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科知识 陈宝箴学术思想述评:变通与时代的对应关系

陈宝箴学术思想述评:变通与时代的对应关系

时间:2024-08-23 百科知识 版权反馈
【摘要】:陈宝箴因时通变的学术思想述评文◎胡迎建陈宝箴字右铭,义宁州人。使湖南在当时“成为全国最富朝气的一省”。陈宝箴尤为赞赏,推崇该报“指事类情,洵足开拓心胸,为学者明理达用之助”,通令各州县订购,“分送书院肄业各生及城乡向学士子一并披阅,劝告绅商自行购买”。陈宝箴认为“总教习所定章程,明通正大,刊刻传布,无人指以为非,亦无异端之谤”。其二,成立南学会,陈宝箴是主要发起人和推动者。

陈宝箴学术思想述评:变通与时代的对应关系

陈宝箴因时通变的学术思想述评

文◎胡迎建

陈宝箴(1831—1900)字右铭,义宁州(今修水县)人。“少负志节,诗文皆有法度”。咸丰元年(1851)中举后,漫游各地。其性情开朗机敏,恢疏倜傥,洞晓情伪,应机立断。自言:“以十年之功,讲求实学,于身心性命之源、治国平天下之要,精研实体,期可见诸施行,外而兵法战阵之学,亦当深晓其意。复于此十年中,游览四方山川关塞扼要之处,从当世贤豪交游,历南北贤公戎幕以广耳目、增阅历,考证其所学。”(《答黄鸿九书》1816页)咸丰十年(1860)入京会试未中,滞留京师,得交四方隽雅之士,与湖南举子易佩绅、罗亨奎以道义、经世济民之学相切磋,时称三君子。有一天,陈宝箴在酒楼饮酒,远远望见圆明园遭焚烧,知是英法联军在京抢掠所为,捶案大哭,四座皆惊。时太平军势力大盛,他往湖南加入易佩绅、罗亨奎所率果健营,抵御太平军石达开部。后来两江总督曾国藩安庆府,陈宝箴往游,向曾国藩献策,又赴江西席宝田军幕,当时,席宝田与江西巡抚沈葆祯不和,而沈又与曾国藩多有龃龉,为共同对抗太平军,陈宝箴屡为之释嫌隙。同治三年(1864),助席宝田在石城杨家牌追击太平军余部,俘获幼天王与干王洪仁玕等。同治五年(1866),刘坤一致曾国藩推荐书中说:“唯有义宁举人、已保知府陈宝箴品学尚优,胆识亦茂,虽间有不自检束之外,终不失为豪杰一流。”(《陈宝箴集》1853页,中华书局2005年5月版)曾国藩则赞他:“志节嶙峋,器识宏达,又能虚怀取善,兼揽众长”;其作“有陈同甫、叶水心诸人之风。”(《复陈宝箴书》)

江西学术在此期间,人才短缺,学风不振,陈宝箴曾痛心地写到这一局面:

江右素号礼义之乡,有宋以来,欧阳诸公以文学提倡一时,厥后理学节义为世所宗,大儒、名臣蒸蒸继起者数百余年。匡庐、鄱阳之灵气,磅礴郁积,发泄无余。然未有如今日之衰者。绳墨自修之士、理烦治剧之材,今虽不乏其人,而求如昔日之德行精纯、节义事功争光日月者,盖未之见,此岂山川钟毓之灵有时而閟哉?学术不明,则志气馁于中,流俗夺其外,前哲流风遗韵愈远愈微,虽有翘楚之材欲自振拔,而无师友渊源以开广其志意,则亦不免自安于小就,此人材之所以日绌,有识者所大忧也。(《上江西沈中丞书》)

