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 艰苦作业
张大千与喇嘛在莫高窟合影
临摹敦煌壁画
1942年,张大千从敦煌经武威、永登、窑街到西宁。马步青介绍他找到马步芳,在马步芳的批示下,张大千在塔尔寺、鲁萨尔镇购得上百斤藏蓝(石青)、藏绿(石绿)、朱砂等矿物质颜料,还聘请了6位藏族画师,昂吉、三知、西安、小乌才朗、格朗和杜杰林切,他们收拾好行装一起出发去敦煌,为大规模临摹壁画创造了条件。张大千和敦煌地方人士关系甚好,刘鼎呈、张雨亭(县商会会长),二人负责张大千的衣食住行,给予了全面的保障。这也使得张大千在临摹壁画时少去后顾之忧。
张大千在敦煌开始了“面壁”石窟的苦行僧般的生活。而这一“面壁”,前后竟用去近三年时光。他原来的想法是要把敦煌壁画全部临摹下来。而这工程岂是想象中的那样简单。张大千将人员分成三组,张大千、张心智一组,李复、窦占彪、孙好恭为一组,昂吉等三位画师为一组,留下三人加工画布和研磨矿物颜料。壁画重要部分全由张大千亲自勾线。因为年代久远,风蚀侵袭,加之人为破坏。尤其19世纪末至20世纪初,一股白俄残匪流窜至敦煌,在莫高窟滥施疯狂,肆意破坏,“断手凿目”,“挖心捣腹”,并在洞窟里点火烧饭,将洞窟、寺院的门窗、木匾当柴火烧掉,浓黑的油烟严重污损了大批壁画。为了让所临壁画更加完整,张大千不断分析、反复观摩,参考同时代壁画色彩样式,斟酌再三之后,方才下笔。张心智、李复等负责分片着色,每人一种,如流水作业。张大千胆子很大,独木高梯,爬上爬下,如履平地。有过名山大川登高涉险的写生经历,张大千早已练就了一副好身板。但窝在洞窟,四面黝黑,仅有一两盏小油灯照明,艰苦可以想象。魏学峰先生说:“有一些很小的洞窟是卧着进去的,洞不到一个人的高度,而且是仰着画,所以说,艰难程度可想而知。”张心智说:“当临摹壁画的底部时,还得铺着羊毛毡或油布趴在地上勾线着色,不到一小时,脖子和手背就酸得抬不起来,只得站起来休息片刻再继续临摹。”而这之后,赶去敦煌的弟子刘力上回忆:“每日清晨入洞……藉暮始归,书有未完,夜以继日。工作姿态不一,或立或坐,或居梯上,或坐地上,因地制宜,唯仰勾极苦,隆冬之际,勾不行时,气喘汗出,头目晕眩,手足摇颤,力不能支,犹不敢告退,因吾师工作较吾辈尤为勤苦,尚孜孜探讨,不厌不倦,洵足为我辈轨式模范。”
临摹敦煌壁画
工作现场
处在大西北深处的敦煌,夏天炎热,但人在洞窟,尚不难熬,进入冬季,冷风刺骨,滴水成冰,艰苦难耐。但张大千热情不减,坚持着临摹工作。
刚来敦煌,张大千面对壁画还有些眼花缭乱,理不出头绪,他说:“开始来的时候,我也有些眼花缭乱,看了那样多名人古迹,到这里就看不懂了,那时才知道山外有山,楼外有楼,哪里能找到这样众多的名人古迹?”张大千早年所见所临的古人绘画与敦煌壁画相比,只是零星散见之作,真正面临古人整齐一览的无数壁画,张大千既高兴又犯难,仿若面对金山,却不能全部揽入怀中。但是,张大千不愧为是一位身怀强大精神的大师,面对丰富浩瀚、密密麻麻的壁画集群,他默默地、坚韧地一幅一幅地临摹着。早在上海,张大千就练就了专注凝神的临古意志,仿若就是为敦煌临摹打基础,现在全用上了。随着不断地临摹,所临壁画的数量渐渐增多起来,张大千信心增强,精神更旺。当然,让张大千兴奋的还有一个原因,中国文人画沿袭诸多世纪,多数人以为文人画为中国传统绘画之正途,张大千虽心存疑虑,但又不能有所证明。此时在敦煌,他看见古人绘画实体的存在,它们那么真实,那么辉煌,以无可辩驳的事实向世人证明,中国古代绘画的另一种风貌。其意义可为非凡伟大。
来敦煌之前,张大千已经是名声显赫的画家,在北平、上海、四川,他都有着非常广泛的影响力。此次,在敦煌,经受孤独,耐住寒苦,反映出张大千超乎寻常的远大抱负以及对于绘画的无比热爱。当然,这其中还有个重要原因,就是魏学峰先生所说的:“他忽然发现了一个艺术的宝库,而且发现了能够洞开这个中国传统艺术,能够使自己的艺术攀上另外一座高峰的一条路径。所以说这个对他以前的传统绘画观念是一个彻底颠覆。”面对敦煌绚烂多彩的壁画,一瞬间如哥伦布发现了“新大陆”,令张大千兴奋不已,他预感到自己的绘画也将迎来一个全新的世界。
