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洲中心论与美国中心论

卢：如果说西方也有比较强势的进步主义的话，那么您觉得西方进步主义与欧洲中心论是不是密切相关？或者说，西方进步主义实质上就是欧洲中心论？

杜：从现象学来看，这个情况出现了。再严格地说，最突出的还不是欧洲中心论，而是美国中心论。从欧洲中心论到美国中心论之间有非常大的改变。美国中心论更强势，甚至让欧盟都感到不安，它咄咄逼人的气势更大。长期来看确实是欧洲中心论有很强的影响力。一战以后，欧洲出现危机，随之出现了悲观论，即斯宾格勒所讲的“西方的没落”。所以，很多思想家，像马丁·布伯、海德格尔到东方来寻找智慧。上世纪60年代，禅宗在美国大行其道，根源于印度的传统和精神磨炼的方式也在美国大行其道。虽然如此，二战以后，整个欧洲残破了，要依靠马歇尔计划来救；然后日本成为美国的附庸，麦克阿瑟把日本扶植起来；中国那时因为朝鲜战争而自顾不暇；俄罗斯虽然有一定影响力，可在与西方抗争时它还是处于弱势，虽然在军事上有实力，但综合国力差了很多。在这样的情况下，不仅是美国，即使欧洲所培养的学者，大概都认为人类的问题要靠西方来解决，根本没有在西方之外寻找资源的任何意愿。发展到五六十年代后，从哲学上讲美国受到语言分析的影响，这个语言就是英语了，美国和英国的语言，他们也歧视欧洲的现象学。欧洲和美国相比历史感比较强，哲学的范围比较宽。但是，有哪一个欧洲学者经过了跨文化的训练？萨特、加缪，以及其他一些存在主义者，包括后来的哈贝马斯、福柯、德里达，以及美国的一大批人像罗蒂，几乎没有任何人有跨文化交流的经验。不要说跨文化的能力了，更严重地说，他们连学习跨文化思考的意愿都没有。所以，他们坚信，必须靠西方人来解决人类的问题；人类的问题就出在西方，西方的问题不解决，其他的问题就没办法解决。要想在其他地方找资源，那就是浪漫主义的，不负责任的。这样一来，欧洲中心主义便根深蒂固。再加上像亨廷顿一样用量化的方式来了解民主（受熊彼特的影响），量化地考察哪一个社会有选举了，哪一个国家开始多党轮流坐庄了，它就民主了；哪个国家后来选举文化又被搁置了，多党又变成一党了，蜕化为军人执政了。他们就以这样的标准衡量非西方国家的政治和文化。总之，所有这些描述都是欧洲中心论的，这种类型的进步主义当然跟欧洲中心论有相当密切的关系。

卢：要不今天就谈到这里？

杜：好的。

【注释】

[1]指张载说的“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www.daowen.com)

[2]张载：《正蒙·乾称篇》。

[3]该书已译成中文，于2002年由北京三联书店出版，中文书名为《论契合——知识的统合》。

[4]《中庸》。

[5]即进化论。

[6]意指牛顿之前科学家的发现超不过牛顿的水平，爱因斯坦之前科学家的发现超不过爱因斯坦的水平。

[7]指20世纪80年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