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的影子

我所居住的阳光小区，因其合理的规划设计，完善的基础设施，花草与树木相宜的绿化环境，成为人们安居乐业的理想选择。尤其是到了夏季，郁郁葱葱的绿草，争奇斗艳的鲜花，浓荫树林中活蹦乱跳追逐嬉闹的孩童，无不昭示出蓬勃跃然的生机和活力，而和谐、柔媚的阳光，更为万物和人灵谱洒出缕缕金黄的色泽和斑驳的意蕴，透视出生命永恒的张力。生活在这样的情景中，我倍感生活的舒心和惬意，但安逸中也难免产生倦怠懒散的心理，惰性思维时时侵蚀着我的大脑，总有挥霍时光和无为消费生命的日子在静悄悄地流失。

在阳光照射的时候，总有生命的影子蹒跚。入夏以来，我看到邻居家的两位老奶奶，每天都坐在楼前树荫下的小凳上，或安静地闭目养神，或呆滞地注视远方，或出神地关注一草一木，其中一位行走颤颤巍巍的老奶奶，还专门雇了位保姆搀扶和照应生活起居。每天，在我生活的视野中，总看到这种“日薄西山，气息奄奄；人命危浅，朝不虑夕”的生活景致。一下子，我找到了生命的参照物，看到了我生命的影子，联想到了我们每一个人生命的归宿点。让我吃惊的是，有一天，我儿子突然对我说：“我们每一个人最终都会像这两个老奶奶一样，到了这个年龄，活着也就没多大意义了。”我对儿子很哲学地说：“这是每一个生命流程中不可逾越的阶段。所有的生命都会从辉煌绚烂归于安详宁静，从有形的个体嬗变成随风飘逝的云烟。关键是我们要在生命的每一个阶段，做好我们应该做的事情。”儿子沉默不语。

唐代诗人李贺在《苦昼短》中说：“吾不识青天高，黄地厚；唯见月寒日暖，来煎人寿”。我虽然以“过来人”的姿态在说教儿子，实际上对此问题我也在暗暗思忖和默默假设。有时，我站在窗户前，静默地观察两位老奶奶的言行和举动，或遐想，或发呆。时间长了，我感觉自己也精气顿失，形容枯槁，魂不附体，行将就木了，悲凉的心气浓浓地覆盖而来，让我好生心慌和无奈。过了一段时间，我发现其中的一位老奶奶不再在楼前树荫下活动了，不知是天凉回乡下的老家了，还是怎么了？我不敢打问。但愿这位老奶奶能颐养天年，无疾而终。

生命和死亡是哲学家和文学家永恒的主题。不管是创出恢宏大业的伟人巨贾，还是默默无闻的平凡百姓；无论是大红大紫的歌星大腕，还是功成名就的科技精英，对生命流程的把握、生活方式的持有、人生遭际的应对、生命终结的心态，都是千差万别、不一而论的。记得我在青年的彷徨时期，曾看到海伦·凯勒《假如给我三天光明》的散文，作者在探究将要离世的人选择最后岁月问题上给出的答案，让我充满兴趣和遐想。第一天，他要尽可能地看到那些善良的、温和的、友好的人们，是他们使自己热爱生活，生活变得富有生机和价值；第二天，他将黎明即起，怀着敬畏的心情去观赏那由黑夜变成白天的激动人心的壮美奇观，正是伟大的太阳在变幻莫测的景象中唤醒沉睡的大地；第三天，他将再次去迎接那初升的旭日，他坚信真正能发现新的欢欣和希望的人，在每个充满了千姿百态、变幻无穷的黎明一定会发现新的美景。因为海伦·凯勒是一个盲人，所以他对生命仅有的三天光明给出了这样的答案。后来，我还看到了1840年生于德国，后移居美国，参加过美国“南北战争”的塞缪尔·厄尔曼写的《青春》短文，看了只是感觉写得好，所以剪贴下来。因为我当时正处于青春的岁月，没有对岁月磨砺后的感性认识，所以对理性的青春认知浮光掠影，任其肆意流淌。在经过了岁月河、生命歌，青春早已转眼流失的今天，在看到一些生活中即将落幕的生命影子，我又重温《青春》一文，文中飘逸出的青春气息和生命景象，一下子激活了我沉睡而散漫的青春记忆，廓清了笼罩在我心头的阵阵阴雨。原来，我们生命流程中的每个时期和每个环节，都有永恒向前的坐标和“青春”律动的血脉与神采！这篇《青春》短文，便是最好、最美的解答：

“人生匆匆，青春不是易逝的一段。青春应是一种永恒的心态。满脸红光，嘴唇红润，腿脚灵活，这些并不是青春的全部。真正的青春啊，它是一种坚强的意志，是一种想象力的高品位，是感情的充沛饱满，是生命之泉的清澈常新。(www.daowen.com)

青春意味着勇敢战胜怯懦，青春意味着进取战胜安逸。年岁的轮回就一定导致衰老吗？要知道呵，老态龙钟是因为放弃了理想信念的追求。

无情岁月的流逝，留下了深深的皱纹；而热忱的丧失，会在灵魂深处打下烙印。焦虑、恐惧、自卑，终会使你心情沮丧，意志消失。

60岁也罢，16岁也罢，每个人的心田都应保持着不泯的童心，去探索新鲜的事物，去追求人生的乐趣。我们的心中都应有座无线电台，只要不断地接受来自人类和上帝的美感、希望、勇气与力量，我们就会永葆青春。倘若你收起天线，使自己的心灵蒙上玩世不恭的雪霜和悲观厌世的冰凌，即使你年方20，你已垂垂老矣；倘若你已80高龄，临于辞世，你若竖立天线去收听乐观进取的电波，你仍会青春焕发！”

在我坐四望五、雄心淡出的人生季节，笼罩在生命的影子当中，或踯躅不前，或望而却步时，我在《青春》一文中重又解读到关于生命和生活的答案。难怪这篇优美的短文，被美国麦克阿瑟将军镶嵌在镜框里，始终挂在他指挥太平洋战争的作战室；被日本松下电器公司的创始人松下幸之助视为座右铭；《青春》美文还与中国古代的《孙子兵法》一并被日本实业界人士推崇为人生和企业长久不衰的法宝。看来，在生命的影子当中，始终蕴含着生机勃发的“青春”倩影，关键是我们不能让消极和颓废的双手蒙蔽了“青春”的双眼。

（原刊2008年《北方作家》第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