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节　网络论坛舆论与微博舆论的比较

虽然同为新媒体舆论的重要形式，网络论坛舆论和微博舆论在生成与扩散中形成的特点各有差异，这些差异的背后，有着或深或浅的原因。

一、网络论坛舆论与微博舆论的差异比较

（一）论坛重顶帖，微博重转发

在用户界面的特点上，论坛首页呈现给用户泾渭分明的板块划分，由用户自主决定进入哪一板块进行深一层参与。在进入子板块之后，用户所接触的，依旧不是全部内容，而是以单个标题为分界的彼此独立的帖子，标题浓缩了帖子详细内容，用户可以根据个人兴趣点击阅读。阅读后根据点击量和跟帖数量的多少决定帖子热度，热度较高的帖子将被自动放置或由管理员放置在论坛显眼位置。而微博呈现的是另一种全然不同的舆论参与方式，用户首先需要对自己感兴趣的内容生产者而不是内容本身进行“关注”，在作为“粉丝”完成关注之后，被关注者发表的任何内容都会主动推动给用户，如果用户觉得内容值得分享与再度呈现，可以进行转发，转发后，用户自己的粉丝接受第二轮的内容推送，以此类推。

正是这两种舆论参与方式的不同，使两种舆论场域中所关注的影响力因子各不相同。论坛的内容影响力来自于参与者的顶帖（也就是评论），即使是毫无实际意义的一个“顶”字也能将网帖送至论坛首页；而在微博舆论影响力因子中，转发的作用高过评论，一条微博即使拥有上万条评论，其影响力范围也仅限于发布者的个人页面，而一旦转发引发蝴蝶效应，粉丝带动粉丝，最终将为单条微博的影响力带来“核裂变式”的指数级增长。

而且，部分论坛的热帖评定很大程度上由管理员决定，管理员可以通过人工加精、手动置顶等方式为网帖赋予不同级别的重要性；但在微博中，管理员的作用被大大削弱，舆论主体的自主决定权权重增加，舆论的传播扩散结构更加扁平化和去中心化。可以说，这是两种不同类型的舆论发酵形式。

（二）论坛专业化，微博少分类

网络论坛大致可分为综合类论坛和专业类论坛，专业类论坛以精细的定位和板块划分取胜，但即使综合类论坛，同样存在专业化的板块划分。除非是本身就定位于“大杂烩”的板块，否则板块与板块之间界限相对分明，不同性质的内容得到有效整合。用户可以据此对板块内的内容产生合理期待，特定性质的舆论可以在特定的板块中得到酝酿与扩散。

但微博则不然，所有的被关注内容都统一呈现在用户的单个页面中，用户往往在上一秒中还在阅读一位意见领袖关于公共事务的观点，下一秒钟就跳转至营销账号推送的冷笑话，内容彼此间的撕裂与互不关联，削弱了舆论扩散的加速度。较之网络论坛可以集中在一个网帖中讨论一个话题的“有始有终”而言，微博由转发带来的影响力也同时分散了微博舆论的注意力，使人们对公共事务的讨论越发碎片化。

当然，变化正在发生，微博的运营者与参与者们正在努力缝合这些碎片：微博搜索的推出即是一例，用户可以通过不断改进的搜索技术在杂乱无章的微博碎片中搜寻指定的内容，然后再通过人工整合的方式实现对公共事务前因后果的再还原；内容分组也在发生作用，用户可以主动将不同性质的微博主分到不同的组别，这样，大致可以避免前述的思维被动跳跃；还有长微博，长微博在一定程度颠覆了微博的定义，微博可以不再是140个字，复杂的逻辑推理同样可以在微博平台展开……众多的第三方应用，通过开放的微博平台实现了对微博信息碎片化的有效缝合。总而言之，微博舆论需要克服弱点走向公共领域，实现信息的有效整合是大势所趋。

（三）论坛单向性，微博有互动

我们所指的单向性，是指在网络空间舆论双方互动的单向性。具体而言，在历次由网络论坛肇始的公共事件中，舆论所指的权力一方几乎没有在网络空间对网络论坛舆论予以正面回应，往往只是迫于后期的现实舆论才做出现实中的退让或改变。以“重庆钉子户事件”为例，事件从头至尾都在论坛进行，虽然事件最终得到解决，但无论是当事方还是权力方，都没有在同一舆论场域中与舆论发起方实现互动。在此意义上，网络论坛虽然最终起到了对突发公共事件的有效舆论监督，但是却没能将事件当事方带到网络平台，构建双方沟通平台。仅对突发事件有效而忽略日常的互动，舆论主客体彼此间舆论场域的撕裂也削弱了网络论坛舆论的长效性，这是网络论坛作为舆论载体的局限所在。

