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科知识 江西文史:王阳明的孟子传播分析

江西文史:王阳明的孟子传播分析

时间:2024-08-23 百科知识 版权反馈
【摘要】:论王阳明的孟子传播文◎王公山明末清初之际,《孟子》在社会上的影响非常大,除了《孟子》本身是官方指定的科举考试教材之外,也与宋明理学家的推广与宣传分不开的。王守仁对孟子思想的传播,扩大了儒家话语权,一定程度上纠正了世人对孔、孟思想理解上的偏颇,也在一定限度内塑造了社会正气。阳明在奏疏中共引《孟子》11次,其中直接引文有2次,间接引文9次。

江西文史:王阳明的孟子传播分析

阳明孟子传播

文◎王公山

明末清初之际,《孟子》在社会上的影响非常大,除了《孟子》本身是官方指定的科举考试教材之外,也与宋明理学家的推广与宣传分不开的。特别是明中叶以降,随着王守仁心学的兴起,《孟子》的推广与普及再起高潮。王守仁(以下简称阳明)对孟子思想的传播,扩大了儒家话语权,一定程度上纠正了世人对孔、孟思想理解上的偏颇,也在一定限度内塑造了社会正气。

一、传播孟子的社会文化背景

明中叶以降,随着科举制度的僵化,儒家学说已经工具化;随着商业经济的扩张,儒家精神也逐渐空洞化。同时,随着佛教道教的式微,民间宗教的迅猛崛起,以儒家思想为主体的官方意识形态遭受到前所未有的冲击,并动摇了传统儒家的社会根基。

清人黄育梗《破邪详辨》一书提及明朝民间秘密宗教有六十八种之多,若再加上已经颇具势力的回回教,民间宗教可谓蔚为壮观。虽然这些宗教教义粗浅简陋甚至漏洞百出,但却迎合了百姓的宗教情绪,形成不小的社会势力,制造了很多社会问题,如明洪武年间三次较大的反明骚乱都与民间宗教有关。永乐年间最大的白莲教起事活动是唐赛儿起事。唐赛儿“自言得石函中宝书神剑”,据说还能“役鬼神,剪纸作人马相战斗”,聚“徒众数千,据于益州卸石栅寨”,并多次击溃明军,最盛时信徒发展到数十万人,往来于山东益都、诸城、安丘、苔州、即墨等县,最后虽被镇压,但其给社会造成的破坏,是难以用数字来概括的。

造成民众宗教骚乱的原因很复杂,除了政治、经济的因素之外,还有一个不可忽视的因素,即民众对宗教的需求的正当性与这个要求得不到满足的矛盾,为邪僻之人提供了可乘隙之机。上述的社会骚乱,大都发生在明代洪武、永乐年间,正值国强民富之际,原因何在?“民无信不立”(《论语·颜渊》)。孔子所论“信”,岂止仅仅是民众对“国家”政策的信任?“信”的更重要的意义是国民“信念”的建立。一个民族,当多数人将眼光盯在贪求富贵声色,完全沉溺于“五欲”不能自拔时,这个民族的任何强悍与富足只是过眼云烟,经不起历史的考验。

而佛教、道教发展到明代,其真谛与内涵,已经被严重扭曲。佛教信众大都以求得福报为目的,这其实已经脱离了以明心见性、证果成佛为目的的佛学指归了。更有甚者,很多大众一边沉溺于对“五欲”的享受,一边希冀在拜佛陀求菩萨的过程中获得更多的资本来增加这种享受,忘记“三界唯心”的古训。同时的道教诸多信徒,也撇开“清心寡欲”正路,耽于尘世情爱,仅想借助于“红丸”灵丹来达到“长生久视”之目的,而“长生久视”的目的无非为了无限延长享受当下“五欲”之乐,既要长寿,又沉溺于淫欲之中不能自拔,导致道教的服食药饵等外丹之术在有明一代长盛不衰,明世宗一直在实践炼丹,并与明光宗一样直接死于红丸仙丹,便是上层社会对道教真义扭曲的最好注脚。上有好者,下必甚之。广大佛道信众已经背弃两教宗旨,多将延长“欲乐”的时间为学教目的,将外界对感官的刺激作为“幸福”的指数。王阳明早年,对道教与佛教都曾涉猎,自称“某幼不问学,陷溺于邪僻者二十年,而始究心于老释”,其对信众的心态,却颇有观感:“而今之所习者,又其糟粕之余欤!”

