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科知识 现代性与物欲的释放:杜维明先生的访谈录

现代性与物欲的释放:杜维明先生的访谈录

时间:2024-05-09 百科知识 版权反馈
【摘要】:仁爱是一种差等之爱,它是一个逐渐由内向外推展的过程。但是,如果说它的发展越向外推就越减弱,这对儒家而言就是一个困境。但是,向外推的意思就是要使对路人的感情与对亲人的感情接近,所以它一定要强化感情的外推。所以,人的有限性会不会构成外推的极限?但儒家希望每个人都逐渐走上利己利人的道路。

现代性与物欲的释放:杜维明先生的访谈录

仁爱的外推

杜:儒家讲学做人,认为一个人永远处在学习和自我发展的过程中。“为己之学”就是要完成自我,但自我不是一个孤立绝缘的个人,而是关系网络的中心点,所以个人自我的完成牵涉如何与社会、国家、地球、宇宙联系的课题,所以他是入世的。仁爱是一种差等之爱,它是一个逐渐由内向外推展的过程。最近我和一批学者讨论到费孝通先生提出的“差序格局”,就是同心圆逐渐向外扩展,向外越来越弱,向内越来越强。我对这个问题做出了一些回应。我认为,儒家的修身哲学讲人生意义,人要在不同的领域来展现自己,而且有强弱的不同,远近亲疏本末分得很清。但是,如果说它的发展越向外推就越减弱,这对儒家而言就是一个困境。儒家要超越这个困境。这就是说,越向外推,它的力度应该越大。因为它通过协力的方式,自我人格的完成,再通过家庭、社会、国家、人类完成的过程,这是层层配套的,而不应是越来越淡。在实然的情况下,在人类社会中,对亲人的关心一定甚于对路人的关心。但是,向外推的意思就是要使对路人的感情与对亲人的感情接近,所以它一定要强化感情的外推。这只是在家族内部、国家内部、人类内部,你如果再讲到与天地万物为一体的话,就还要向外推到宇宙,所谓“大化流行”。从这个角度看,人是自然和宇宙的观察者。因为他观察,故可以学到很多东西。世界上任何事物都是可以观察的对象,而且都可以拓展人的视野,增强人的知识。另外,人是宇宙乃至天地大化的欣赏者,所以他要有一种care ethics(关怀伦理),一种有爱心的,有恻隐之情的关怀伦理。另外他要“参天地之化育”,做一个参与者。因为是参与者,所以也是共同创造者。所以人生的意义不仅在个人人格的完成中展现,而且在这个过程中要和天地万物合为一体。所以一方面有主体性,中心点;另一方面要有社会性,有和各种根源的关系。

卢:但是,就个体来讲,每个人都是有限的,他的生命和能力都是有限的。在您比喻的这个同心圆逐渐外推的过程中,我们对路人,甚至对其他生命体的责任,您觉得能越来越加强?这会不会只是儒家的理想,事实上我们很难做到?对一个平凡人,如今天的一个小职员来讲,他所能关心的可能就是他的家庭,而对家庭之外的人的关心必然要减弱,因为他只有那么大的能力。对一个国家的国君来讲,或者一个总统来讲,他的责任当然更大一些,他当然可以说爱天下百姓如爱子女一样。所以,人的有限性会不会构成外推的极限?

杜:当然。你讲的是儒家的一个基本信念。一个是考虑它的可行性,一个是考虑它的理想性。出于可行性的考虑,越有钱有势有能力的人越应该向外推,实际上不一定如此。所以,儒家的理想是:越有钱有势有能力的人,其道德修养应该越高。圣人向外推得最远,这有点像水随水位的高低而流的远近,水位高流得远,水位低流得近。一般的老百姓若能够自安生理,照顾家人,就可以安居乐业。我们不能把最高的理想原则压到老百姓身上,那你就犯了以雷锋精神要求所有年轻人的错误。当然雷锋精神舍己为人,为他者牺牲奉献,不顾代价,充分体现恕道,和犹太哲人列维纳斯(Levinas)从他人的利益入手的思路有相近之处。但是雷锋精神对绝大多数年轻人来说是不可企及的理想,用王夫之的话讲,就叫“以理限事”,这是不可行的。(www.daowen.com)

另一方面,所有的人在理论和实践上,向外推的可能性只要不减少,就应该一直努力。从具体的情况来说,最好不出现最糟的情况,就是损人损己,暴力;也可能做了损人不利己的事,愚昧;再有就是损人利己,这是带有侵略性的个人主义。这些都是需要去除的,但这中间有不同的情况。损人损己、损人不利己、损人利己,破坏社会和谐的程度不同,但都不好。利己而不损人,表现为自私自利、个人中心,但这在儒家看来还是有价值的,因为这样的人不会变成社会的累赘,比损人损己、损人不利己要好得多。但儒家希望每个人都逐渐走上利己利人的道路。从利己到利人的过程中有分疏,有些人只能利一人,有些人能利家里的亲人,不管在哪个层次下,社会有这个信念和共识,就可以向好的方向走。你刚才讲的我都接受,每个人受其本身的限制,要向外推很难。我们希望有权有势的人推得远一些,没想到实际上有权有势的人更自私自利,更做出一些损人利己,甚至损人不利己的事。在这一方面,很多人批评儒家,我也接受。

但有一点我不接受,即指责儒家的泛道德主义是玄想空谈。从事儒学研究或者自认为是儒家的人实际上都是有实践经验的,古代圣人没有一个是不会做事的人,他们都不是玄想的哲学家,也不是僧侣,不是只能在庙宇或教堂静坐或祈祷的人,儒家的现实性非常强。但是儒家的政治实践对权力是不是有很深刻的把握,这个值得我们谈一谈。比如自由主义说,权力是倾向于腐化的,绝对的权力导致绝对的腐化。儒家对权力,特别是有权有势的人,对他们在社会上可能造成的危害,有没有建立一套政治制度来阻止它,限制它?关于隐私权的问题,关于宪法的秩序等,这些问题值得进一步深刻检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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