同样是拆迁事件，与“重庆钉子户事件”相比，江西抚州“宜黄拆迁案”中的新媒体舆论演变路径发生了极大变化。在该事件中，事件受害方钟九如姐妹通过实名认证微博在微博平台直接发声，直播事件的最新进展。而另一方面，舆论监督的客体，宜黄所在的权力部门中有一位名为“宜黄慧昌”的官员在微博平台直面来自各方的质疑之声，撰文为宜黄拆迁辩护，并直言“没有强拆就没有新中国”。钟九如姐妹与“宜黄慧昌”分别作为舆论的当事方代表，在微博这一新媒体平台上实现了对公共事件的直接讨论。此次事件后，抚州市方面进一步开放网络问政，“江西省抚州市公安局”等党政部门微博开通，虽然问政效果还有待检验，但至少让关于抚州的网络舆论多了一个信息出口。

“宜黄拆迁案”尚且发生在微博成长的初期，在微博接棒新媒体舆论的主阵地之后，“政务微博”逐渐成为新媒体舆论领域的热门话题。权力部门与舆论主体在微博上直接对话变得司空见惯，这在以往互联网应用中几乎是不可想象的。党政机构与党政干部的大范围“触网”，使舆论主客体不再分立现实与虚拟的防火墙两端“隔空喊话”，加速了微博公共领域的构建。

二、网络论坛舆论与微博舆论差异原因分析

（一）技术形态的演进

网络论坛与微博分属于两代不同的互联网产品，网络论坛是Web 2．0时代的典型应用，真正开启了互联网的互动性功能，而微博的诞生，则是Web 2．0技术的思想和应用的提升，被称为Web 3．0时代的开端。(www.daowen.com)

真实的新闻信息往往是舆论肇始的出发点，在网络论坛上，一方面受到来自运营方的板块限制和管理员的内容管制，第一手的时政新闻内容被限制发布；另一方面，即使发布新闻信息的网帖，发布者完全匿名的特性使新闻信息很难得到确认，人们只能等待传统媒体的跟进核实才能酝酿进一步的舆论风暴。

与网络论坛相比，微博具有更浓厚的媒体属性：一方面，大量传统媒体在微博上实现信息发布方式的华丽转身，短平快的新闻内容第一时间被具备内容优势的传统媒体微博账号首发；另一方面，即使是个人账号，微博用户由于受到比以往更少的限制，因而可以直接发布自己获知的新闻消息，起到的效果与媒体微博账号等同。尤其是受到认证的个人账号，公信力较网络论坛的匿名ID提升，自由而负责任的言论在微博平台得到部分实现，微博的“自媒体”属性彰显无遗。

微博作为自媒体的技术形态，其专业性无法与传统的专业新闻机构相媲美，但在突发事件中微博的速度优势和无处不在的优势亦非传统媒体所能比较。“人人是媒体，人人握有麦克风”的时代自微博诞生一刻开启，这在很大程度上要归功于微博独有技术形态所带来的便利性。

（二）用户特征的差异

网络论坛兴盛于世纪之交，而10年之后的2010年被称为“微博元年”，网络论坛与微博彼此之间的用户虽有重叠，但是整体的用户特征发生了改变。用户是这两种舆论的主体，用户特征的不同深刻地影响了这两种舆论载体及舆论本身的差异。

以用户性别和年龄的差异为例，2000年的中国互联网用户中，男性占74．68%，女性占25．32%；2010年，这一比例分别变为54．8%和45．2%；2000年18岁～30岁的用户占到全体用户的75．95%，2010年19岁～29岁的用户占到全体用户的28．1%，最大的用户群体让位于占比29．9%的10岁～19岁年轻群体。比较两种舆论载体兴盛初年的用户特征我们发现，用户群体性别比例更加均衡，群体特征更显年轻化。此外，对比历年数据，用户主体还存在学历偏低化、收入差异扁平化等特征变化。