国家要长治久安与民心凝聚,缺少统一的“信念”,恐怕早晚会出现社会问题,这恐怕也是王阳明回归内省,反求诸己的一个经验依据,认为,“后世人心陷溺,祸乱相寻,皆由此学(儒学)不明之故。”他坚信,“圣人之学明,则仙、佛自泯”。因此,阳明所到之处,毁淫祀,建学社,倡圣学,铲毁有害宗教对民众的蛊惑与毒害;同时注重培育黎民孝悌忠信观念,鼓励树立超凡脱俗成圣成贤的信念,以期移风易俗,回归纯朴。

二、传播孟子的方式

王阳明传播孟子思想的方式,大体有五种,具体论述如下。

第一,讲学传播。黄宗羲评价明代讲学的历史地位说:“有明事功文章,未必能超越前代,至于讲学,余妄谓过之。”阳明在众多讲学者中是最杰出的代表之一。鉴于阳明对儒家学说的长期深入研究与其对释、道比较坚实的修炼功夫,使其对孔、孟思想有着独到的理解,特别是他对象山的肯定与对朱熹新儒学的扬弃,更使当时学界为之一新。弘治十八年(1505),他开始授徒讲学,自此弟子渐多。龙场悟道后,他对孔、孟思想的理解更有着质的飞跃。再加上他的简明扼要、直指人心的讲学风格,竟至“一时执经问业者几遍天下”。阳明积极投身这份工作,将很多场合变成了讲堂,“吾所讲学,正在政务倥偬中。岂必聚徒而后为讲学耶?”甚至在平宸濠之乱的激烈战争期间,阳明都在与学生或身边的工作人员讨论孟子的“不动心”。他嗜讲不辍,与请教者详说“天下无性外之理”之义,阐释孟子批驳告子“义外之说”的错误根源。阳明在为父亲守丧时期,有学生不远千里慕名而来听讲求教。凭借自己的政治地位与学术造诣,阳明在传授王学心法的同时,积极宣传着《孟子》,努力使孟子的价值观植根于士人心田。

第二,奏疏传播。奏疏名义上是写给皇帝的报告,不是一般人都有资格写。但奏疏一经皇帝过目,很有可能产生极大的社会反响。阳明在奏疏中共引《孟子》11次,其中直接引文有2次,间接引文9次。如《陈言边务疏》中引“孟轲云:‘苟为不蓄,终身不得’”;《谏迎佛疏》引“孟轲云:‘人皆可以为尧舜’”。前者引文佐证蓄积人才之重要意义,后者佐证成圣之路的现实性,其目的为了显示立论的可靠性,从侧面扩大了孟子的影响。

间接引文可分两类,一类为引用《孟子》原文,但未标明为孟子所言。阳明为驳斥一些官员用兵广西之误,认为要威服荒蛮,应以服心为上策,为了进一步佐证自己的观点,引用了孟子“斯固五霸之罪人也”之语。其《再辞封爵普恩赏以彰国典疏》,再三表明为国分忧为臣子的本分,文末征引汉朝赵充国破羌辞爵的故事,借孟子之语强调:“故臣之不敢独当殊赏者,非不知封爵之为荣也,所谓有重于封爵者,故不苟得耳。”传播了孟子“所欲有甚于生者,故不为苟得也”之观念。《奏报田州思恩平复疏》“老稚转乎沟壑”,出自《孟子·滕文公》;“父母死亡,妻子离散”出自《孟子·梁惠王》;《处置八寨断藤峡以图永安疏》所引“解其倒悬”一语出自《孟子·公孙丑》。

另外一类引文是糅合《孟子》的部分语句,弘扬孟子理念,如《擒获宸濠捷音疏》,“臣等既擒宁王而入,阖城内外军民聚观者以万数,欢呼之声震动天地,莫不举首加额,真若解倒悬之苦而出于水火之中。”此段糅合了“当今之时万乗之国行仁政,民之悦之犹解倒悬也”与“箪食壶浆以迎王师,岂有他哉?避水火也”两句。阳明借《孟子》语句,引用孟子仁政理念,佐证宸濠失败的内在原因在于失去民心。