光绪元年(1875)后,陈宝箴历署湖南辰永源靖道、河北道、浙江省按察使。光绪十六年,授湖北按察使,改署布政使。光绪二十年(1894),调直隶布政使。时值中日甲午之战,见光绪帝时就战守方略、畿防诸事奏语甚多,均合帝意。《马关条约》签订,他痛哭说:“无以为国矣!”此年十月,宝箴被擢为湖南巡抚。其时湖南“纲纪放弛,吏益杂进,贪虐窳偷之风相煽,而公私储藏耗竭,万事坏废待理”。宝箴认为整顿之关键“在董吏治、辟利源;其大者,在变士习、开民智、敕军政、公官权”。积极推行新政:整肃吏治,开矿设厂,宣传维新,兴学育才,讲习自治,编练新军。使湖南在当时“成为全国最富朝气的一省”。在学术方面的变革主要有:改变士习、开发民智,推动学术的发展。他一贯重视教育,曾说:“国势之强弱,系乎人才;人才之消长,存乎学校。”早在同治年间,他就认为“科制之弊,则务为帖括抄袭以资弋猎”,必须“变则通”。“应就(书院)成法之中寓化裁之意”。他路过浏阳,得知谭嗣同改南台书院为算学馆,见所刊《兴算学议》,大为赞许,令将该文印刷千本散发全省各书院。不久,张通典等禀请在湘乡东山书院专设算学、格致、物理、化学方言、商务等科课目,他批准实施。未等朝廷降旨,又令裁去各书院“童卷”(注:考秀才时以试帖为主的八股文试卷)而改试算科。又与张之洞联名上奏光绪皇帝,“请饬妥议科学新章兼酌改考试诗赋小楷之法”一折,陈述“求才不厌多门,而学术仍归一致”,“考试内容要博之以经济,向之以道德,重之以时务”,并提出改革乡试、会试的具体措施。光绪帝详加批阅,认为:“所奏各节剀切周详,颇中肯。”谕示全国推行,谕称“嗣后一切考试均以讲求实学实政为主,不得凭借楷法优劣为高下,以励硕学而黜浮华”。

光绪二十三年(1897),学政江标改革省城校经书院,创立方言、算学、舆地等学会,陈宝箴大力支持,称赞“学会为士子群聚讲习,以开拓心胸,讲求实学,造成远大之器,用意甚美”。该书院首创新报《湘学报》,以大量篇幅介绍欧美国家政治、经济、文化等方面情况,传播自然科学知识;“史学”、“掌故”两栏,昌言维新,最具特色。陈宝箴尤为赞赏,推崇该报“指事类情,洵足开拓心胸,为学者明理达用之助”,通令各州县订购,“分送书院肄业各生及城乡向学士子一并披阅,劝告绅商自行购买”。此外,他又从省厘金项下拨款购买梁启超等人在上海创办的以“变法图存”为宗旨的《时务报》若干部,分发各府厅州县书院收藏,以便诸生传观,以开风气而广见闻。

光绪二十二年(1896),宝善成机器制造局主持者熊希龄等建议“在局内开设学堂,推广工艺”,陈宝箴欣然命名“时务学堂”,任熊希龄为总理,发布《招考示》,指出:“凡诸生入学三四年后,中学既明,西学亦熟,即由本部院考选数十名,支发川资,或资送京师大学堂学习专业,获取文凭,或资送外国分别攻读水师、武备、化学、农学、矿学、商学、制造等学科,确有专长,必予擢用。”他又冒风险支持黄遵宪等人提议,邀请《时务报》主笔梁启超来湘主讲。同时还将省城“求贤学院”改办武备学堂,培养军事人才。

兴民权。邀请黄遵宪来湘任盐长宝道兼署按察使,其时谭嗣同也弃官返湘,让梁启超弟子韩文举、叶觉迈来湘省任分教席,一时各地维新志士群聚长沙。在陈宝箴主持下,开展自立民权活动,以将湖南新政推向深入:

其一,时务学堂建校时,本以中学为本,兼采西学之长,目的在“推广工艺”。后来梁启超所订的时务学堂章程、学约和教学计划规定学生须“中西并重”。“西学”的含义,不仅是以前所指西方的“艺学”,而主要是指西人公理公法之书的“政学”。这种以“政学”为主、“艺学”为附庸的教育宗旨,使时务学堂的性质发生了根本性变化。陈宝箴认为“总教习所定章程,明通正大,刊刻传布,无人指以为非,亦无异端之谤”。

