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科知识 诗人自杀之谜:揭示诗的语言为世界真理的手段

诗人自杀之谜:揭示诗的语言为世界真理的手段

时间:2024-07-18 百科知识 版权反馈
【摘要】:海德格尔只是把诗的语言看作是揭示世界真理的唯一手段而已,不管刘小枫先生如何诠释和引伸海德格尔的思想,他关于诗人的玄乎说法是不能够被我们所接受的。尼采在这种酒神状态中写过许多献给狄奥尼索斯的颂歌,其实是献给那些真正的诗人,也是献

诗人自杀之谜:揭示诗的语言为世界真理的手段

2、何谓诗人

当我们企图去揭开诗人之死的现代神话的面纱时,我们首先得明白一个非常简单却又难以回答的问题,即何谓诗人?

何谓诗人?在我们这个无羁无束的想象力刚刚开放的时代,诗人从四面八方像雨后春笋般的涌现,无论是大诗人还是小诗人,是著名的诗人还是隐没的诗人,是受爱戴的诗人还是让人眼花缭乱的诗人,无一不在这诗人辈出的时代里描绘着他们绚丽辉煌的梦想。诗从来没有这样多姿多彩,面对着堆积如山的诗卷,我常常向阅读之神祈祷:愿神明赐给我灵感,找到通向诗人心灵的入口!在我的想象的世界里诗人应该如飞蓬漂泊,跣踝双足,缘岸飞奔,永远处于此岸向彼岸的进发之中;或者如清澈的流水,枝叶的低语,芬芳的鲜花,山谷的轻风一样让人温馨;或者像黑夜里欣喜地聆听暴风雨来临的一棵大树,是那样的安然┄┄诗人创造一个世界,把人眼看不见的大千世界深藏的美馈赠给世人。他们用惊人的想象力推动人类的双脚,踏上漫长的精神之旅,走向一个充满爱与美、河里淌着奶和蜜的净土。我们扎根在大地,诗人为我们搭建了云梯,通往神明之境。诗人是最具赤子之心的人,面对人世的虚伪与丑恶,他就是那个指出皇帝没穿衣服的孩子;面对日常生活的庸俗和粗鄙,他就是为我们提醒梦想和幸福的满天星光。无论诗人是在灿烂阳光的沐浴下寻找童年的梦想,还是在凄风惨雨的肆虐中紧守心中的最后一瓣心香,缪斯的召唤是不可抗拒的,是他们向世界承诺的真正动力。

但是在哲学家那里,我的这个想象是近乎荒谬的,刘小枫先生曾玄乎地说:“诗人是何许人也?诗人是懂得世界没有意义的人,他们与常人不同之处首先在于,他们是通过主动赋予世界以意义来向世界索求意义的。”我不明白诗人为什么要给予世界以意义?这应该是哲学家、思想家的使命。尽管诗人和哲学家、思想家之间没有绝对的界限,而且集诗人、哲学家、思想家与一身的文化巨擘也不乏其人,如敢于向整个欧洲文化传统挑战,石破天惊地喊出“上帝死了”的尼采,其哲学家和思想家的深度与力度,其诗人的激情和才华,都是那个时代无人可以匹配的,但尼采义无返顾地超负荷地承担了他难以承担的历史重任,导致精神的彻底崩溃。尼采式的诗人毕竟太少了,况且他的悲剧也揭示了诗人向世界赋予意义付出的惨重代价。因而刘小枫先生要诗人向世界赋予意义岂不显得不符常情吗?诗人之为诗人,是因为他们不是先知或者救世主,通常他们不具备赋予世界以意义的特殊的能力,也没有必要向世界索求什么意义。这不是缪斯所希望的。刘小枫先生的说法无非是受到海德格尔后期思想的影响,海德格尔后期思想极为丰富,也极为晦涩。他关于诗和诗人的论述,表达了一种哲学的思考,他认为只有在真正的诗的言说中,真理才能被昭示出来,由于诗歌具有这种特性和功能,诗人就具有特殊的天职和使命。海德格尔只是把诗的语言看作是揭示世界真理的唯一手段而已,不管刘小枫先生如何诠释和引伸海德格尔的思想,他关于诗人的玄乎说法是不能够被我们所接受的。我们还是把这个历史哲学范畴的诱惑留给刘小枫先生本人吧。[2]

何谓诗人?当我自由地无拘无束地从一个诗人走向另一个诗人,从伟大的诗人走向平凡的诗人,从古代的诗人走向现代的诗人,从大洋此岸的诗人走向大洋彼岸的诗人,完全徜徉在诗神的世界时,我才朦胧地领悟到诗人的涵义。诗人首先是人,是个具体的有血有肉的人,决不是不食人间烟火的神,当然也绝不是“人诗”。诗人与常人不同的是他具备写诗的天赋和才能,具有诗意的梦想赋予诗人美丽的诗篇,作品在诗人的心头产生,好像只需拉开帷幕,就能立即在一次灵光启示下面对世界,诗为诗人而生,诗人为诗而活,一个平凡的人超越生活而成为诗人。