临摹敦煌壁画
三个多月很快过去,临摹工作进展顺利。进入夏天,黄凝素、黄宛君、谢稚柳、大风堂弟子肖建初、刘力上、张比德等从重庆、成都来到莫高窟,这无疑加强了临摹力量。但也给当地负责生活供给的刘鼎呈增加了负担,几乎三天两头就要送瓜果、蔬菜、肉食类等食物。刘鼎呈始终积极热情地将后续生活保障做得井井有条。夏天蔬菜好说,进入冬天,敦煌可吃的更少,就是洋芋、白菜、萝卜,刘鼎呈陆续宰杀了几只羊,再从苏联购入螃蟹和海鱼罐头,以滋补大家。(www.daowen.com)
1941年张大千对石窟编号时,对敦煌的气候条件已有所了解。第二年来莫高窟,张大千根据当地气候条件,夏秋两季集中时间临摹《维摩变》《舍身饲虎》和几幅时代不同的《经变》等一些大、中幅壁画。魏学峰先生说:“他临摹是有自己的方法。一个是临摹一些大的场景,比如说经变故事,就是佛教讲经的一些故事,有全景的,他也有画局部的一些东西。所以在这个临摹敦煌壁画的过程中,我们能够看出张大千一方面是要尽量摆脱以前文人画的方法,全身心地投入,去感悟唐代那种博大的艺术气象。”
进入冬天,大家就在房子里完成壁画的描绘,小幅临摹壁画也会带到洞窟,与原作核对描绘。一个冬天,不觉完成100多幅,加之此前在敦煌临摹的壁画大小相加竟约300幅。
此时已进入1943年4月下旬,所准备的颜料、布匹、画绢等所剩不多,加之张大千一直惦记着去榆林窟临摹一部分壁画,5月初,一行人收拾行李、炊具等一干物品,骑着骆驼,在向导带领下赶往榆林石窟。进入一个山口时,张大千驻足回望,与莫高窟依依惜别,不忍离去。来到榆林窟,继续编号、临摹,大家一手拿画笔,一手拿蜡烛,边画边描,临摹辽、西夏《水月观音》、盛唐《卢舍那佛》《西方净土变》、五代《婆娑世界大梵天主赴法会场面一铺》等,共计19幅。榆林窟荒无人烟,所带饮食所剩不多,加之每天工作十四五个小时,尤其当地夜晚蚊虫叮咬得厉害,比敦煌时还辛苦。给养终于用光,大家决定撤离。此时的张大千手中已无分文,3年中,临摹了276幅画作,仅颜料就用了千百斤。致使他千金散去,债台高筑,可谓史无前例。关于张大千在敦煌共计花费多少钱,有人猜测有几百两黄金。当时一干人的费用都由张大千负担,加之请来的喇嘛所磨制的矿物颜料,也是世上最贵最好的,有人提出向政府提议补助,被张大千拒绝。7月,张大千到达兰州,在朋友们的建议下,张大千在兰州举办“张大千临摹敦煌画展”。8月中旬,画展开幕,到会人数上万,非常隆重。11月,张大千抵达成都。并在成都、重庆接连举办“张大千临摹敦煌画展”。各家媒体纷纷报道,轰动全国,被誉为“伟大之工作,学术上之盛事!”成都展览共展出张大千临摹的敦煌壁画44 幅。敦煌彩塑、壁画的巨幅摄影22幅,张大千为展览亲自撰写了序言:
所临敦煌壁画
河煌久客,乍返成都,旧雨相逢,奇观共诧,举石室之绘事,方海客以谈瀛。
盖大千平生流连画选,倾慕古人,自宋元以来真迹,其播于人间者,尝窥见什九矣。
欲求所谓六朝隋唐之作,世且笑为诞妄。独石室画壁,简籍所不载,往哲所未闻。
千堵丹青,遯光莫曜,灵踪既閟,颓波愈腾,盛衰之理,吁其极矣!今者何幸,遍观所遗,上自元魏,下迄西夏,绵历千祀,杰构纷如,实六法之神皋,先民之榘榘。
原其飚流,固堪略论,两魏疏冷,林野气多;隋风拙厚,窍奥渐启;驯至有唐一代,则磅礴万物,洋洋乎集大成矣!五代、宋初,蹑步晚唐,迹渐芜近,亦世事之多故,人才之有穷也。……癸未嘉平,大千张爱并识于大风堂。
展览获得了极大成功,虽门票高达50 元一张,但“前往参观人士,异常踊跃,莫不叹为观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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