质言之,阳明传播了孟子的价值观念——仁政与道义在现实政治中的意义,而受众是封建最高统治者。

第三,诗赋传播。诗言志,赋抒情,阳明的心学理念与孟子思想文学的形式表达出来。例如,《林汝桓以二诗寄次韵为别》诗云:“尧、舜人人学可齐,昔贤斯语岂无稽?”《示诸生三首》诗云:“人人有路透长安,坦坦平平一直看。尽道圣贤须有秘,翻嫌易简却求难。只从孝悌为尧、舜,莫把辞章学柳韩。不信自家原具足,请君随事反身观。”《咏良知四首示诸生》云:“个个人心有仲尼,自将闻见苦遮迷。而今指与真头面,只是良知更莫疑……莫道圣门无口诀,良知两字是参同。”阳明毕生崇信孟子“人皆可以为尧、舜”之说,如何实现?在阳明看来就是孟子的“反身而诚”。此种理念,不仅《示诸生》中有所反应,在《长沙答周生》(“养心在寡欲,操存舍即纵”)、《次栾子仁韵送别四首》(“操持存养本非禅,矫枉宁知已过偏”)、《太白楼赋》等诗赋中,都传播了孟子的寡欲养心、操存舍亡的理念。

第四,序文传播。此类数量更多,如《答徐成之》《答储柴垆一》序文中,着重谈论了交友之道,于四千多字中,竟然直接间接引用了12次《孟子》之文。阳明借助孟子之论来表述自己的交际之道,客观上推广与传播了孟子的人生哲学与处事之道。其它诸如“公唯忧民之忧,是以民亦乐公之乐”(《两浙观风诗序》)、“颜渊曰:‘舜何人也,予何人也’”(《两浙观风诗序》)、“道德以为之地,忠信以为之基,仁以为之宅,义以为之路,礼以为之门……若乃旷安宅,舍正路”(《应天府重修儒学记》),等等,作者都在有意无意间传播着孟子的人生观与价值观。

第五,书信传播。如《年谱一》中记他给徐成之的书信:“先生以书解之曰:‘……万物皆备于我,反身而诚,乐莫大焉。’‘学问之道无他,求其放心而已。’‘先立乎其大者,而小者不能夺。’是数言者,孔子、孟轲之言也,乌在其为空言乎!”《与王晋溪司马》云:“舜亦何以异于人哉?至其闻一善言,见一善行,沛然若决江河,莫之能御,然后见其与世之人相去甚远耳。”阳明解释了孟子之说是实践的学问,并非空洞迂阔之虚言,强调“非知善言之为难,而能用善言为难”,凸显了阳明对孟子之实践学问的独到见解。

三、孟子传播的特点

纵观阳明著述,其孟子传播有以下几个特点。

第一,传播内容的实践化。阳明在孟学史上的贡献之一,是将孟子学从书本理论搬到社会实践中去,将经典《孟子》变成“生命的学问”。这正是阳明传播孟子的主要特点。

其一,将孟子的仁政理想实践于执政过程,以躬身践履传播着孟子仁政之说。他出任庐陵知县时,“为政不事威刑,唯以开导人心为本”,着力于改善县城基础设施,如完善火灾预防机制,修缮城乡道路,整理驿站旅馆,延引商旅,申请减免受灾杂税。阳明与百姓订立乡约:“相邻之道,宜出入相友,守望相助,疾病相扶持。”为了减少盗贼骚扰,提高百姓自救能力,阳明推行保甲制度,“居城郭者,十家为甲;在乡村者,村自为保。平时相与讲信修睦,寇至务相救援”。阳明在庐陵任职时间不长,却影响颇深。以后,在担任南赣巡抚时,将庐陵经验完善推广,“行十家牌法”,“兴立社学”。孟子仁政观的重要内容之一就是“善政”与“善教”,“善政得民财,善敎得民心”。阳明深深领会孟子的善教内涵,能在从政过程中付诸实施。