其二,成立南学会,陈宝箴是主要发起人和推动者。该会是一个行民权、立国会之始基的政治团体,其组织具半官方性质。章程规定,该会先由巡抚派十位地方士绅任总会长,再由各会长举其所知人士为会员,再吸引发展会友。会友分三类:一曰“议事会友”,议论学会事务、章程;二曰“讲论会友”,定期集讲,随时问难;三曰“通讯会友”,广泛联系,随时酬答。学会宗旨“专以开浚知识、恢张能力、扩通公益为主义。欲求一切规制及兴利除弊诸事都必讲求,以通民隐、兴民业、卫民生”,“于地方重大兴革,时加讨论,试提方案,供有司采纳,略寓地方议会主义”。“欲以激发爱国之热心,以养成地方自治之能力”。南学会开学典礼,陈宝箴出席作“论为学必先立志”的演说,慷慨陈词:“以天下四万万之众,不得与欧洲诸国比,岂非吾之大耻乎!”又手书“有耻立志”四字以“激励会友为国而学”,以为“立志自知耻始,为学在正志始”。他于每周礼拜日亲率抚院官员到南学会从旁坐听。南学会立会籍时,他带头入会,名列其首。

其三,创办《湘报》,其《章程》指出:“本报与时务学堂、南学会联为一气”,内容广泛,著论激烈,凡南学会专题讲稿、时务学堂的部分课卷,都在该报刊登。不仅成为湖南维新派的言论阵地,且与上海《时务报》、澳门《新知报》鼎足而立,在全国影响甚大。陈宝箴对《湘报》给予大力支持,批给津贴,允准省署可以发表的文件抄送报馆,以增新闻来源。

光绪二十四年戊戌四月,光绪帝颁布“明定国是”诏书,宣布维新。六月十日,陈宝箴上《厘正学术造就人才折》,此折能看出他与康氏变法思想之异同,以及两者之关系。略云:

臣尝闻工部主事康有为之为人,博学多材,盛名几遍天下,誉之者有人,毁之者尤有人……臣以为士有负俗之累而成功名,亦有高世之行而弋虚誉,毁誉不足定人,古今一致。近来屡传康有为在京呈请代奏折稿,识略既多超卓,议论亦颇宏通,于古今治乱之原,中西政教之大,类能苦心探讨,阐发详尽,而意气激昂慷慨,为人所不肯为,言人所不敢言,似不可谓非一时奇士。意其所以召毁之由,或即其生平才性之纵横、志气之激烈有以致之。及徐考其所以然,则皆由于康有为平日所著《孔子改制考》一书,此书大旨推本《春秋公羊传》及董仲舒春秋繁露》……征引西汉以前诸子百家,旁搜曲证,济之以才辩,以自成其一家之言,其失尚不过穿凿附会,而会当中弱西强,黔首坐困,意有所激,统为偏宕之辞,遂不觉其伤理而害道。其徒和之,持之愈坚,失之愈远,嚣然自命,号为康学,而民权平等之说炽矣。甚或逞其横议,几若不知有君臣父子之大防。《改制》一篇,遂为举世所忿疾,指斥尤厉者拟为孟氏之辟杨墨,而康有为首为众射之的。……康有为可用之才,敢言之气,已邀圣明洞鉴。当此百度维新、力图自强之际,千人之诺诺,不如一士之谔谔,谓宜比之狂简,造就可裁成之。可否特降谕旨,饬下康有为即将所著《孔子改制考》一书版本自行销毁,既因以止误息争,亦藉可知非进德。”(《陈宝箴集》卷二十)