微博取代论坛成为新媒体舆论主阵地，是在一个社会环境日益开放，人们整体生活水平不断提升，思想观念逐渐开放的年代。在这一过程中，时代的任何一点变化都深刻地影响着人们，而人们是舆论的主体，前后10年舆论主体的细微差异足以让社会舆论从引发方式到扩散过程发生巨变。微博才刚刚起步，10年之后的微博会发展成什么样子还是个未知数，也许在10年前网络论坛兴盛之初，人们也未曾想到其会被何种形式的互联网应用所取代。

（三）管理方式的变化

随着时代的进步，与社会舆论休戚相关的社会管理部门也在发生变化。而这些部门在很多时候也正是新媒体的管理者。它们逐渐以更加开放的姿态来应对新媒体舆论，数以万计的党政机关和党政干部微博的开通就是明证。这种改变的动力，一方面来自执政理念的主动变革；另一方面在公共事件频发的现今社会，权力开放也成为社会舆论倒逼的结果。

在网络论坛主导新媒体舆论的时期，管理部门应对舆论的方法为数不多，最为常见的是“删帖”，以至于这一专有名词沿用至今。在单个的网络论坛上，关于同一事件的网帖数量并不多，一旦网帖的影响力超过可控范围，监管部门往往一删了之，这对于暂时平息事态效果显著。此外，管理部门还培养了“网络评论员”队伍，对网络舆论进行引导，通过对论坛大量“灌入”引导性质的网帖，可以将原有的网帖沉底，而一旦沉底，网帖的影响力就微乎其微了。

在微博平台上，这样的管理方式依旧存在，而且有愈演愈烈之势，但是效果却大不如从前。因为微博的传播层级结构较网络论坛更进一步扁平化和去中心化，传统的删帖只能删除传播结构中的一个节点。“网络评论员”也没有完全销声匿迹，但由于粉丝数量决定了影响力，而微博内容决定了粉丝数量，“网络评论员”的微博内容不再受到主动关注，因此对舆论的影响力也大幅下降。

因此，新的管理方式开始被管理者纳入考虑范围，即主动迎合舆论需求，通过同一平台正面回应舆论质疑，处在舆论主体的平等位置。无论这种改变出于主动还是被动，都增加了微博舆论的现实影响力，由此更有利于推动政府和社会的整体进步。

（四）移动互联时代的论坛与微博

如果说过去的十多年中，互联网改变了人类社会，那么今后十年，手机也会改变人们的生活及媒体产业。手机一方面拥有基于个人电脑的网络媒体所拥有的几乎所有功能，是网络媒体的延伸；另一方面又以其便携性和信息传播即时性等特性，弥补了一般网络媒体的不足。移动互联网代表了新媒体发展的趋势。在这一趋势下，网络论坛与微博表现各异。但就作为舆论载体的属性而言，微博与网络论坛相比，更能适应移动互联带来的改变。以两者的客户端在APP Store中的受欢迎程度即可见一斑，新浪微博与腾讯微博两者客户端的下载量始终稳定在社交类应用前十名，而天涯社区和猫扑网一直徘徊在100名之外（2013年3月）。

此外，手机微博的渗透率在2012年12月底之前已经达到48．2%，用户数量由2012年6月底的1．70亿增至2．02亿，排在手机网民全部互联网应用的第四名，而网民通过手机“在线发帖回帖和评论”的应用率已降至第十，且处于持续下滑阶段。

深入分析发现，网络论坛的阅读层级设定首先就限制了其在移动终端的发展，网络论坛以“首页—板块—标题—正文”的方式向读者推送信息，用户需要在仅几寸大的手机屏幕内完成这一层级才能逐次进入到网帖正文。而相对比之下，微博首页即以微博内容为界面呈现在用户面前，所见即所得。在主动传播信息方面，微博的发布以及转发和评论功能都极其简便，适于在移动终端操作；而网络论坛的内容发布相对繁琐，发帖需要标题和正文，且没有转发功能。与微博相比，网络论坛的参与方式在本质上就排斥便携式的参与，而微博本来就定位于“短平快”的微内容分享，手机终端的出现正适时地契合了这一定位。微博所传播的虽然是碎片化内容，但是手机所能利用的也正是碎片化的时间，这两种碎片化“一拍即合”，合成了手机微博作为舆论载体的速度优势和现场优势。这也是在众多公共事件，尤其是突发公共事件中，手机微博舆论屡屡发挥关键作用原因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