然而在我们的生活中却偏偏有那样一些伪诗人,尽管没有什么天赋和才能,却喜欢附庸风雅,装出颇有修养的模样,每遇良辰美景或能够出风头的机会,总要胡诌几行,俨然一个什么诗人或什么行家里手的,但最终免不了贻笑大方,让人耻笑。其实这种人未见得把诗人放在眼里,诗人在他们心目中不过是一个精神病人罢了,充其量一个无足轻重的文人,一个文化符号而已。这于轰轰烈烈的历史主角或者微不足道的芸芸众生都是一样的,诗人于他们仿佛是一种奢侈品,只是在他们需要装点自己的门面时,才会想到诗,想到诗人。为此我常常感叹诗人的命运乖舛,做人难,做诗人更难。但让人困惑的是时下一些所谓诗人为了表明自己超尘脱俗的诗人气质,追求什么身体艺术行为艺术,培养怪癖,到处流浪,酗酒、打架、赌博、玩女人……无奇不有。他们的畸形病态却被他们夸耀成勋章一样的光荣和辉煌。他们的瞳孔里自然也没有芸芸众生的影子,传统不过是他们擦屁股的废纸,他们用苍白无力的思想和偏激病态的情感制造的所谓作品不过是一堆肮脏的文字垃圾。他们根本不配是诗人,正如那种不把诗人当一回事而又要附庸风雅出洋相的伪诗人一样,只不过是善良的人们唾弃的对象,当然更是文坛打假的对象。这些在谎言彩虹上玩弄轻浅谑浪的文字游戏的伪诗人终究会被历史无情地淘汰。而值得让人玩味的是在中国文坛享有崇高威望的巴金却反复声明自己不是文学家,这位一直用自己的热情燃烧自己的创作,并坚持讲真话的文学大师从不以自己的文学成就自居,而是以一个普通人的姿态出现在人们的视野中,真不知那些风头正健的伪诗人在巴金这面明亮的镜子面前会不会感到无地自容?

然而,究竟何谓诗人呢?从广义来讲,决不仅仅是创作诗歌的人,应该是指所有主要以酒神状态创作的作家。尼采在奋力创造一种不以上帝为依托的新的道德价值时,曾把古希腊的悲剧精神做为一份蓝本。他在《悲剧的诞生》中第一次把狄奥尼索斯(酒神)引进了美学领域,在他看来,人们的心灵分成两个层次,上面是思维和想象的空间,是美、公平和均衡的国度,下面则是恐怖与狂喜的世界,奔涌着自然的波涛,呈现出迷狂与痛苦,只是在这里他才第一次看到了神的形象——酒神的形象,他欣喜地发现只有在狄奥尼索斯的神秘情境下,在狄奥尼索斯的心里状态中,才能追求一种完满、充盈的生命形式,呼唤一个有着强烈特性的真正的个体,此时狄奥尼索斯(诗人)的哪怕一声最深的悲叹,也是一首狂热的诗歌。这就是酒神的创作状态。尼采在这种酒神状态中写过许多献给狄奥尼索斯的颂歌,其实是献给那些真正的诗人,也是献给他自己的颂歌,在这些颂歌中他给我们表明了何谓诗人:诗人是面对幸灾乐祸的嘲笑而坚定不移地追求真理的傻子;是鄙视传统偶像,习惯在荒漠和原始森林中任性地顽健地奔跑的勇者;是憧憬深谷、洞察世间,大笑着扯碎世人之神、世人之羊的豹和鹰的至神;是永不知足地探求新的远方、在大海和高山之间寻求第七重孤独的高傲者;是存在的最高的星座和永恒的雕刻的板;是给通往自己地狱的道路铺上良好的箴言的石块的智者;是金光灿烂地沉入大海的勤奋者……尼采心目的诗人显然具有“超人”的色彩,是酒神精神的呼唤对象,是古希腊酒神的现代体现者。尼采想象的诗人尽管是理想中的诗人,或许就不可能产生这样的诗人,但却是人们心向往之的,我们至少看到诗人不可或缺一种澎湃的激情和生命的迷醉状态以及坚忍不拔地追求真善美的崇高品质,否则,何谓诗人?难怪第一个发现和了悟到具有古希腊遗风的尼采的丹麦文豪勃兰兑斯,对尼采在酒神精神召唤下写出的《扎拉斯图拉如是说》是那样的赞美有加,他称赞道:“从第一个字到最后一个字,都是铿锵有力的、充满了乐感;……到处闪现着自我欢乐、自我陶醉和批判精神的火花,然而,这一切又都充溢着睿智、狂放、肯定、有时甚至是伟大的气概。它像山间清新的空气,那样清淡,那样纯洁,那样幽静。没有疾病和细菌可以在其中生存,没有噪音、恶臭和尘土来玷污它。当然,也没有任何路径可以通达它的身边。”[3]青年时期的鲁迅在读《扎拉斯图拉如是说》时也禁不住赞叹尼采发出的是凌越千古之大声。或许这才是诗人,这才是真正的诗人。(www.daowen.com)

