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科知识 识仁与定性-形上与形下之争

识仁与定性-形上与形下之争

时间:2024-07-10 百科知识 版权反馈
【摘要】:后来伊川、朱子的形上形下之说,除了站在儒家的立场必须拒绝以无为体的说法之外,几乎可说与此如出一辙。《易》“形而上者谓之道,形而下者谓之器”,非本为道、器言之,是以道、器区别其形上形下耳。阴阳之未成形质,是谓形而上者也,非形而下明矣。

识仁与定性-形上与形下之争

二、形上与形下

“易”有“变易”之义,又有“不易”之义[38]。从“变易”的一面说,天道生生,流行不已;而从“不易”的一面说,则此生生流行又有其固有的常则,这两个方面都是《易传》固有的内涵,但在《易传》本身,这二者的关系并没有交代得很清楚,只有到了北宋道学兴起之后,如何从生生天道中体会出其固有的常则,才开始成为诸儒们共同关心且致力于解决的根本问题之一,亦由此而产生了所谓的形上形下之关系的问题。

形上与形下的区分同样源于《易传》:“形而上者谓之道,形而下者谓之器”(《系辞上》)。但关于这句话的确切含义,《易传》的作者并没有给我们以进一步的解释,因而导致后人对它产生了许多歧义。

一般来说,人们大多以有形无形来解释形下形上,唐代的孔颖达就说:“‘形而上者谓之道,形而下者谓之器’者,道是无体之名,形是有质之称。凡有从无而生,形由道而立。是先道而后形,是道在形之上,形在道之下。故形外以上者谓之道也,自形内而下者谓之器也。”(《周易正义》)这实际上是以王弼的体用之说来阐释形上与形下之关系,形上是本是体,形下是器是物,形上不仅可以先于形下而生,而且同时是形下所以成立的依据所在。后来伊川、朱子的形上形下之说,除了站在儒家的立场必须拒绝以无为体的说法之外,几乎可说与此如出一辙。如前所述,对于伊川与朱子来说,“易”(气)与“道”(理)有着严格的区分,“易”为形而下者,“道”为形而上的本体[39],形而下之天地气化必须“从”(符合、服从)形而上之道体,而形而上者则是形而下者的本体与根据。这样则不免将道器上下截然为二,从而导致在工夫上必然要出现这样的一个问题:即对于一个生活在现实的“形而下”的世界的人来说,怎么才可能上达“形而上”的天德?虽然伊川、朱子亦称要通过“下学”来“上达”,但就理论上而言,既然道器上下截然分为两截,“下学”就不可能真正能够“上达”。

明道也喜欢用《易传》的这句话作为他的思想资源,但这句话在他那里却被赋予了一种非常独特的内涵。在《外书》中记载有明道这样的一条语录:

如“形而上者谓之道”,不可移“谓”字在“之”字下,此孔子文章。(《外书》卷二)

这句话颇令人费解。“谓之”与“之谓”到底有何区别,何以不可移“谓”在“之”字下为“孔子文章”,明道并没有给我们作出任何解释性的说明,因而我们事实上无法得知明道在这里要说的真实含义。清代的戴震对这两个词作了语义上的分疏:

古人言辞,“之谓”、“谓之”有异:凡曰“之谓”,以上所称解下,如《中庸》“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修道之谓教”,此为性、道、教书之,若曰性也者天命之谓也,道也者率性之谓也,教也者修道之谓也。《易》曰“一阴一阳之谓道”,则为天道言之,若曰道也者一阴一阳之谓也。凡曰“谓之”者,以下所称之名辩上之实,……《易》“形而上者谓之道,形而下者谓之器”,非本为道、器言之,是以道、器区别其形上形下耳。形谓已成形质,形而上犹曰形以前,形而下犹曰形以后(自注:《诗》:下武维周。郑笺云:下犹后也)。阴阳之未成形质,是谓形而上者也,非形而下明矣。器言乎一成而不变,道言乎体物而不可遗。”(《孟子字义疏证》卷中)(www.daowen.com)

戴氏此说看起来辨析得非常精密。按照戴氏的看法,如果称“形而上者之谓道”,则意味着以“形而上”来指称“道”,即专以形而上者为“道”,势必分“形上”与“形下”、“道”与“器”为两截,这其实也就是伊川、朱子的看法。而“形而上者谓之道”则非此,只是以道、器来区别形质的形成前后[40]。但戴氏此说事实上是认为“道”与“器”只是气之成形前后的不同称谓而已,从而达到消“道”于“气”的效果,这恐怕与明道的本怀恰恰相反。通过下文的分析我们可以发现,明道固然不同意专门以形而上者为道,但也不是如戴氏所认为的那样,以“气”为其哲学之本体。相反,明道哲学的主要精蕴还是在于,在阴阳大化中,要人们体会只有此“道”或此“理”。因此,要真正了解明道对道器上下的理解,我们还必须对明道的语录进一步作深入的探讨,《遗书》载:

形而上为道,形而下为器,须著如此说。器亦道,道亦器,但得道在,不系今与后,己与人。(《遗书》卷一)

系辞曰:“形而上者谓之道,形而下者谓之器”。又曰:“立天之道曰阴与阳,立地之道曰柔与刚,立人之道曰仁与义。”又曰:“一阴一阳之谓道”。阴阳亦形而下者也,而曰道者,惟此语截得上下最分明,元来只此是道,要在人默而识之也。(《遗书》卷十一)