其二,将孟子的修身之论变为修身实践,以躬身修行传播着孟子养身之说。孟子提出了很多修身养性的原则与具体方法,诸如“学问之道无他,求其放心而已”、“养心莫善于寡欲”、“吾善养吾浩然之气”、“仁人之安宅也,义人之正路也”等等。这些原则与方法,在很长的历史时期被视为学术之论,很少有人将其看成“实学”而践履之。唐以后《孟子》被升格为经学,孟子的修身养性思想重新被人们重视,从宋代周敦颐程颐程颢到朱熹、陆九渊,实践孟子修养思想的人多了起来。王阳明实践孟子的养性思想,乃至运用到军事,的确行前人之未所行。阳明指挥过许多战役,都以出奇制胜而全胜敌方。当有人问他用兵之术时,他答:“用兵何术,但学问纯笃,养得此心不动,乃术尔。凡人智能相去不甚远,胜负之决不待卜诸临阵,只在此心动与不动之间。昔与宁王逆战于湖上时,南风转急,面命某某为火攻之具。是时前军正挫,某某对立矍视,三四申告,耳如弗闻,此辈皆有大名于时者,平时智术岂有不足,临事忙失若此,智术将安所施?”所谓“学问纯笃”,显然不是一般意义上的“知识”,而是修养功夫之深厚,有稳健的心理素质,遇事冷静沉稳,专注于思考解决问题的办法,少受或不受外界干扰的影响。阳明的休养功夫在《示徐曰仁应试》一文中可略见一斑。徐氏为阳明弟子兼妹夫,其进京赶考前,阳明建议徐在考试前几天,每天鸡鸣起床,整衣端坐,摒弃杂念;白昼闲坐之时,“众方嚣然,我独渊默,中心融融,自有真乐,盖出乎尘垢之外而与造物者游。”阳明自己在最困难的时刻,能抵制尘世喧嚣,静坐渊默,如流放贵阳时在龙场静坐渊默、擒获宸濠却受权臣陷害而在九华山静坐渊默,都以不动心去应对。在阳明看来,“心之本体原是不动得,只为所行有不合义,便动了。孟子不论心之动与不动,只是集义,所行无不是义,此心自然无可动处”。

其三,使儒学理论演化为成圣贤的实学,以躬身实践传播孟子“人皆可为尧、舜”之论。在阳明看来,孟子“仁政”之学绝不是纯理论空谈,而是经得起实践检验的真理,“人皆可以为尧、舜”之论,通过一定的修养,练就厚实的功夫,成圣成贤就在当下。阳明在京师读书时,经常对书静坐凝思。阳明十一岁时,尝问塾师“何为第一等事?”塾师曰:“唯读书登第耳。”阳明曰:“登第恐未为第一等事,或读书学圣贤耳。”可见其立志高远绝非一日之奇想。十八岁时,他“已游心举业外矣”,改掉往昔善戏谑的习惯,“端坐省言”。二十一岁在京师官署以竹子为对象,实践格物之学。科考落第后,自言“世以不得第为耻,吾以不得第动心为耻”,“辞章艺能不足以通至道”,只会虚耗生命,首倡圣贤之学。三十五岁时,遭遇刘瑾之祸,几乎命归黄泉,由此更深刻体验了孟子“动心忍性”、“增益其不能”之说的真实,更坚定了其对圣贤之学的信念。他“龙场悟道”,对《六经》《四书》的认识有了质的飞跃,认为“圣人著《六经》,只是要正人心,只是要存天理、去人欲”,使人恢复“良知”本体,进入圣人境界。

总之,阳明传播孟子思想的特点是,不仅“言传”,更重“身教”,用自己的实践,践履着先圣的理念,从而扩大了孟子“实学”的社会影响。

第二,传播对象的大众化。阳明学在明代最兴盛的时期,也是孟子学兴盛之机,为孟子传播对象的大众化提供了一个良好的契机。具体来说,有以下三点:

其一,接触对象的大众化。阳明的身份决定了他所接触的社会成员极为复杂,从传播学的角度来看,这也是优势。正是通过与社会各个阶层的交流,阳明将孟子思想传播给对方。他写奏章融入孟子的理念,治民领军与吏民为伍,贬谪龙场与夷人交往,招安盗寇与强梁接触,所有这些都为传播孟子思想提供了机会。(www.daowen.com)

