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同文明的具体比较

卢：这对中华文明确实是个检验。今天，一方面世界的演变正处于全球化的过程之中，另一方面不同文明也处在不断对话的过程中。在这样一个国际背景里，如果比较不同文明的优劣，我们会觉得这是一个敏感的话题。但在讨论进步和进步主义的时候，我还是想问一下，我们能不能比较不同文明的优劣？比较不同文明哪一个更好，哪一个更差？比方说比较中国传统文明和西方现代文明。也许我们不能在绝对的意义上讲中国传统文明比西方现代文明好，也不能在绝对意义上说现代西方文明比中国传统文明好，但是我们能不能进行一些很具体的判断？比如在哪一方面我们讲中国传统文明优于现代西方文明？在另外一些方面现代西方文明优于中国传统文明？

杜：这个是大问题。第一个我们必须肯定多元，但多元不一定相对。如果从诠释学的角度来了解这个现象，比如一个经典《孟子》，你必须接受，对《孟子》的诠释有好几种，但是这好几种各有利弊。从可能性来讲它有无限多，朱维铮说过，有多少个研究孔子的人就有多少个不同的孔子。但实际上在学术界，对《孟子》的诠释只有极少几家长期为人们所引用，绝大多数都被历史的潮流淹没了。“多元不相对”是什么意思呢？多元的club（俱乐部）里的成员是经过精选，经过长期淘汰而留下的。所以，第一个我们要承认多元，第二个我们要把几种很有意义的诠释和成千上万种没有意义的诠释分开。如果从这样一个思路来看，那么各大文明也是经过长期筛选的发展才出现的几大文明。既然它是多元的，就表示各有利弊；因为各有利弊，就应该对话，应该互相参照，互相学习，这一点我们可以接受。在此基础上，要加上一点说明，就是这几大文明后面都有极深厚的原初文化或本地文化的资源，所以世界上有各种不同的本土资源。本土资源多元多样，都支持了几个大传统的发展。比如儒家的传统、道家的传统、基督教的传统，都有很多原住民的资源。所以每一个传统都不是孤立绝缘的，它都是开放的，它向社会的各种不同资源开放。儒家这条长河的发展始终处于对话（当然有冲撞和批评）之中，在早期跟诸子百家，特别是墨家、杨朱、道家、法家，后来跟佛教，现在跟西学对话。假如没有其他的资源和它进行对话，它本身就不能发展，所以不同文明的多元互补很重要。因为能够多元互补，就表示文明确有其长处和短处。(www.daowen.com)

在这个国际背景下，我们要看儒家面向21世纪总体来说能扮演一个什么样的角色，或者我们期待它扮演一个什么样的角色。为什么提出一个涵盖性的、整体性的人文精神和人文思潮？就是从这里来的。特别是西方启蒙以来走的这个渠道，因为它是强势的，又有严重失误，所以，现在必须有所改变。说到心态的改变，我们当然应该从自己做起。但客观地看，美国如果不改变，而要求其他国家都改变，可能性非常小。这次我们在意大利也谈到这个问题，当时有几位美国官员参加。我说，美国不签“京都议定书”，或者签了以后又退出来，表面上看，它是有理的，中国、印度不加入美国也不愿意加入；但是美国作为一个强势的bargaining union（谈判单位），不应该和其他union（单位）碰撞，应该有更高的姿态和更高远的眼光，即我（美国）跟你们说，我要负更大的责任，但你们也要负责任。在此意义上，我们可以按比例分担责任。现在美国的态度是傲慢蛮横的，没有妥协的余地，完全以国家利益为至上目标，就得不到欧盟的信任，所以麻烦至极。现在这个只好暂时搁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