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铁门前的困惑
21世纪以降,诗意日渐散尽的中国当代文坛再也不见浪漫主义和英雄主义的丰采,于是多年空缺的人民文学奖诗歌奖的殊荣幸运地落到了两个特殊的人物身上:一个是1989年3月26日在山海关卧轨自杀的海子,一个是近十多年一直生活在精神病院的食指。他们的获奖作品分别是《海子的诗》和《食指的诗》。这个结果多少让人感到意外和吃惊,但是又觉得在情理之中。
20世纪60年代中后期,食指诗歌的出现代表了真正意义上的现代主义诗歌在当代中国的第一次复兴,他的诗歌直接影响和推动了稍后出现的朦胧诗的现代诗歌创作潮流,他的《相信未来》等名篇无疑是那个时代最卓越的诗歌。他在70年代和90年代的创作仍然保持着相当的水准。作为开一代诗风的先驱者,他是朦胧诗人中最善始善终的一个让人不能不尊敬的诗人,尽管他长期被埋没,又患有精神分裂症。食指是不幸的,但又是幸运的,因为广大读者早已在心里把奖杯颁给了这位无冕诗人,1998年他获得了一个民间文学奖——文友文学奖,获奖的理由是:他在他的时代里,独立承担了一位大诗人所应承担的。颇有点诺贝尔文学奖颁奖辞的味道。
而海子是20世纪80年代中后期继朦胧诗人之后罕见的一个风格非常独特而又才华出众的抒情先锋诗人,活着的时候他被视为丑小鸭,但当他高蹈着他的理想离去后却被视为一只凌空飞翔的天鹅,他的诗集《海子的诗》自1995年以来,销量已达5.5万册,而3月26日也成为一个特殊的日子,这一天成为北大未名诗歌节开幕的一天。然而毕竟十多年过去了,海子曾经生活过的那个充满浪漫主义和英雄主义色彩的时代离开我们已经很久了,诗人的自杀给人恍如隔世之感,甚至让人百思不得其解。因此,人民文学奖诗歌奖颁给一个精神病患者和一个自杀者,具有时代的象征意义,它保留了已成为过去文学史的一份飘逝的记忆,标志着向20世纪诗坛的郑重告别,标志着中国当代文学在新世纪对浪漫主义和理想主义的呼唤,对一种真正的诗情诗意的呼唤。(www.daowen.com)
我无意对人民文学奖诗歌奖颁奖的结果和理由评头论足,我只是感到一种欣慰,为两个获奖者——为文学献身的诗人获得文学的承认;同时又觉得一种惆怅,为中国当代文学——日渐散尽诗意的文学;但更觉得心头的一种沉重——为那些长眠于地下的真正的诗魂。残酷的历史和现实仿佛都昭示我们:文学犹如苦难的铁门,真正的诗人总是点燃生命的火花,用自己的头颅去撞击这扇充满诱惑却又沾满血泪的铁门。我们注意到这样一个严峻的事实吗?——一些诗人在撞击文学这扇铁门时,要么成为精神病患者,发疯;要么精神崩溃,自杀身亡,而他们往往是成名的诗人。这让我们不能不感到困惑,在这个世界上诗人非得发疯、非得自杀不可吗?难怪当年郁达夫在日本曾愤激地对创造社的两位同仁郭沫若和成仿吾说:“沫若!仿吾!我们都是笨人,我们弃康庄大道不走,偏偏要寻到这一条荆棘丛生的死路上来。”1而情绪高昂的郭沫若也产生过要自杀的念头,差一点就栽入死神的怀抱。诗人的神经难道就真的那样敏感和脆弱,不堪一击?最让人揪心的是20世纪90年代中国文坛众多的诗人(包括作家、艺术家、学者)在或悲伤、或心灰、或疯狂的心境中走向生命的尽头,成为读者解不开的心结。在这个喧嚣的时代,诗人的自杀带走了多少难言的心灵的苦痛,这永远的沉默使寂寞的文坛再也不能缄默,如果文学只有浸透了鲜血才能具有诗意的光辉,如果诗人只有自杀才能“成仁”,那么文学也就自杀了。这也许是一个不祥的寓言,只有铁门那一边的诗魂才能知道其中的寓意。铁门那一边究竟蕴藏着什么秘密呢?
我不止一次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恭敬地询问铁门那一边古今中外所有的诗魂:诗人啊,你为什么要自杀?难道只有自杀你才能完成从普通人到诗人的过程?难道只有自杀才能给文学带来光亮的前景?难道只有自杀才能证明精神永恒的存在?沉睡的灵魂醒来吧,斯芬克斯之迷虽然不可思议,但俄狄浦斯破解了它,我渴望着如同揭开斯芬克斯之迷一样去揭开诗人之死的现代神话的面纱,把我的困惑留给黑夜中的斯芬克斯。[1]
这是一个虔诚的希望,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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