料上看到，最早的文字甲骨文中，大多的文字记载和巫术、祭祀有关。文字最早的运用似乎就是记载占卜和祭祀的时间、地点和事件。占卜、祭祀往往和人的迷茫、恐惧、灾难、死亡有关。文字记载中，人类历史几乎就是迷茫和恐惧的历史，就是悲哀和凄凉的历史，就是战争与死亡的历史。

在五千年甚至更早以前，能够保留下来的文物只能在地下，而在地下的大多是古墓，我们的考古发现大多是从墓地里开始的，我们研究古代历史的依据也是出土的文物，而出土的文物都是和墓地有关，都是和古人的死亡有关。

古代人死亡不外乎这么几种：第一是自然死亡，生老病死，是人的生命规律。第二是意外死亡，在狩猎或者自然灾害中遇难。第三是争斗或战争死亡。在人类早期，科学和知识不发达时代，死亡是人类最恐怖的现象，人们还没有能力解释这个自然现象。因此，只能冥想猜测，在冥冥之中寄托着人类对生命的期望，通过占卜和祭祀，来释放心中的疑惑和恐惧，来安慰生命的苦难和死亡。人类的远古时期是愚昧时期，这个时期人的一切信仰和期望，都是围绕着人的生死理念展开，思想也几乎是通过苦难和死亡思考而慢慢形成，并且逐渐丰富、复杂起来。这个时期是漫长的，几乎覆盖着整个原始社会、奴隶社会和封建社会。

通过死亡认识形成的思想史，记载人类生命信息的同时也渲染着死亡意识，而死亡意识在千百年来一直是人类思考生命意义的出发点之一，西方和东方思想在这点上基本一致。西方在叔本华、尼采之后，死亡意识还成为哲学时尚，甚至有“死亡是生命的意义”这样极端的生命观念。在“生命的本质是死亡”的哲学观念影响下，艺术也无时不笼罩着死亡的阴影，把死亡当作是永恒的题材，把死亡意识当作深度和高度，当作艺术作品的灵魂。

艺术观念中的悲剧观就是生命死亡意识的直接表现。在很长的时间内，都是死亡意识占据着艺术中的主要位置，似乎只有和死亡相关，作品才有力量和厚重，陷入死亡阴影里的疾病、痛苦、压抑、恐怖、惊慌、迷茫、变态、病态心理，成为艺术的宠儿，左右着艺术的审美。

促使人类生命繁衍的推动力，究竟是因为痛苦、苦难、悲剧、折磨，还是快乐、幸福和享受？如果人类的生命中没有快乐、幸福和享受可言，那么人类社会繁衍的理由是什么？死亡显然不是生命繁衍的理由。

促使人类进化的根源不是痛苦和折磨，而是人类生存时获得的巨大的快乐和享受，只有快乐和享受，才是促使人类生命繁衍的唯一理由。

远古人类有什么值得我们肯定的快乐、幸福和享受呢？远古人的生命快乐和享受在文物史料中是没有记载的，什么是人类的幸福，我们只能通过自身的体会与想象来体会它。

好在尽管人类进化历史已有上百万年，但是，即便是原始猿人，和现代人的基因变化也非常小。至少在几十万年以前，人类就已经具有了现代人的细胞基因和情感方式。即使在物质生活还极其原始的情况下，人类的审美和情感经验已经有了很高的成就。(www.daowen.com)

这种现象给我们以下思考：第一，人类对艺术的审美需求是和生命需求同步的，人对艺术的精神需求，要早于人对物质的精神需求（拥有财富）。第二，人类的审美精神需求，和经济生活条件是没有直接关系的。第三，即使人类的生存都很困难，但是艺术作为天赋，早就存在于人的生命中，并且成为艺术的生活方式。如原始古人的项链艺术品，具有审美意义的原始劳动工具，生活实用品中的艺术表现更加丰富。

为什么我们当代人赖以生存的快乐和幸福，在古人那里看不到任何这方面的记载和史料？

我们试着寻找以下几个原因；

第一，快乐和幸福是惬意的，在惬意中的人们往往不会太在意这种情绪的保存和记录。被幸福冲昏了头脑的人只会沉浸在幸福之中，而顾不上来保存这样的生活和情绪记录。

第二，快乐和幸福是心情愉快的，愉快的心情没有压抑也没有悲伤，因此不需要记录和保存这种心态。

第三，快乐是自己找到的，快乐没有对手。快乐往往是私人的事情，是私密的事情，和整个部落的利益都没有什么关系，因此一贯不作为大事。而只有部落或团体的事情，才会被认为是大事情，才可能被记载。所以，占卜和祭祀的目的往往是大家的，而快乐往往是自己的。

第四，快乐是生活中每天发生的习以为常的事情，不值得大惊小怪。而灾难、悲剧和死亡是偶然才发生，往往会特别戳动人们的神经，并且会大惊小怪，会胡思乱想，慢慢地形成了占卜、巫术和祭祀的需求，而这种相对偶然发生悲剧是对快乐和幸福的破坏，这种破坏所产生的影响，往往比快乐和幸福更让人难忘和记忆深刻。

以上四个原因是不是史料中缺乏快乐和幸福记载乃至让死亡意识影响到哲学和宗教的主要原因？

快乐并幸福着，是生命的过程也是生命真正的本体的意义，鉴于此，艺术该怎么做，就一目了然了！

2009.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