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核危机的演变

截止目前,朝核危机经历了三个发展阶段：

●从朝核问题的出现到朝鲜第一次退出《不扩散核武器条约》

1959年,朝鲜与苏联签署《原子能开发支援协定》,开始了核技术的研究工作。上世纪60年代初,朝鲜建立了“宁边原子能研究所”,并引进了第一座800千瓦的核反应堆。同时,前苏联帮助朝鲜培训了部分核技术人才。在此后的几十年时间里,朝鲜在核技术研究和核能利用领域不断取得进展,迄今为止基本建成了从铀矿开采到核废物处理的核燃料循环体系。朝鲜国内已探明可开采的铀储量达400万吨。按国际通行的标准,即使朝鲜尚未最后拥有核武器,它也已经成为名副其实的拥有“核能力”的国家。

长期以来,朝鲜半岛南北方都互相怀疑对方在秘密开发核武器,这种互不信任加剧了朝鲜半岛的军备竞赛、激化了朝鲜半岛的紧张局势。1985年12月,朝鲜加入《不扩散核武器条约》。20世纪90年代初,美国根据其获得的卫星照片,声称朝鲜可能存在用于研制核武器的设施,要求对朝鲜的有关核设施实行检查。朝鲜则反复声明它没有制造核武器的打算和能力,同时指责美国在韩国部署核武器威胁朝鲜的安全。由此,美朝在核问题上产生争端并逐步演化为一场国际危机。

1991年,美国宣布在韩国的美军部署的战术核武器已全部撤走,同时宣布了分阶段从韩国撤军的计划。同年12月31日,朝鲜同韩国在板门店草签了《关于朝鲜半岛无核化共同宣言》。《朝鲜半岛无核化共同宣言》的主要内容包括：禁止制造、拥有或使用核武器；把对核能的使用严格控制于和平目的；承诺双方都不拥有核再处理或铀浓缩设备。签署这一《宣言》意味着双方正式承诺没有、也不会开发和拥有任何核武器。1992年1月,朝鲜又与国际原子能机构签署了《核安全保障措施协定》,并从5月25日起接受国际原子能机构对其核设施进行检查,朝鲜半岛的紧张气氛逐步缓和。

从1992年5月到1993年2月,国际原子能机构对朝鲜进行了6次不定期的核检查,但双方在检查的对象和结果方面意见不一。1993年2月,国际原子能机构理事会作出决议,要求对朝鲜核设施进行强制性的“特别检查”；同时,美韩恢复举行曾于1992年暂停的“协作精神”联合军事演习。

在这种情况下,朝鲜以国家安全为由,于1993年3月12日宣布退出《不扩散核武器条约》,3个月后正式生效。

朝鲜半岛局势出现重大危机。

●从《美朝核框架协议》到朝鲜第二次退出《不扩散核武器条约》

为解决朝核危机,美国随后与朝鲜举行了两轮副外长级会谈,在援助朝鲜改造核设施等问题上作出一些承诺,朝鲜则宣布暂不退出《不扩散核武器条约》。1994年2月下旬,朝鲜同国际原子能机构和美国达成妥协：朝同意其7个核设施接受检查、美韩同意停止1994年度的联合军事演习、美同意与朝举行第三次高级会谈。

1994年,朝鲜谈判代表团团长姜锡柱和美国首席谈判代表加卢奇在日内瓦进行了3个多星期的紧张谈判,随后于10月21日签署了《美朝核框架协议》。根据协议,朝鲜同意冻结现有的核计划,即同意不再对一座5兆瓦的核反应堆重新添加核燃料,停止两座石墨减速反应堆的建设,封闭其核燃料后处理厂,并最终拆除这些核设施；朝鲜当年早些时候更换5兆瓦核反应堆燃料棒时取出的8000根核燃料棒暂时留存在朝鲜,朝方负责对其进行安全贮存。此外,朝鲜还同意将来接受对其所有核设施的检查。作为回报,美国在协议中同意,美国将负责在2003年底前,为朝鲜建造一座2000兆瓦或两座1000兆瓦的轻水反应堆。在轻水反应堆建设期间,为了缓解朝方的能源困难,美国同意每年向朝鲜提供50万吨重油作为能源补偿。由于朝鲜承诺将采取措施,致力于朝鲜半岛的无核化,并表示它将不退出《不扩散核武器条约》,美国相应地也向朝鲜做出正式保证,不对朝鲜使用核武器。

《美朝核框架协议》为朝核危机的化解提供了一个似乎“双赢”的方案。但就在当年12月,美军直升机飞越军事分界线侵入朝鲜领空。朝鲜则将其击落。尽管朝方不久即在板门店向美方移交了飞行员遗体并随后释放了另一名美军飞行员,但此一事件无疑为朝美之间的和解蒙上了阴影。事实上,朝鲜和美国在日内瓦签署协议后,却在一些具体问题上又发生了争执,致使该协议难以顺利执行。