但在我们这个“金钱神话”的时代,诗人多如牛毛而又被彻底“边缘化”的时代,诗人已不可能充当尼采式的文化英雄,真正的诗人也是凤毛麟角,却有的是无真心、无真情、无真思、无真理的写家,尽管语言浮肿不堪,思想苍白干瘪,诗意丧失殆尽。因此我们对那些还算是有一点诗意的诗人始终怀着深深的敬意,同时也渴望着尼采式的文化英雄和真正的诗人的出现。当然当文坛的游戏规则被彻底颠覆,使人无法按照轨道运行时,这样的美好愿望似乎让人感到好笑。因为人们不禁要追问:诗人何处安身立命?何以安身立命?诗人何为又何去?这或许是我们无法回答的问题,当传统被完全搁置,终极价值全面颓败,人文精神成为不合适宜的对象时,当代人已不可能像过去一样生活,诗人也不例外。我们怎么可能像上帝那样要求诗人例外?但一个平凡的人要成为一个诗人,他就必须超越自己的生活,只有超越自己的生活,他才能成为一个诗人,否则永远是一个平凡的人,而不是一个诗人。而要成为一个真正的诗人,他更加要付出别人难以想象的代价。正如老舍先生所说:“他的眼要看真理,要看山川之美;他的心要世界进步,要人人幸福。他的居心与圣哲相同,恐怕就不屑于,或来不及,再管衣衫的破烂,或见人必须作揖问好了。所以他被称为狂士、为疯子。这狂士对那些小小的举动可以无关宏旨而忽略,叫大事就一点也不放松,在别人正兴高采烈,歌舞升平的时节,他会极不得人心的来警告大家。大家笑得正欢,他会痛哭流涕。及至社会上真有了祸患,他会以身谏,他投水,他殉难!”[4]

回首20 世纪那个文化价值失序和巨大转型的动荡不安的时代,诗人的心灵要强韧地承担时代的苦难,但极度的骚乱与搏战就足以将他们撕裂。俄罗斯杰出的诗人索尔仁尼琴曾在他著名的诺贝尔文学奖演讲辞《为人类而艺术》中描述过古拉格群岛被关押的诗人所遭到的不幸:

最堪嗟者,莫若许多默默无闻的同道,生前竟未有发表作品的机会。整个民族的文学,随他们一道远远掸落在后,掩埋之时,竟无棺柩墓志,被剥得赤条条地,只除却系在足趾上的一号牌。

试想,还有什么代价让人觉得比这更沉痛呢?亲身经历过古拉格群岛冰冷的寒夜,从死亡地带挣扎过来的索尔仁尼琴,不止一次渴望着要向全世界倾吐长久哽塞在心头的郁结,以抚慰和润泽那些惨怛的灵魂,他以惊人的毅力完成了《古拉格群岛》这部旷世奇书,他认为诗人应是民族语言的代言人,是世界和平的主要维系力,可能的话,更是人类崇高灵魂的表征。何谓诗人?这就是诗人,永远的诗人。

我不止一次反复追问过自己,何谓诗人?诗人何为?在经历了一次次的否定后,我觉得现在可以这样肯定地说:诗人是渴望进入酒神生命状态的天之娇子,是不以任何时髦词句为脂粉而又终身追求诗意的人,是不随波逐流而在时代的漩涡中勇于搏击的弄潮儿,是不屈服于命运的法则而在炼狱与净界的选择中向往新生活的圣者,是在众多灵魂无寓的苦涩时给予他们温暖和希望的天使,是以非常个人化的话语绽放绚丽的艺术之花的歌手,是一团炽烈的闪耀着人性光芒的永远燃烧着的火焰,直到生命的尽头。这就是诗人,平凡而又不平凡;这就是诗人,普通而又高尚;这就是诗人,本身就是一首难唱的歌,一本难以读懂的书;这就是诗人,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问号,一团难解的谜。我渴望解开这一团谜,虽然这对我是一个遥远的模糊的梦想,然而我却感到我似乎站在了通向诗人心灵的入口处,仿佛听到了远处酒神的召唤,闻到了一股醉人的酒香,诗人啊,我来了!但愿缪斯让你们打开那扇长久关闭的神秘的阿里巴巴的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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