这两段话的含义基本上是一致的,如果仔细加以分析,我们可以发现,它们从大体上说可以分为三个层次:第一,形上与形下,道与器的分别不但是存在的,而且必须存在,即“须著如此说”[41];第二,“道亦器,器亦道”,不能离开“器”而抽象地去谈论“道”;第三,“元来只此是道”,尽管我们承认道器的分疏,但最终“器”还是应该统一于“道”之中。具体地说来,在明道看来,从理论上说,形上与形下,道与器的分疏是完全必要的,如他说:“‘形而上者谓之道,形而下者谓之器。’若如或者以清虚一大为天道,则乃以器言而非道也。”(《遗书》卷十一)以“清虚一大”为天道,这是二程对横渠学说的总结。明道批评其“以器言而非道”,这多少可能有其误读之处[42],但同时也可以看出,对明道来说,“器”与“道”在理论上自应该有其分疏之处,而且必须将它们清楚地分疏开来。而明道之所以要强调二者的区分,其用意是很显然的,他不外乎要向我们指出,不可以以“器”为“道”,从而销“道”于“器”。对于我们人来说,总是生活在一个实然的器物世界里,但也正是因为如此,人们也就往往容易执“器”而忘“道”,其结果必然是性命于气,人徇于物。因此,明道强调“须著如此说”,这正是要向我们指出,在器物的世界里,有道存焉。就这一点而言,明道与横渠、伊川及朱子并没有太大的区别,乃至可以说整个宋明道学运动的主旨也不外乎如此。但问题的关键在于如何进一步理解这个“道”字。《易传》里说“一阴一阳之谓道”,又说“立天之道曰阴与阳”,从表面上看,这些说法都似乎是以“阴阳”来指称道。但在中国传统思想的语境下,“阴阳”显然只能是“气”而不可能是“道”,所以明道说得很明确,“阴阳亦形而下者”。然而,为什么《易传》中又要说“一阴一阳之谓道”呢?如果我们拒绝对经文本身进行质疑的话,那么学者所要做的工作就是努力去寻求一种合理的解释。对于这一问题,朱子的处理方法是,将“阴阳”和“一阴一阳”相区别开来,一方面承认“阴阳”属于“气”的范畴,而另一方面则认为“一阴一阳”是阴阳循环不已的“理”(《朱子语类》卷七四)。然而,这样的一种解释似乎并不能真正令人满意,将“一阴一阳”指为“理”,实在是有点牵强附会的嫌疑。退一步说,即使《易传》这句话说的是阴阳循环不已,它的落脚点还只是在“阴阳”上,实在没有什么理由可以让人同意“一阴一阳”说的是“阴阳”的“理”。但明道的解释粗看起来也颇令人费解。为什么明道会认为“惟此语截得上下最分明”?既然说是截得上下分明,为什么又要说“器亦道,道亦器”?这些问题明道都没有作出进一步的说明,在这一意义上说,明道的语录确实如朱子所说的那样“难看”。但是,我们如果能将上面两条语录合起来看并用心加以体会的话,其实还是不难体会出明道的用心所在。在我们看来,明道想告诉人们的无非是,第一,“道”不即是“阴阳”,不能以“阴阳”为“道”,或者说不能以“器”为“道”,所以要有形上形下的分疏;第二,“道”又不能离开“阴阳”,我们必须就“一阴一阳”的生生变易中去体会“道”,离开了“阴阳”,也就无所谓“道”的存在,这就是所谓“乾坤毁则不能见易”的意蕴所在,“器亦道,道亦器”也应该在这样意义上来加以解读[43]。值得注意的是,朱子也认为“理”与“气”不应相离,如他说“天下未有无理之气,亦未有无气之理”(《朱子语类》卷一),这一说法似乎与明道的意思相同,但对于朱子来说,“气”只是“理”的“安顿处”,它在理论上只具有从属的地位,即使我们把“气”抽掉,“理”还是能照样独立存在,所谓“未有天地之先,毕竟也只是理”(《朱子语类》卷九五)。这与明道“乾坤毁则不能见易”之说,表面上看似乎只是无关紧要的区别,而其实质内涵则恰恰是正相反对的。

明道虽然说“器亦道,道亦器”,但我们更需要予以注意的是,明道关心的重心仍然在于“道”。“器”的世界对于明道说来只仅仅说明了一个自然的事实,只有“道”才能够使一个“器”的世界具有意义,否则的话,“易不可见,乾坤或几乎息矣”。因而他反复强调说,“元来只是此道”,“但得道在,不系今与后,己与人”。明道说“器”的目的,只不过是为了提醒人们,既不要执“器”以为“道”,但也不要离开“器”而抽象地谈说“道”。事实上,对于明道来说,上下并不殊绝,道器原不相外,天地之间,原来只是此“道”此“理”而已,唯要学者即此天地之间万事万物之中去默识自得。因此,后来的学者们多称明道的哲学为一种“一元论”或“一本论”的哲学。而这所谓的“一元论”,即是关于“道”的一元论,或者可以称之为“理”的一元论。

明道的这一有关道器一元论的思想对后来产生了极大的影响,凡是对伊川、朱子裂道器为二的观点有所不满者,大都从明道这里吸取思想资源。除了陆象山、王阳明等为人众所周知的外,明代主张气一元论者,如罗钦顺(整庵)等人,都大量称引明道有关的论述来批评伊川、朱子之视理气为二[44]。但是,我们这里需要指出的是,气一元论者虽然借用了明道的话头,其实并不能真切地对明道的学说有所体会,在他们看来,“器亦道,道亦器”,诠释的重心落在了“器”字上,道器之统一不在于“道”而在于“器”[45],以至于发展到后来,如戴震之伦,则根本上否认有“天理”的存在,这显然是倒本为末,是对明道之说的极大误读与曲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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