其二,传播的能动性。自弘治十八年(1505)以来,阳明即以讲学为己任,“虽在迁谪流离、决胜樽俎之际,依然坐拥皋比,讲学不辍”。阳明晚年归越,“每临讲座,前后左右环坐而听者常不下数百人”。阳明辞世前的一两年,虽然人在军旅,却每每有“仗钺非吾事”之叹,常以讲学为念,期待着与门人重聚讲学。总之,他有着传播孔、孟圣学的强烈冲动,热切意愿和内在的动力。

其三,讲学传播的民间性。主要表现之一,书院与讲会的民间性。阳明讲学主要依托书院与讲会,而书院的建设具有民间性,如龙场居民为其精神所感动,主动构建龙岗书院,当地官员竟然派遣官吏“侮先生,诸夷不平,共殴辱之”。又如,阳明高足邹守益构建复古书院时,资金来源近乎“集资”,地方士民“蓄木者献其材,藏书者献其籍,积产者献其田”。讲会的情况与书院差不多,甚至更深入乡村社会,如邹守益所举办的“惜阴会”遍布各乡。明中叶以后,讲会、书院的兴盛与发展,与阳明及其后学的提倡分不开。第二,讲学身份的民间色彩。阳明与门人在讲学中皆以师生或师友相待,也正因为如此,阳明学才常常受到朝中某些官员的谤议。并且,阳明及其弟子的讲学活动具有很强的介入社会的趋向,这种倾向在其门人的讲学活动中表现得尤为突出。

第三,传播途径的多样化。在传播孟子途径方面,阳明具有明显的身份优势,除了上述诸种之外,他还利用壁题、会约、科举命题,甚至为弟子题字等机会。《壬午壁帖》一文,写于嘉靖元年二月,当时平定宸濠叛乱不久,阳明卧病在床,而探访问学者多,无奈之余,他揭帖于壁,于谢绝中回复:

“某鄙劣无所知识,且在忧病奄奄中,故凡四方同志之辱临者,皆不敢相见;或不得已而相见,亦不敢有所论说,各请归而求诸孔、孟之训可矣。夫孔、孟之训,昭如日月,凡支离决裂,似是而非者,皆异说也。有志于圣人之学者,外孔、孟之训而他求,是舍日月之明而希光于萤爝之微也,不亦缪乎?”

阳明借壁帖宣示了自己对孔、孟的认识,鼓励学者立志于圣人之学,回归孔、孟原典。又《书中天阁勉诸生》壁题,阳明勉励学者珍惜光阴,反求诸己,努力圣学,文章开始就引用《孟子·告子》文:“虽有天下易生之物(也),一日暴之,十日寒之,未有能生者也。”

特别值得注意的是,他凭借自己的身份,通过题字写文的方式传播着孟子思想。《传习录》记载:“舒国裳曾持一张纸,请先生写‘拱把之桐梓’一章。先生悬笔为书,到‘至于身而不知所以养之者’,顾而笑曰:‘国裳读书中过状元来,岂诚不知身之所以当养?还须诵此以求警?’一时在侍诸友皆惕然。”

四、孟子传播的意义

阳明用自己独特的传播反方式,扩大着孟子的社会影响,努力使孟子思想深入民间,因此,日本著名的学者沟口雄三提出,阳明学的历史意义在于它要推进儒教的民众化,沟口氏这种评价应该是比较公允的。阳明传播孟子的意义,可以从以下两个方面考察。

第一,从儒学的角度审视,阳明一定程度上纠正了世人对孔、孟理解上的偏颇。首先,从传播内容上纠正。除了宣讲传统意义上的孟子性善观念与仁政理思想外,阳明还用自己的实践证明“学问之道无他,求其放心而已矣”、“人皆可为尧、舜”等并非空洞说教,而是经验之谈,即通过正确的修养方法,人人真能成为圣人。其次,从传播途径上纠正。其讲学是“言传”与“身教”密切配合,“说”与“做”相辅相成,避免流于空谈、言行脱节的弊端,因此产生一种超乎异常的教学效果。其中代表性的人物就是阳明的妹婿徐爱。据《年谱》记载:“(阳明)与徐爱论学。爱是年以祁州知州考满进京,升南京工部员外郎。与先生同舟归越,论《大学》宗旨,闻之踊跃痛快,如狂如醒者数日,胸中混沌复开。仰思尧、舜、三王、孔、孟千圣立言,人各不同,其旨则一。”img296