从折中内容来看,宝箴对康有为变法言论和行为不乏赞赏保护之词,非议者乃为《孔子改制考》一书。盖康氏此书在当日朝野上下引起激烈的争议,顽固派攻击它“爚乱圣言,参杂邪说”(曾廉《应诏上封事》,见《戊戌变法》第二册)。维新派如翁同和则斥康书为“说经家,野狐也”(《翁同和日记》,见《戊戌变法》第一册),孙家鼐将该书定为“悖书”之列,称其“杂引谶纬之书,影响附会……蛊惑民志,是导天下于乱也”(孙家鼐《奏译书局编纂各书请候钦定颁发并请严禁悖书疏》)。因此书“思想的负面影响似远超过正面影响”(汪荣祖《论戊戌变法失败的思想因素》,载《近代史研究》,1982,第3期),引起很大争议。为端正变法运动方向,陈宝箴建议将该书毁版严禁,以厘正学术。但宝箴又力劝光绪不要因言废人,称赞康有为乃激昂慷慨、可担大任的谔谔之士。可见陈宝箴与康有为之变法思想中不同源流,然维新自强的目的一致,可谓殊途同归

陈宝箴又就“兴事练兵筹款”专摺陈言。认为甲午战后的中国遭“非常之变”,必要有“度外之举”才能应付,否则难以“苟存”。要求仿泰西富强之基,借洋款修建铁路,与洋商合开各省矿产,“俟有成效可睹,再集华股作为公司,与民共之”,以广利源;向英国借款五千万两,购买船舰,用英人为教官,以兴舰队”;全面开放口岸,“各省可以设埠地方,无论何国,悉准通商,使各国互相牵制,地方有磐石之安”。开放之地应按国际通例,制定通商规定,“尤不准划作租界,以保事权”,“然后修订税则,酌议加增,统为值百抽十,以开筹款之源”。自强富国之心随处可现。

戊戌政变,宝箴以“滥保匪人”罪被“革职,永不叙用”。光绪二十四年(1899)初,举家回到南昌,葬黄夫人于南昌城郊西山,筑室以居,名曰“崝庐”。后“以微疾而卒”。有《陈宝箴全集》。

陈宝箴在湖南仕宦,对江西士风颇有影响。江西士人李秀峰、毛庆蕃均因宝箴父子在湘而赴湘游学并拜谒陈氏父子。新政时期,江西士绅界也在倡建学堂,希望陈氏父子为故乡江西尽力,一再招其子陈三立往助,陈三立应江西士绅之邀来南昌讲学。陈宝箴为江西选拔人才所作《为邹凌瀚率生徒东游考察事咨驻日钦使文》中说:“窃江西遵奉谕旨创建实务学堂,经抚部院德派令绅士分部郎中邹凌翰等会同经理……以湖南先此一年已设有时务学堂,渐见成效,因选择聪颖子弟随同阅历,以为江西建学张本,并拟转赴湖北、江南、上海等处以资博览。”(卷二六)(www.daowen.com)

陈宝箴治学宗张载朱熹,兼治陈亮、叶适、阳明王夫之、魏禧。他对朱熹与阳明之学源流与各自得失深有认识,主张义理为体,经济为用,体为内而用为外。其在《答易笏山书》中说:

窃谓朱子教人为学,次第节目,至精至详,何有支离之病?但宗朱子者,务以攻陆、王为事,往往矫枉过甚,反专求之于言,不求诸心,故末流之失,稍涉支离者,亦有之矣。即阳明之学,亦何尝以空寂为宗?以其攻朱学末流之失,语意不免偏重。而为阳明之学者,又不深究其本末,而徒以附会宗旨为事,且并阳明之意而失之,何有于朱子也?……大抵躬行实践,各有心得;不同之处,周子主静,程子主敬,用功亦微有不同。子夏、曾子皆圣门高弟,然一则笃信圣人,一则反求诸己。二子同堂,未尝强同伐异,而各有所以自成。今人不致力于躬行,而徒于朱、陆异同纷纷聚讼,穷日夜不休,恐非所谓为己之学矣。盖就其资禀契悟以几于道,则大贤以下皆有可观,而立言垂教,则惟圣人为能无弊。是在学者之善会而已。

不以文害辞,不以辞害志,以意逆志,是为得之,乃真能读古人之书者。是故朱子之穷理,阳明之致良知,要皆为诚正修齐之实功。阳明之言,务正宗旨,遂不觉有所偏重。而为朱子以攻阳明者,诋之过甚,不免因噎废食,凡课静功、讲心学者,皆距之千里之外,而亦不自觉其言之偏。于是学者因其言之各有所主,遂各就其一偏,扬波助澜,以自卫其藩篱之见,则有支离空寂之病矣。

