驱散坏习惯

尽管我自己很少参加公开的礼拜，但我仍认为，如果敬拜组织得当，还是很有必要，也很有用处的。同样，我仍旧坚持支付每年的捐助，但只捐给惟一一位长老会牧师以资助我们俩在费城的会面。这位牧师过去常来探访我，也多次敦促我加入教会的管理层，而我那时做礼拜也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有一阵没一阵的，只有一次连续去了五个礼拜日，就不去了。假如在我眼中，牧师是一位很好的宣教者，那我也许会继续干下去，不会为我在礼拜日的学习和研究而放弃去教堂聚会。可是这位牧师的讲道不涉及任何极端和争议的话题，只是阐释我们这个教派某个特别的教义。所有这一切对我而言实在是枯燥、无趣，没有道德上的启发。因为他既没有反复灌输，谆谆教诲，又没有强调渲染任何一个道德准绳。这些讲道不像让大家都成为长老会的会众，到更像是让大家都当个好市民而已。

牧师只会长篇大论，不厌其烦地大谈特谈《 腓利比书 》第四章的话：“弟兄们，我还有未尽的话：凡是真实的，可敬的，公义的，清洁的，可爱的，有美名的，若有什么德行，若有什么称赞，这些事你们都要思念。”我个人认为，在讲述这一章节的宣道会上，不应该忽略这篇经文在道德方面的教益。而这位牧师仅仅把理解局限在那5点里，让使徒所做的事情不外乎：1.遵守安息日；2.认真勤勉阅读圣经；3.按时参加公众敬拜；4.分/领主餐；5.对主的牧师表示尊重。当然这些都是些好事，但是我从这篇经文中想获得的好东西可不仅仅就只有这些。于是，以后的每次聚会我都备感绝望，甚至厌恶。后来我就不怎么参加他的讲道了。我花了几年时间为自己谱写了一个小小的祝祷文，是为我个人所用写的祷告形式，名字是《 论信仰与宗教行为 》。我一直采用的是自己的方法，而没有再去公众聚会。也许我的行为应该受到指责，但我并没有为自己开脱的意思。我的原则就是，和事实相联系而不是向事实道歉。

于是在这个时候，我制定了一个坚韧而勇敢的计划，目的是为了达到完美的道德境界。我希望在生活中任何时候都没有任何过犯；同时也能够征服所有一切过犯，不论是自己的倾向、习惯，还是同伴领我进入的过犯，我都能克服。我想我知道，或以为自己知道，什么是对，什么是错。但却没弄明白，怎么自己没能克服这个错误，又没能避免那个过犯。没过多久，我便发现，自己所干的事比想像的要困难得多。当所有注意力都在专注于克服一个缺点时，却时常惊讶地又发现了另一个缺点。于是，习惯占了粗心的便宜：惯性在原因和理性面前实在太过强大。过了很久，我得出结论，虽然出乎我的意愿，但完全的美德仅通过纯理论的信念是远远不够的，还不足以阻止我们跌倒犯错。所以，负面的习惯一定要打破，而正面的习惯一定要确立。只有坚定才能使我们在真正意义上能依靠稳定的、统一的、正直的行为。为了达到这个目的，我想出了下面的办法。

在我广泛涉猎、不胜枚举的道德品质中，我发现对于道德品质的定义和归类实在很多，如不同的作者在大致相同的名称下包含的想法也或多或少不一样。就好比说节制：有的作者定义为在饮食方面，而其他作者则扩展为其他行为上的中和适度。如娱乐、胃口好恶、热情，有的是身体上的，有的精神上的，甚至还会扩展到我们的贪欲和抱负。为了清楚起见，我采取的方式是：所选择的名称下所包含的概念范围比较少，而不是每个名称下面涵盖的范围和概念很多。最后，我总结出13条美德，都是我那会儿所能想起来的，或认为有必要和有联系的。每个美德都和一条格言相连，通过这种方法，我希望能清楚解释和说明每个美德的含义。

这些美德的名称和格言如下：

1.节制：食不至厌，饮不过量。

2.沉静：说于人于己有益之言，避免闲聊无聊琐事。

3.有序：物物有己之处，事事有己之时。

4.坚毅：立行应行之事，决定之事立即行动。

5.勤俭：花于己于人有用之钱，不浪费财物。

6.勤勉：不浪费时间，做一些有益之事，无益之事无须考虑。

7.真诚：不伤人，不欺瞒，思想单纯，公允，说话有分寸。

8.公正：不伤害、不冤枉别人，但也不放过自己应属的责任和利益。(www.daowen.com)