阳明讲学没有固定的模式,应机说法,因缘点拨。《年谱》记载:“先生点化同志,多得之登游山水间也。”在滁州期间,公事之余,“日与门人遨游琅琊、瀼泉间。月夕则环龙潭而坐者数百人,歌声振山谷。诸生随地请正,踊跃歌舞。”到阳明晚年时,“心学”在当时社会已经有着广泛的影响,成为显学:“今人多好象山,不乐朱子……程、朱之书不行于世,而王、陆则家有其书。”img297

第二,从传播学的角度审视,优化了大众传播的途径,扩大了受众范围。明代的儒学传播的主要途径为科举考试、官学讲授与经典注解三类,受众主要是少数读书人。阳明传播孟子思想的主要途径虽然也是讲学,但讲学模式有差异。首先,阳明讲学是以教化大众为己任、改善民风为目标、成圣做贤为目的,这与官方主导的科举考试、官学讲授的功利色彩浓重颇有差异,其社会效应更高。其次,讲学组织更趋严密。阳明讲会由阳明领导、其众多弟子参与的讲学组织,网络遍布全国,在当时很有影响,同时也扩大了孔、孟思想的社会影响。再次,讲学基础设施更趋完善。阳明讲学伊始,经常借助于寺庙、祠堂等公共场所,后来逐渐修葺或扩建书院、学社,为讲会成员提供一个比较固定的讲授孔、孟,讨论学术的场所。书院与学社的建立,使讲学活动深入到民间基层,也使孟子思想深入到民间,巩固儒学的社会基础。

总之,阳明讲学以讲会为实体,以书院、学社为依托,以阳明心学为学术核心,以阳明为旗帜,以阳明弟子为骨干,学网遍布各地,形成了一个网络系统,大大提高了传播效率。正如钱穆所说,王门“讲学,传播极快。学校教育,渐渐转移变成社会教育”img298,也从而扩大了孔、孟儒学的受众范围,对民风的改变、社会价值观的塑造有很大的益处。

注:

①(日)泽田瑞穗:《校注破邪详辨》,(东京)第一书房出版社1982年版。

②(明)张廷玉等:《明史》第4655页,中华书局1974版。

③王守仁:《王阳明全集》第231页。上海古籍出版社1992年版。以下所引王守仁诗文和事迹,均见此版本。

④参考黄俊杰:《中国孟学诠释史论》第248—249页,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4年版。

⑤王守仁:《王阳明全集》第1621页,上海古籍出版社1992年版。

⑥邹守益:《复古书院记》,《东廓邹先生文集》,卷6第17—19页。

⑦吕妙芬:《明代吉安府的阳明讲会活动》,《近代史研究所集刊》第35期,第207页。

⑧林乐昌:《论王阳明讲学生涯与社会教化使命》,《哲学研究》第11期,第60—65页。

⑨沟口雄三:《日本的中国思想史研究之改革与进展》第19页,载《国际儒学研究》第四辑,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8年版。

⑩据笔者的不完全统计,《王阳明全集》中,阳明直接和间接征引《孟子》共293次,其中人性善恶有18次,“尽心”句有17次,“集义”句有14次,“必有事焉”句12次,“恻隐之心”句12次,“求其放心”句12次,“人皆可以为尧舜”与“舜何人也”句8次,其他都在8次以下。从这组统计数字中,我们多少可以看出阳明关注孟子的重心所在。

img299王守仁:《王阳明全集》第1235页,上海古籍出版社1992年版。

img300陈建《学蔀通辨·跋》,转引侯外庐等:《宋明理学史》(下册)第535页,人民出版社1984年版。

img301钱穆:《国史大纲》(上册)第305页,商务印书馆1994年版。

(作者:井冈山大学庐陵文化研究中心研究员,井冈山大学人文学院副教授,文学博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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