其一是在关于向朝提供何种型号的轻水反应堆问题。美国希望韩国能承担其中40亿美元的费用,而韩国则希望这40亿美元能用于它所提供的反应堆。但朝鲜出于担心对国内政治的影响、在南北关系中受制于韩以及韩国技术水平等考虑,反对接受韩国型反应堆。双方经过长时间的讨价还价后,才于1995年6月13日在吉隆坡达成落实日内瓦核问题框架协议的具体方案。双方在重申履行日内瓦协议的政治承诺后,确定轻水反应堆的模式将由能源开发机构选定,供朝鲜使用的轻水反应堆将是由美国设计、采用美国技术、当前正在生产的先进型。

其二是朝鲜半岛能源开发组织成员国之间迟迟没有解决经费分担问题。为了履行《美朝核框架协议》,并为此筹集资金和提供技术,在美国的推动下,朝鲜半岛能源开发组织于1995年3月9日在纽约成立,成员包括韩国、日本、加拿大、澳大利亚、新西兰、芬兰、阿根廷、智利和部分欧盟成员国。1995年12月15日,以美国为首的朝鲜半岛能源开发组织与朝鲜在纽约签署了向朝鲜提供两座轻水反应堆的协议。根据协议,这两座分别为1000兆瓦的轻水反应堆将于2003年建成完工,朝鲜半岛能源开发组织将负责提供建造两座轻水反应堆的技术和资金。而朝鲜将在轻水反应堆建成之后的20年内,每半年支付一次不带利息的建造费。1997年7月,朝鲜与半岛能源开发组织决定同年8月开始在朝鲜东北海岸的偏远村庄翠湖动工修建轻水反应堆。

其三是朝美之间随后又在朝鲜的“可疑地下核设施”问题上爆发冲突。从1997年底起,美国国防情报局注意上宁边以北40公里处金昌里的地下设施以及其他十来个设施。1998年11月,美国要求无条件检查朝鲜宁边地区的“地下核设施”,以证明朝鲜没有违反1994年的核框架协议,但朝鲜要求在允许美方视察前必须给予3亿美元的补偿。1999年1月,朝鲜不再坚持要现金补偿,表示美国可以用3亿美元的粮食补偿,但都遭到美国的拒绝。直到3月中旬,美朝才就检查事项达成协议。5月中旬,美国的专家小组对朝鲜的“可疑地下核设施”进行核查,没有发现朝鲜违反核框架协议的证据。1999年5月31日,朝鲜再次宣布将退出1994年签署的《美朝核框架协议》,朝鲜半岛形势又趋紧张。

在此期间,由于美国不断怀疑朝鲜仍在继续从事核武器的开发,加上资金筹措困难等因素,《美朝核框架协议》执行十分缓慢。按协议美国每年应向朝鲜提供作为能源补偿的50万吨重油,但由于朝鲜半岛能源开发组织负债累累,无力再进一步提供资金。原计划2003年完工的轻水反应堆进度也十分迟缓,到2002年初仅完成了1/4的工程,完工之日遥遥无期。这些情况引起了朝鲜的不安。朝美间在履行框架协议问题上的争论日渐激烈。朝鲜指责美国没有履行协议所规定的义务,美国则一再要求对朝鲜的核设施进行“核查”。

特别是小布什政府上台后,美对朝政策更加强硬。2002年年初,美国情报部门声称发现了更多显示朝鲜谋求获取核武器的“疑点”。与此同时,布什政府将朝鲜与伊朗、伊拉克一起并列为“邪恶轴心”,致使美朝关系进一步恶化。

2002年10月,美主管亚太事务的助理国务卿凯利访问平壤,拿出了朝鲜进口用于铀浓缩的离心机的证据。朝方先是否认,隔日却干脆改口承认“确有此事”,承认其推进浓缩铀开发计划,并表示“正在研发更具威力的武器”。朝鲜甚至还破天荒地承认存在违反1994年《美朝核框架协议》的行为。这种出人意料的坦白,显然事前经过仔细权衡与评估。同时,美国当时集中精力准备攻打伊拉克,还不得不时刻防范基地组织的恐怖袭击。朝鲜在美国无暇东顾时把发展核武的计划曝光,可谓选择了最有利的时机。朝核问题也再次成为国际社会关注的焦点,严重影响到朝鲜半岛和东北亚地区的和平与稳定。(www.daowen.com)

