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步主义

卢：关于这个话题我看我们就谈到这里。今天还有点时间，我希望我们能开始谈进步主义的问题，您看行吗？我觉得“进步”和“发展”是典型的现代性用语。有些持后现代立场的学者主张不用“进步”和“发展”这样一些术语，而您也曾经批评过进步主义。我很想知道您是如何界定进步主义的？

杜：我批评的那种进步主义后面有一个预设，这个预设就是，人类的文明发展是从宗教经过形上学到科学。后来出现马克思所谓的五种生产方式，五种生产方式论实际上是把欧洲的特殊发展模式加以普遍化的结果。你看，几十年来多少中国的历史学家用这个模式来套中国历史，如研究中国奴隶社会的上限是什么时期，下限是什么时期，等等。

卢：很可悲。(www.daowen.com)

杜：也不能算可悲，因为这么做发掘了很多新的材料，有很多可预期的学术成果，这个很明显。但是分歧特别大，从王玉哲的看法到何兹全的看法，中间差了上千年。但正因为像这样对中国历史各方面的发掘，出了很多东西。譬如说中国历史发展的动力是农民革命，现在看起来不一定站得住脚，但是因为强调农民革命，就把很多以前不为历史学家所关注的资料发掘出来了。只要跟农民革命有关系的只言片语大家都用心探索，这当然是学术成果。但是，我觉得这种类型的进步主义，乃至黑格尔说的历史必然，的确大有问题。不过，如果我们接受进化论，特定意义上的进步便是真理。科学不仅是进步的，而且是一个演化过程。如果你不接受演化论^[5]，你的选择就是创造论。现在有一个受到演化论很多质疑的理论就叫intelligent design。

卢：我翻译过这方面的书，我把它译做“理智设计论”。

杜：“理智设计论”有两种。哈佛有个教授写了一篇文章，好像叫beautiful cosmology（美丽的宇宙论）。他也持一种设计的观念，但是与神学创世论的那种说法不同，他试图给出科学的解释。我看了他的专著，但是我还是不能接受，认为他的观点还是有问题。因为他说这个演化过程中有一个intelligence（理智）在工作，至少在客观理性上这会遭到质疑。当然，演化本身是没有人会否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