9.适度：避免极端，对应惩罚之事之人，也不应心怀怨恨。

10.整洁：身体发肤、衣着居所不应容忍不清洁。

11.安详：不为琐事所干扰、激动，不为偶然或不可避免之事所扰乱。

12.贞洁：清心寡欲，少行房事，除非为健康和繁育后代之目的，不为此陷入软弱、无聊；不伤害自己和他人之平和与名誉。

13.谦恭：向耶稣和苏格拉底学习。

我的目标是使以上所有的美德成为习惯。但我也意识到，不应企图迅速获得所有美德，不应以这样的方式分散注意力和中心，而应该一次关注一项内容或一个目标。当自己完全成为一个美德的主人之后，再去向下一个目标前进，如此类推，直到自己完成所有13个方面；况且以前获得的美德很可能会帮助我获得以后的美德。于是，我就按上面所列出的方式给这些美德排了序。“节制”是首先的，因为它使头脑获得一种冷静和洁净，反过来成为十分必要的力量使自己始终警醒，坚持操守，提防自己旧习惯不间断的阻碍，提防诱惑力的干扰。一旦节制的美德成为习惯，“沉静”就会变得容易起来。随着美德上的进步，我还会感到获得知识的欲望。这又让我明白，在谈话中最关键的，是用耳朵而不是用嘴巴来获取知识；那么自然，我愿意改变以前的习惯，不再那么唠唠叨叨，说俏皮话，开玩笑，以为这样才能为无聊无味的聚会同伴所接受。所以我把沉静放在第二位。以此和第三条美德“有序”相联，我有信心它们能给我更多的时间，让我专注于自己的学习和工作计划。“决断坚毅”一旦成为习惯，则会使我在一切努力和尝试中坚忍不拔，从而获得以后所有的美德。“勤俭”和“勤勉”则使我从以往的债务中解脱出来，为我带来的是富足和独立，也会使获得并实践真诚和公正更加容易，如此类推。想到这儿，会让我愉快地想起毕达哥拉斯在《 金句 》一书中的建议：每月的检查是不可缺少的一部分。所以，我采用了下面的方法来进行自我检查。

我给自己做了一个小本子，每一页写了一条美德。我用红墨水在每一页上划了7条竖线，每条代表每周里的一天，然后每一栏都给每天做上记号，用字母标出来。然后又画上了13道横线，每一条线代表一个美德，并用每个美德的首字母标注出来；每条横线和对应的栏里如果那一天我自测时发现自己犯了错误，就会涂上一个黑点。

我决定坚持每周都严格关注一个美德，这样继续下去。于是第一周，我最为关注的是避免在“节制”上犯错，哪怕是最小的过犯。而对其他的美德只给予一般性关注，只是在晚上的时候，标注出那一天在某一项的过犯。这样，第一周我一定要保证，标有代表“节制”的第一个字母的第一行干干净净，没有任何黑点。直到我认为自己这一方面的习惯已经得到充分强化，负面的习惯不会再来干扰，那我才敢将注意力转移到下一个方面，把第二个美德也包括进来。接下来第二周，我要致力使两行都没有黑点。以此类推，进行到最后，我便走完了这13礼拜的历程。以13个礼拜为一个周期，一年我完成了4个周期。就和那些在花园除草的人一样，不是急于一下铲除所有不好的花草，因为这超出了他的能力，而是每次只对付一种杂草。当第一个目标实现了，而开始着手进行第二步。我也是这样，用这种方法，看到每一页上的进步，建立起新的美德，不断清除行行列列中的黑点，那是多么令人感到鼓舞和快乐啊！到几个周期结束时，我会欣慰地看到，经过13周的每日检查，我的小册子上一片纯洁，一个黑点也没有。

我开始用这种方式自查，一直坚持，除了偶尔有几次中断。我惊奇地发现，自己的过犯比想像的要多多了，可是我却满意地看到它们在渐渐消失。因为要擦去纸上旧的过犯才好给新的天地腾地方，所以我的小册子现在已经是“千疮百孔”了。为了省去不断更新小册子的麻烦，我把表格以及格言都转到了备忘录的象牙书页上，也用红墨水画上线，这样就能长久保留了。我会用铅笔来标注我的过犯，因为湿海绵可以很轻易擦去铅笔的印记。后来过了一段时间，每年我只需完成一个周期就可以了。再后来，是几年一个周期，直到很久之后，我才彻底放下它们，原因是没完没了的出国旅行和出差，以及一系列繁琐事务的干扰。不过，我还是随身带着自己的小册子。

我最初列出的美德只有12个。但一位贵格派(基督教的一个派别，最早在宾西法尼亚建立)的朋友提醒我说，我这个人比较自负，在谈话中时不时流露出这份骄傲：每次和别人讨论问题时，我即便是说对了，自己还不满足，还会抓着问题不放，显得盛气凌人，非常狂妄无礼。这位朋友曾向我提到过几次我这个毛病。所以我下决心要努力改正，有可能的话，把这个毛病同其他毛病一起医治过来。因此，我在清单上又加上了“谦恭”一项，赋予这个词比较广泛的含义。

尽管我不应吹嘘在获得这些美德的过程中我真正成功了多少，但就算是从这些美德表上来看，我确实收获不小。我给自己立了规矩，对于别人的多愁善感，对于自己的武断肯定，都避免任何直接对抗。我甚至限制自己，避免用一些自己爱用的太过确定、太过武断的词语表达自己的观点，像“当然啦”、“毫无疑问啦”，等等。而我所选用却是“我认为”、“我考虑”或“我想像”某个事物是什么样子，或它“现在在我看来”是什么样子。当然别人断言了什么，而我觉得是错误的，我也竭力不让自己和他当面顶撞，发生冲突，好能立刻显示出别人看法的荒谬和无理；而是在回答时开始发现在一些情况下，别人的观点有可能是对的，只不过在说话的那一刻，别人的观点在我看来有些不同之处。很快我便发现改变态度的好处了：我和别人的谈话越来越愉悦，我阐述观点的谦虚方法使对方更易于接受，更少于抵触。而当我真的说错了，也不必觉得自己丢人现眼。而当别人说错了，我也更容易纠正别人，让他们放弃自己的错误观点，加入到我的阵营里来。

一开始这种方法对我还有些过分，但慢慢就成了一种自然的倾向，后来居然变得十分容易。这已经成了我这50年来的习惯：再没有过一句武断蛮横的言论从我嘴里蹦出来。

由于这个习惯(除了我个人性格的影响因素)，当我后来提出新制度，倡导在旧制度上进行改革，我才有可能会打动我的同胞；当我成为国会的一员，我才会有那么大的影响力。尽管我不善言辞，不够雄辩，总在犹豫不决中找出合适的话语表达自己，语言也不准确，但总的来说，我还是把自己的思想基本表达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