2002年11月14日,美国以朝鲜违反《美朝核框架协议》为由,决定停止每年向朝鲜提供重油,并从12月份开始实施。对此,朝鲜于2002年12月12日宣布解除1994年《美朝核框架协议》签订后对核计划的冻结,立即重新启动和建设电力生产所需的核设施。2002年12月22日,朝鲜宣布拆除联合国在其一个核反应堆上装设的监视仪器,引起国际社会的普遍关注。至25日,朝鲜拆完了宁边核能研究中心内核燃料棒制造工厂的封条与监视摄像机,撕掉全部核封条。同日,国际原子能机构声称,朝鲜方面承认开始向其境内一核反应堆内添加燃料。美国方面坚持认为,必须冻结这个“可怕”的反应堆,以免其被用来生产制造核武器所需要的钚。26日,朝鲜政府致信国际原子能机构,正式驱逐该组织两名核查人员。

2003年1月6日,国际原子能机构在维也纳总部举行特别理事会议,通过了一项决议,称如果朝鲜继续拒绝改变其原先的做法,原子能机构将把此事交由安理会处理,对朝鲜实施严厉的“惩罚性”制裁。2003年1月7日,针对此决议,朝鲜官方通讯社发表评论称制裁意味着战争。同日,美国总统布什一改往日强硬立场,表示美国愿意与朝鲜方面进行对话。

2003年1月10日,朝鲜发表声明,宣布正式退出《不扩散核武器条约》,11日起生效。声明同时表示朝鲜无意开发核武器,只要美国放弃对朝敌对政策和解除核威胁,朝鲜可与美国另行查证朝没有制造核武器的事实。这是朝鲜自1985年加入《不扩散核武器条约》以来第二次宣布退出该条约。

朝核危机再次震惊世界。

●从“三方会谈”到“六方会谈”

为了朝核问题的和平解决,中国政府从2003年初开始多方斡旋,与相关国家相互磋商和协调立场,最终促成中国、朝鲜、美国、韩国、俄罗斯、日本六国同意就政治解决朝核问题举行会谈。

在朝核危机中,朝鲜指责美国对其国家安全构成最大威胁。朝鲜认为,朝鲜核问题是由美国敌视朝鲜政策造成的,要解决核问题首先需美国转变对朝政策。朝鲜重申,只要美国不放弃敌视朝鲜政策,朝鲜也就不能放弃核遏制力。但美国则要求朝鲜先行放弃核计划。朝美争端实际上陷入了一个先有鸡还是先有蛋的循环圈而不能自拔。没有这个循环圈以外的因素的加入,朝核危机就可能在这个圈子里不断地自我循环并不断加大速度和强度,直至出现双方均无法控制的爆炸局面。

朝鲜一再主张,朝核问题是朝美两国间的事,只能由朝美进行双边谈判解决。为此,朝鲜一直要求与美国进行直接对话,并多次提议与美国签订互不侵犯条约。起初美国并不反对就核问题进行双边谈判,事实上第一次核危机爆发后美朝间就进行了三轮双边谈判。但后来美国认为,一则在韩国看来美朝双边谈判属于“越顶外交”,可能影响美韩关系,二来双边谈判加重了美国的责任,三是在美朝间失去相互信任基础的情况下双边谈判徒劳无功。因此,自第二次朝核危机爆发以来美国就坚决拒绝与朝进行双边谈判,转而坚持认为处理朝核问题的恰当方式是通过多边对话。

2003年4月美国基本结束伊拉克战争后,朝鲜在多边会谈问题上有所松动,称不再拘泥于会谈形式,同意在朝核危机中加入多边因素。中国则抓住机会进行斡旋。考虑到朝鲜半岛自50多年前的朝鲜战争以来一直存在着军事对峙,朝核危机既是当前国际形势下的产物,也是冷战对抗在局部地区的延续,因此2003年4月23日至25日,中、朝、美三方首先在北京举行了三方会谈。

同年8月27日至29日,由中国、朝鲜、美国、韩国、俄罗斯和日本参加的关于朝核问题的六方会谈在北京举行。中国外交部副部长王毅、朝鲜外务省副相金永日、美国助理国务卿凯利、俄罗斯副外长洛休科夫、韩国外交通商部长官助理李秀赫和日本外务省亚大局局长薮中三十二分别率团出席了会谈。

北京六方会谈既是中朝美三方会谈的延续和扩大,更是一个新的开端。会谈各方都表示六方会谈为东北亚和平提供了难得机会。各方认真、全面地阐述了各自对解决朝鲜半岛核问题的原则立场和方案设想,并在坦诚的气氛中交换了意见、澄清了有关问题,显示了相关国家通过对话和平解决朝核问题的政治意愿。各方都期待通过对话,减少疑虑,建立信任,以和平解决朝鲜半岛核问题,并表示将为会谈的推进做出自己的贡献。各方重申朝鲜半岛无核化是大家的共同目标,核问题应坚持通过外交手段和平解决,与此相关的各种关切也应予以认真对待。特别是直接决定会谈结果而又长期相互隔绝的朝美双方,更是获得了近距离了解彼此观点和立场的难得机会。