圣贤学务克己,此己不克,而徒事口耳,是与臧三耳之辨何异?谈齐邱而议稷下,以求圣人之道,不亦难哉!日来有一见解,窃谓聪明才智之士,患不在不明,而患躐等蹈空,无积累之实,宜多读朱子书;沉潜刻苦之资,患不在不勤,而患支离束缚,无归宿之途,宜兼读阳明书。正取其相异而相成也。天下之理,一本万殊,不观其意,无以会其通,故夫子曰:“友多闻,益矣。”夫取益之方,岂必守一家言,以攻排异己为要哉?

指出读书之要在躬行,学在为己,根据自己的弱点而决定以读朱子书还是读阳明书为主。其主旨仍在会通以取益多方,反对立异而争执不已。

至于当世,陈宝箴的主张近张之洞、郭嵩焘:“中学为体,西学为用。”尤赞许郭嵩焘“守国使不乱”的稳健主张。他力行新政,既不同于旧党的因循守旧,又不同于康梁新党的过激,而是采取折衷两派、不分派别的方法,显示出其因时达变的思想。“府君独知时变所当为而已,不复较孰为新旧,尤无所谓新党旧党之见……勇于任事,义不返顾,不择毁誉祸福,然观理审而虑患深”(陈三立《先府君行状》)。

他的新政思想、学术思想早见于光绪七年在河北道兴办致用精舍时所作《河北致用精舍课士录》中,是为培养人才而作,其中对学术源流作了一番厘清。《课士录》第一部分为《致用精舍记》。此记中主张将训诂之学与义理之学打通,认为:“承学之士,由训诂以求义理,而尊其所闻,行其所知。”希望“士之从事于斯者,卓立万物之表,而凝其神于澹泊。资之欲其深,履之欲其信,达之欲其顺。毋几于速化,求自媚于流俗,而以一日见用不及古大人为忧”。他鼓励士人能成为真正有用的人才,而不是为了科举做官。此记中还说:“魏禧氏有言:‘小人之病,中于伪;君子之病,中于虚。斯古今通弊也。’今天下稍多故矣,圜海之雄,方盗弄吾先圣人规矩准绳,以济其精思果力,而吾士大夫顾日以虚美相高,仅仍恃其剽窃剿袭之故伎,以应天下无穷之变,窃未见其可矣。夫君子之为学也,未尝汲汲于求用,而用世之具则不可一日不讲焉。河北山川轮郁,贤豪之所代钟,殆将有瑰玮卓荦之士,明体达用,出而经纬天地、弥纶万变者乎?荀子曰:‘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不积细流,无以成江河。’笃之培之,扩之充之,以俟君子。”从中可见,他的致用思想与魏禧有一脉相承处,

《课士录》之二为《致用精舍学规》,此学规是针对近世培养人才的不足而提出的。他认为乾隆、嘉庆之时培养出来的大多是考据、辞章之士,缺少“能以道德经纶世变者”。“晚近之人才,可谓乏矣。约而计之,亦有四端焉:曰义理,曰经济,曰辞章、考据。辞章、考据,虚美无用,姑无论已。为义理之学者,专言心言性,以记诵语录为能,泥古而贱今,卑事功而薄名实,执理甚坚而才不足以应变,持论似正而知不足与料远。言经济者,动以正心诚意为迂,不知本不立者标不治,未有不治其心而能不流于功利者,未有以忽君子忽小人之心而能终为君子不为小人者也。其平居抵掌忠义、激昂慷慨,率皆意气为之,意气馁而忠义竭矣。故气节自学问存养出者,可以造次,可以颠沛死生;其出于意气者谓之“客感”焉,鼓之则动,再而衰,三而竭矣。此今世人才之大病也。”所以他主张:“义理为体,经济为用,辞章、考据为文采。文采不必尽人责之也,体用则不可偏废焉。本义理而发为事功,因之以立言,则学术不至于偏杂,人才不至于苟简。教必先本而后末,学必同条而共贯,君子观于体用一原之故,知贤哲之去人不远。”这一学规的内容正是对他《答易笏山书》的发挥。

他规定的学规共十五条。第一条在“读书总期在明体达用”,体即义理,用即经济。正课为经史,旁及诗文、天文、算学等。“要在随时体认,以古证今,以人证我。经则由训诂以探义理,由平实以诣精微。史则博通古事以求其要,参究事势以穷其变。”第二条在实用知识课:“至盐漕、地舆、水利、农田、兵法、河工、屯牧、船炮,尤用世之士所宜急讲。”这是属于致用方面的学识。第四条中强调设精舍在于求“体用一本”。“成德成材,本属一贯,后人歧而视之,遂致学术不古。肄业诸生,或文才可观,而于孝弟本原上不能尽职,虽有一切聪明才辨,适足以成为小人而已”。第五条强调学以心得为主,不可“骄矜”。而“近世汉宋之习,专党同伐异、是己非人,以至公至大之事,而存自私自小之见”。最后,他强调体为内而用为外。要求诸生在读书时将“学术精深渊微之外录入内篇,以厚本原;典章政事,崇论宏议,远略壮猷,录入外篇,以广措施;权谋术数,兵机诡道,录入杂篇,以应急变。斯为本末兼该,细大不遗”;“或论古人之贤否,或辩学术之是非,或考政事之得失”,“要在重本轻末,由大及小”。

《课士录》之三部分为“说学”。此文鼓励士子研学立志,“但期读书明理,身体力行”。他认为“阳明之学,亦尝从朱子格物入手”;“以体认本心而贯通,得鱼忘筌,遂又揭孟子良知之言以为宗旨,遽与程、朱格致之训分道殊趋,而不自知其得力于朱子之故。以之立教,推衍既久,力趋简易,愈变而离其宗,则所谓良知者未必果良,遂不免猖狂自恣。以未尝学问之躬,遽自跻于圣人七十不逾之域,则不善学阳明者之过,而阳明之宗旨亦实有以启之矣”。以致阳明后学趋简而“猖狂自恣”,失春良知之初意。而程朱后学不可徒为考据,务必在尊闻而行知,重视践行:

仆尝谓儒者学以致道,各有从人之途与其所以得力之处,而立言垂教,则惟圣人为能无弊。故子夏、子张之论交,各有末流之失;而孔子至欲无言,诚以致精诣微,自得逢原之妙,非长言所能共喻。即阳明之故背朱子,亦因朱子论“即物穷理”,有“人物之所以成,草木之所以蕃,江河之所以流”等语,泥于句下,至有庭前竹子之蔽,故欲别立宗义,以告来学,以为可免支离之病。此在朱子立言之时,亦讵料后世好学深思之士转以此言贻误,遂并其初意而失之,以成聚讼也?故读书贵得大意。今读理学之书,苟不务尊闻行知,而徒较字句之异同,辨形声于杪忽,则虽效法程、朱,得所宗主,特亦宋学之考据家耳。

所以他进而认为:“真道学必有实用,盖未有体立而用不行者。讲道学而不达于用,非偶猎皮毛,足己自是,即赝鼎也。”他以学问之道告诫诸生:

读书以义理为主,至于典章制度,其大经大法,有关因革损益者,固当考其源流,以审其得失之所在。然但得其大意,以俟临事之详审可矣。若欲字栉句比,考其所不必考,知其所不必知,矜奇炫博以为名,愚耳疲目以为惠,抑亦劳而适于用矣。精义入神,岂此之谓邪?诸行省经学精舍多以校经、诂经为名,于经学亦不为无功,顾仆之目以‘致用’者,欲诸君就前人已经校诂之书,为明体达用之学,知当务之为急耳。

他的办学目的说得很明确,重在“明体”以“致用”,不重考据之学,重在实用,甚至说:“仆尝谓讲道学者不能领兵,便非真实道学。”

从《课士录》来看,他洞察当时政治、文化、学风之弊端,提出因时达变以为国家社会培养有用人才,后来在湘推行新政,改变学风的一系列做法即是“致用学规”以及“说学”一文思想的延伸与具体实践。

(作者:江西省社会科学院研究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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