第一轮北京六方会谈后,朝美之间进行了一场精彩的博弈。2003年9月以来,朝鲜先是声称六方会谈“有百害无一益”,表示无意再参加下次会谈；继而否认日本拥有参加六方会谈的资格,要求日本退出会谈。特别是在一系列接触中朝鲜明确感到,美国对朝鲜是否真的拥有核武器将信将疑,将朝鲜的核计划视为“核讹诈”,表示不予妥协。对此,朝鲜公开邀请美国一个非官方代表团参观其核设施,从而向美国显示了“核威慑力”,迫使美国采取现实主义的态度。

与此同时,尽管采取了这些看似强硬的措施,但是朝鲜始终没有关闭会谈的大门,而是既坚持其在第一次六方会谈中提出的“同时行动”、“一揽子”解决的原则,又在具体的方案上不断地表现出灵活性。2004年1月6日,朝鲜中央通讯社发表评论表示,如果美国不能一下子接受朝方提出的“同时行动”、“一揽子”解决的方案,至少应该同意采取朝方提出的“第一阶段行动措施”,即：美国将朝鲜从“支持恐怖主义国家”名单中除名,取消对朝政治、经济及军事制裁,由美国及朝鲜周边国家向朝鲜提供重油、电力等能源援助；作为回应,朝鲜则不再试验和生产核武器,甚至停止用于和平目的的核能工业生产。这被称为是朝鲜方面一个“大胆的让步”。就在同一天,朝鲜副外相金桂冠与到访的美国非官方代表团进行了长达10个小时的会谈,同时表示愿意冻结有关核设施。

另一方面,美国也在不断地调整自己的策略。第一次六方会谈后,美国开始注意到朝鲜提出的安全关切。2003年10月,布什总统在曼谷与韩国总统卢武铉举行首脑会谈并发表联合新闻公报,表示愿意向朝鲜提供书面安全保证,尽管这一承诺附带着朝鲜“必须首先放弃核计划”的先决条件,但是,这毕竟是美国总统首次就安全保证问题作出的明确表态。在朝鲜2004年1月6日作出“大胆让步”后,美国随即作出积极的评价。美国国务卿鲍威尔当天就称这是“令人感兴趣的和积极的”,“暗示(朝鲜）要放弃所有的核计划”,并希望这一姿态能使六方会谈早日重开,以打破核问题的僵局。

2004年2月25日至28日,朝核问题第二轮六方会谈在北京举行,从而打消了国际间关于六方会谈能否继续下去的疑虑。六方代表团除朝鲜代表团新团长是副外相金桂冠外,参加本轮会谈其他五方代表团团长都是参加首轮会谈的“老面孔”。第二轮六方会谈开始了实质性问题的讨论。特别是在第二轮六方会谈中,六方最终同意汇总各方共识,发表《主席声明》,向世界发出了积极和重要的信息。美联社的报道评论说,虽然声明的具体条款不多,但这是自朝核问题升级以来美朝之间达成的首个协定。中国媒体也评论说,“本轮会谈触及了最关键和最实质的问题,虽然美朝分歧依旧,但是相互之间更为清楚对方的底线,在务实灵活的氛围中,彼此平静地进行了讨价还价”等等。

此后,2004年6月23日至26日,朝核问题第三轮六方会谈在北京举行。会后公布的主席声明说,各方授权工作组尽早开会,具体确定以无核化为目标的第一阶段措施的范围、期限、核查以及对应措施,并以适当的方式,向第四轮六方会谈提出建议。各方原则同意于当年9月底前在北京举行第四轮六方会谈。会议气氛平和、内容充实、讨论深入、积极务实,体现了相互尊重、平等协商、求同存异的精神。王毅说,本次会谈一方面巩固了迄今取得的成果,同时也为今后继续和谈进程开辟了道路。

当然,正如中国方面所指出的那样,各方也必须清醒地认识到,核问题错综复杂,有关各方之间严重缺乏互信,和谈的基础尚不牢固。各方在弃核的范围和方式、冻结及对应措施等方面仍然存在不少分歧,甚至对立。随着实质性讨论的深入,六方会谈难免会出现各种困难和曲折。比如拟议中的第四轮六方会谈就未能如期举行。2005年2月10日朝鲜还公开宣布“已经制造了用于自卫的核武器”,并“无限期中止参加谈判”。

总的看来,尽管第三轮六方会谈后有关各方进入了胶着时期,对于朝核危机的解决也无人能够看到尽头,但三轮六方会谈的成功举行使得一度迫在眉睫的危机暂时消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